第二天,贾环特意待早朝结束后才入宫觐见,在左顺门前等了片刻,一名年轻宫人出来传话道:“皇上正在用早膳,宣贾大人稍后到南书房觐见。”
贾环犹豫道:“那臣是在此候着,还是迟点再来?”
宫人笑言:“那可不必,贾大人请跟咱家来,这里到南书房还有一段路程呢,这时慢慢走过去,只怕时间刚刚好。”
“有劳公公了。”贾环客气地拱手道。
宫人转身往宫里行去,贾环缓缓地跟在其后,前者走了一段路,忽然停下脚步,回首笑问:“贾大人应该不记得咱家了吧?”
贾环仔细打量了这名宫人一眼,脑中忽然灵光一闪,微笑道:“如何会不记得李公公呢!”
那宫人顿时眉开眼笑:“咱家还以为贾大人如今官儿越当越大,都把咱家给忘了呢。”
原来这名宫人正是去年到姑苏林家祖宅传旨,追封林如海的传旨太监李进忠,一年多不见,这货明显长胖了,脸也圆了,红光满脸面的,应该还混得不错,至少火食是极好。
李进忠见贾环认出自己,显然十分高兴,竖起大拇指赞道:“贾大人果然好记性,难怪能连中六元,当真是文曲星下凡呀。”
李进忠一面说着,不由面露感慨之色,去年自己到姑苏传旨时,贾环还是个白身,这才过了一年多时间,这小子便官居四品了,这升迁的速度着实吓人。
贾环谦虚道:“侥幸罢了,李公公谬赞了,不知李公公现在何处高就?”
本来贾环还记得自己,李进忠已十分高兴,又见贾环丝毫不摆文官的臭架子,自然更觉亲近,笑吟吟地道:“高就可算不上,只是在司礼监陈宗主手下干些打杂的活计罢了。”
李进忠口中的陈宗主正是现任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而司礼监正是众内监之首,所以司礼监掌印太监被尊称为宗主。
此时,李进忠又续道:“不过承蒙陈宗主抬举,咱家很快就要调到岷王府服侍岷王殿下了。”
李进忠一面说着,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小胖子徐文厚原是乾盛帝最废物的儿子,不仅胆小懦弱,还体型痴肥,所以没人看好他,结果一场内乱,其他皇子都被太子徐文宏杀害了,接着锦州又陷落,代王战死,庆王被女真人俘虏,至今生死未卜。
于是乎,岷王徐文厚便成了硕果仅存的成年皇子,鉴于贾元春所生的十二皇子才刚刚满周岁,几乎可忽略掉,所以岷王被立为太子的可能达九成以上,而李进忠这个时候能调到岷王府服侍徐文厚,简直就是撞大运了,也难怪他会如此得意的。
贾环心中一动,拱手道:“那可要恭喜李公公了。”
李进忠目光一闪,笑道:“能服侍岷王殿下是奴才的福气,听说贾大人跟岷王殿下乃挚交好友,咱家以后还指望贾大人提携一二呢。”
贾环正要谦虚几句,却见一名身穿绯袍的老太监在几名小太监的簇拥之下迎面走来,李进忠一见此人,立即敛息静气,恭恭敬敬地站到道路的一旁,弯腰施礼道:“史公公!”
只见这位史公公约莫五十岁许,面白无须,豹头环眼,下巴尖尖,倒有点像电影《哪吒》里的申公豹,他连看都不看李进忠一眼,只拿眼打量贾环,阴声细气地道:“这位小大人想必就是宁远兵备道贾子明吧?”
贾环暗皱了皱眉,这副嗓音委实让人有点听觉不适,不卑不亢地道:“本官正是贾环,敢问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李进忠连忙介绍道:“史公公乃新任司礼监秉笔太监,兼东缉事厂提督。”
贾环不由微愕,因为大晋只有锦衣卫这个特务机构,似乎没有东厂吧?
史公公显然看出了贾环的疑惑,嘿嘿笑道:“咱家叫史大用,原在神宫监干些扫地洒水的杂活,上个月初,皇上设立东缉事厂,看老奴尚可堪用,便调来提督东厂,兼司礼监秉笔太监。”
原来自从发生太上皇复辟夺权的事件后,乾盛帝变得越来越多疑了,而且在此事上,锦衣卫的情报机构完全失灵,这也让乾盛帝十分恼火,于是便成立了这个以宦官为主导的东缉事厂,既监督百官,又制衡锦衣卫。
锦衣卫虽然是皇帝的心腹亲军,但到底还是外臣,在皇帝看来,自然没有内臣(太监)可靠,毕竟内臣可在皇宫大内贴身服侍,随叫随到,而且太监少了正常男人的零件,不能生育,自然也不可能觊觎皇权,最多只是贪墨点银子,用起来既顺手又放心。
贾环此刻甚是无语,东厂一出来,这个红楼世界里的大晋越来越像大明了。
且说这位东厂第一任提督史大用,很没营养地跟贾环客套了几句,便在一众小太监的簇拥之下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李进忠撇了撇嘴,似有不屑地道:“瞧他这神气劲儿,尾巴都翘上天了,原来只不过是个捧香炉的,如今走了**运,便目高于顶,呸!”
