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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其原因,其一是李典的宗族势力过于强大,达到“万二千余口”的恐怖规模,已对曹魏的统治构成威胁;其二则是李氏宗族在兖州之乱时出现立场分化,并未与曹操同心一意,因历史问题而致嫌隙。
想要理解李典的处境,需要先认识这一宗族的体量规模与独立地位。
李典出身兖州山阳(郡)钜野(县),属于地方豪强。这一宗族最初由李典从父李乾、从兄李整相继统率,李整死后,李典又代为领兵。
李典字曼成,山阳钜野人也。典从父(李)乾,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在乘氏……太祖使乾子(李)整将乾兵……整卒,(李)典徙颍阴令,为中郎将,将(李)整军。--《魏书李典传》
这一记载充分反映出李氏家族在曹操集团中的独立地位。短短数年,竟先后出现“父死子继”(李乾、李整)与“兄终弟及”(李整、李典)的案例,而曹操亦只得听之任之,还需要授官以做笼络。
虽然《魏书》讳称李整、李典等人领兵,是出于“太祖”(曹操)的任命,但实际这不过是魏晋史官的专美之词。按照李氏宗族“万二千余口”的规模而论,彼时的曹操,最多仅能够影响到继承人选,却绝不可能令外姓之人代替李氏子弟领兵。
太祖使(李)乾子(李)整将乾兵。--《魏书李典传》
(李典)遂徙部曲宗族万二千馀口居邺。--《魏书李典传》
需要注意,在三国君主中,曹**较注意中央集权,集团中并未出现东吴一般的“领兵制”(即宗族部曲在领兵者家族内部世袭),除臧霸、孙观等常居外任的武官具备军阀化倾向,大多数士卒部曲在旧主死后便会被收归中央,重新分配;在特殊情况下,甚至出现过原主未死,其麾下部曲便被强行褫夺的案例,如“于禁夺朱灵兵”。
太祖常恨朱灵,欲夺其营。以(于)禁有威重,遣禁将数十骑,赍令书,径诣灵营夺其军,灵及其部众莫敢动;乃以(朱)灵为(于)禁部下督,众皆震服。--《魏书于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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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鉴于此,像李氏家族一般,在曹操集团内部奉行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原则,以至前后相属、绵延不绝,必然引起君主的憎恶与提防。
更有甚者,乃是李氏私兵的战斗力极为强悍,甚至令吕布吃过苦头。兴平元年(194)吕布兵进兖州,与曹操大战;结果当年九月吕布进驻至乘氏(县)时,遭到“县人李进”的顽强阻击,被迫“东屯山阳”。
秋九月,太祖还鄄城。(吕)布到乘氏,为其县人李进所破,东屯山阳。--《魏书武帝纪》
按李典家族“合宾客数千家在乘氏”,可知李进亦属这一集团。换言之,李氏不仅在(山阳郡)钜野县雄霸一方,在临近的县邑(如济阴郡乘氏县)中亦拥有大量部曲,且极富战斗力。这种规模的武装力量,不可能不引起君主的畏惧。
(李)典从父(李)乾,有雄气,合宾客数千家在乘氏。--《魏书李典传》
按《崔琰传》,曹操“性忌”,娄圭、许攸、刘勋等人屡建功勋,最终不免遭到杀戮;李典虽然颇识时务,通过委质宗族而侥幸免于斧锧,但终归难以避免遭到打压、猜忌的宿命。
太祖性忌,有所不堪者,鲁国孔融、南阳许攸、娄圭,皆以恃旧不虔见诛。--《魏书崔琰传》
(刘)勋以不轨诛,交关者皆获罪。--《魏书司马芝传》
李乾(李典从父、李整之父)的相关记载极少,《魏书》仅云此人追随曹操平定黄巾,又从征袁术、陶谦,在兖州之乱时(194)奉命“慰劳诸县”,不幸遭到吕布部将诱杀,死于国事。
初平中,以众随太祖,破黄巾于寿张……吕布之乱,太祖遣乾还乘氏,慰劳诸县。布别驾薛兰、治中李封招乾,欲俱叛,乾不听,遂杀乾。--《魏书李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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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该说,李乾之死的记载是值得推敲的。按《续汉书郡国志》,乘氏属济阴郡,曹操遣李乾赴乘氏“慰劳诸县”,便说明济阴郡下辖县邑已经大量叛乱,曹操家属又皆在济阴鄄城,因此不得不救。
张邈叛迎吕布,太祖家在鄄城,(夏侯)惇轻军往赴,適与布会,交战。--《魏书夏侯惇传》
而招降李乾的薛兰、李封是吕布所署的别驾从事、治中从事,他们很可能是跟随张邈、陈宫等人共同叛变的兖州故吏,换言之,二人可能是李乾的旧日同僚。
张邈、陈宫以兖州反,潜迎吕布。--《魏书荀彧传》
按吕布使“治中李封”劝说李乾归降,可知二人应存在往来基础。以姓氏而论,籍贯失考的李封,很可能是李乾的同宗。治中从事属于高级州吏,一般由本州的实力派豪强出任。以山阳李氏的宗族规模而论,李封与李乾确有可能出自同宗。
另外需要注意,在兖州之乱中,李乾的老家钜野县倒向了吕布,成为吕布集团阻击曹操的桥头堡,这与李乾“不欲俱叛”的记载相互矛盾。
二年间,太祖乃尽复收诸城,击破(吕)布于钜野。布东奔刘备。--《魏书吕布传》
按《程昱传》,兴平元年(194)兖州大乱,“郡县响应,唯鄄城、范、东阿不动”。可知兖州境内仅有鄄城县(属济阴郡)、范县(属东郡)、东阿县(属东郡)三县尚未叛变。
张邈等叛迎吕布,郡县响应,唯鄄城、范、东阿不动。--《魏书程昱传》
山阳郡亦属兖州,却不在“不动(未叛变)”的郡县之列,可知山阳地方的将领无疑已经变节,其中必然包括李乾的老家山阳钜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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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寿其人,始末失考。仅知是李傕、郭汜的长安伪**派到关中的楔子。
壶寿作为献帝在关东的代言人,与黑山相勾结,本不合情理;但考虑到灵帝末年,曾招安杨凤为“黑山校尉”,招安张燕为“平难中郎将”。可以想见,壶寿与黑山军是通过这层关系(灵帝-献帝父子)搭上的线。
但牵线人又是谁呢?
牵线人大概率就是麹义。
理由很明显,李傕、郭汜等凉州豪强,与关东诸侯素不睦,且习俗、语言完全不同。作为楔子的壶寿,如想将势力**关东总帅袁绍的大本营(邺城),势必需要通过有共同利益或共同习俗的人。
在汉末环境下,其实就是“乡党故人”。
袁绍阵营中的主要构成是河北人和颍川人,哪儿去找凉州人?
绍军大将麹义,就是凉州人。
麹氏本凉州豪族,武威姑臧人。其族尚武、气力过人。
义久在凉州,晓习羌斗,兵皆骁锐。--《英雄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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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志》对于凉州麹氏的叛乱颇多记载。
武威颜俊、张掖和鸾、酒泉黄华、西平麹演等并举郡反,自号将军,更相攻击。--《魏书十五张既传》
注:麹演与麹义大概率存在亲属关系。麹义出武威,麹演出西平,均为凉州。
关于麹义一个西凉武士,是如何一路流浪至关东冀州地区,争议颇多。普遍观点是黄巾之乱(184)时,麹义以“良家子”(类似董卓)跟随皇甫嵩、朱儁等官军一路东进平叛,之后扎根于此。
在关东军与关中军互相拆台、各拥皇帝的情况下,李傕、郭汜不可能与袁绍、曹操达成和解。在雍凉武人与河北、颍川士族习俗理念相差巨大的情况下,壶寿也很难策反郭图、荀谌等士族。
邺城之乱爆发、袁绍后院儿失火,最终引来了黑山军(实际是关中军先遣队)的突袭,势必少不了内奸。而内奸的最佳人选,就是在袁绍阵营身居高位、执掌兵权的凉州武人麹义。
袁绍与公孙瓒曾短暂同盟,虽然这是一段双方都不愿提及的往事。
黑山军联系麹义,实际留有后手,即公孙瓒。
注:卢弼集解注有:”绍杀义,事见《瓒传》注引《汉晋春秋》,谓义为瓒所诱也。”
方老在其文中断言、初平四年(193)麹义已叛。实际从《后汉书》记载来看,麹义受戮于邺城之乱过后至少三年(196)。可知麹义未必直接参与了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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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对此的解释是,《后汉书》与《三国志》记载前后舛谬。但仔细比对印证多方材料,此结论未免略失武断。
方老断言麹义死于初平四年(193)之前,因此无法解释兴平年间(194-195)与建安初年(196)麹义领兵与公孙瓒作战之事。
我个人倾向:以州郡出身来看,黑山军联系麹义之事必有之。但麹义是否直接参与了邺城叛乱,尚有待考证。
黑山军的前手,是通过壶寿(凉州**代言人)联系麹义;黑山军的后手,大概是策反麹义、投诚公孙瓒,共灭袁绍。
袁绍给公孙瓒的信中,有这么一句话:
“你(公孙瓒)违背了同盟的誓言,祸起萧墙。”
夫当荒危之世,处干戈之险,内违同盟之誓,外失戎狄之心,兵兴州壤,祸发萧墙。--《袁绍与瓒书》引自《汉晋春秋》
公孙瓒与谁同盟?以信中上下文推测,是指公孙与袁绍的同盟。
袁绍与公孙瓒本是死敌,何来同盟?
公孙瓒与袁绍,在初平年间(190-193)确实曾因种种上不得台面的原因,短暂合作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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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袁绍用逄纪之策、联络公孙瓒南下兵胁韩馥,韩馥惊恐,让位袁绍。
(逄)纪曰:“可与公孙瓒相闻,导使来南,击取冀州。公孙必至而馥惧矣,因使说利害,为陈祸福,馥必逊让。于此之际,可据其位。”
绍从其言,而瓒果来。--《英雄记》
再比如袁绍授公孙瓒从弟公孙范为渤海太守,渤海本是袁绍的早期治所。
绍惧,乃以所佩勃海太守印绶授瓒从弟(公孙)范,遣之郡,欲以相结。而范遂背绍,领勃海兵以助瓒。--《后汉书卷七十三-公孙瓒传》
注:豫州会战时,周昕军士曾射杀公孙瓒从弟公孙越,周昕是袁绍所置豫州刺史。瓒大怒,袁绍为重修旧好,将渤海郡授予瓒从弟公孙范。
注:另一方面,从公孙瓒从弟效力于袁绍幕府,亦可看出早期二人有合作关系。
信中的“内违同盟之誓”,本可指代公孙范之叛;但结合后文“祸发萧墙”以及“兵讨西山(黑山)”、“诛灭麹义”,可知,此事指代的并非公孙范;而是初平四年(193)的“邺城之乱”。ωωw.
尤其是那句“祸发萧墙”,简直一语双关:
既指公孙瓒下克上诛刘虞,又指公孙瓒曾参与过颠覆袁绍幕府的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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