贾环心中一动,李进忠是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的人,而史大用刚才明显对李进忠爱理不理的,难道跟陈矩不和?
嘿,还真让贾环猜对了,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太监虽然不是正常人,但同样也不例外,而且也有自己的鄙视链。
史大用原来是神宫监掌印太监,而神宫监的职责主是要洒扫宗庙,搞搞卫生,上香点灯之类,没什么实权,没法跟司礼监、御用监和御马监这种实权和油水部门相比,几乎是内宫十二监中垫底般的存在,所以史大用一直处于鄙视链的底端。
谁知史大用突然走了大运,被乾盛帝看中,从神宫监调去提督东缉事厂,估计是为了提升东缉事厂的权威,还让史大用兼任司礼监的二把手——秉笔太监。
如此一来,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自然不爽了,毕竟史大用分了他的权,直接挑战了他的权威,而史大用也不服陈矩,但他新官上任,到底还不敢掀桌子,所以表面还保持着顺从,实则阳奉队违,闹翻只是迟早的事。
言归正传,且说李进忠把贾环领到了南书房门外,一问站岗的侍卫,得知皇上果然已经用完早膳了,便对着贾环道:“贾大人在此稍候,咱家进去禀报皇上。”
贾环在南书房外候了片刻,李进忠从里面出来笑道:“皇上宣贾大人觐见。”
贾环正了正纱冠,举步进了南书房,迎面便是一架古色古香的大屏风,转过屏风才看清书房内的真容。只见乾盛帝坐在御案后,身后是一面贴墙的书架,各种书籍摆得琳琅满目。
贾环不敢细看,只是飞快地扫了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到御案前跪拜:“臣贾环叩见皇上。”
乾盛帝挥手淡道:“平身吧!”
“谢皇上!”贾环依言站了起来。
乾盛帝把手中的一份奏本搁下,问道:“朕让你镇守宁远,整饬兵备,如今成果如何?近来建奴可有来犯?”
贾环来之前早就打好了腹稿,所以乾盛帝问什么都对答如流,后者听完后显然十分满意,又问道:“朕听说你准备打造一支三千人的铁骑,进展如何?”
“回皇上,目前已经招募到五百人,明春应该能招满,两年内可初步形成战力。”
乾盛帝皱眉道:“两年才能初步形成战力,未免太慢了,建奴贼心不死,只怕开春后便会来犯。”
贾环从容地道:“据臣所获情报,努尔哈赤正试图攻打喀尔喀部,来年进犯宁远的可能较少,但如果建奴来犯,臣也有信心宁远城坚如磐石。至于臣要打造的这支铁骑,必须能与建奴铁骑一较高下,所以得花长时间训练打磨,两年时间其实并不算久。”
贾环一面又介绍了自己募兵的标准,训练的目标和设想等,乾盛帝听远后果然神色稍松,点了点头道:“听着似乎不错,那朕便等着贾卿家这支关宁铁骑名动天下之时。”
贾环信心十足地道:“必不负皇上所望。”
乾盛帝点头道:“退下吧,待会去凤藻宫一趟,贾爱妃与你多年未见,便趁此机会,姐弟俩见上一面吧。”
“谢皇上恩典!”贾环连忙跪下谢恩,然后便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南书房,心中却暗暗琢磨着乾盛帝突然让自己去见贾元春的用意,这是格外施恩?抑或是一种假意试探?
要知道乾盛帝如今只剩下两个子嗣了,一个是岷王徐文厚,另一个便是贾元春去年所生的十二皇子,如今才刚满周年,至于被女真人擒去的庆王还生死未知,大概率是回不来了。
自古以来,只要涉及皇储之争,无一不是腥风血雨的,稍有不慎,丢官是小,丢脑袋是大啊!
再说贾环走出了南书房,发现一名老太监已经在那候着了,赫然正是凤藻宫的主事太监夏守忠,贾环倒是曾经打过几次交道,说实话,这夏太监着实有点贪财,经常敲贾府的竹杠。
“小贾大人,咱家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了,贵妃娘娘念叨您半天了,且随咱家来吧。”夏守忠一见贾环,立即便满脸堆笑地迎上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