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柽和段思嫣谈妥事宜,以十万两白银,购买一万副藤甲,两年交齐,只能提前,不可延后。
接着,他又阻止段思嫣要在东京游玩的打算,冷漠动用碎玉楼人,将段思嫣送走。
赵柽不管段思嫣自家武艺多高,身边侍卫拳脚多厉,都不可能让她继续在东京城待下去,就是大宋境内都不可以,这事没任何商量余地。
大理乃是段与高,共天下,这时大理朝上形势正乱,若是昭庆公主在大宋出事,牵连将极大,不但会打乱他的布置,甚至会将他和段易长都牵扯进去。
藤甲一事绝对不能出纰漏,甲乃军之重器,仅次于弩,这也是历朝历代不禁兵器反禁甲胄的原因。
往往几副铠甲就能起事,此物甚是一种号召,有了甲胄,跟随之人便有信心。筆趣庫
眼下陇右那边柳随云在想方设法地作掉陇右军中铠甲兵器,报破损,报消耗,虚增人头,其中兵器还好,但铠甲却十分艰难。
近乎两年的时间,可也只不过得到铁甲百多付,皮甲五百副,布甲两千多副。
其中步甲可以忽略不算,因为这东西用处实在不大,那一百多副铁甲,五百多副皮甲,又是太少。
虽然陇右都护府的兵丁自身有甲,但若将来发生变故,究竟有多少人可为他用,还是未知,而柳随云暗地里招揽的蕃兵鹘兵,总不能无甲去使才是。
至于京城,他这边虽然可以大批作掉甲胄,但很难运出去,赵楷那边盯得紧,道君皇帝也对他不算放心,铠甲体大,无论怎么运送,都难逃皇城司眼线。
眼下就只能指望大理的藤甲和福建那边造甲。
福建山多,并非军事必争之地,可以做到最大限度保密,福建的山里,日以继夜地都在打造铠甲兵器,但问题是……这些东西也无法送去陇右那么远的地方。
但大理不同,大理虽然正常要走成都府所辖四路,还有秦凤、熙河才能到陇右,但却还有另外一路可走。
那就是蕃路,吐蕃地界东狭西宽,蕃北一盘散沙,蕃东南之地有机可乘。
吐蕃王朝崩溃后,眼下遗留的母坚王、光护王后裔的几支势力,都在蕃中或者蕃南,而格萨尔王则在蕃西南。
吐蕃东南这一块没有什么完整的大势力,都是些零散的部族,且因为沿途靠近大宋,所以熟蕃居多。
虽然路不好走,但却是能走,从大理的建昌府走蕃东直去陇右,距离更近。
蕃东这边自古通商,可行车马,只要押运人多,也算稳妥。
且赵柽曾给柳随云一样任务,就是收买东南熟蕃,两年下来,那些部落大抵都有联络,因此更算安全。
此刻赵柽虽将段思嫣赶走,却送了些礼物特产,还写了幅南吕一枝花给她,这才是段思嫣能心甘情愿离开的原因。
段思嫣自也有回礼,乃是十几只小罐子,里面都是大宋罕见的一些花卉种子,其中便有曼陀罗,临走时段思嫣笑吟吟叮嘱,此物虽美,却全身有毒,且莫食用。
赵柽看着一堆瓶瓶罐罐哭笑不得,只好拿去小娘处,小娘看了不由惊讶,问是哪里得来这许多珍罕花种。
赵柽自然不能说实话,只道是南边一个朋友送来,又说那曼陀罗花有毒之事。
小娘不由柔声道:“应是哪位娘子赠予。”
赵柽自笑道:“还是贞娘聪慧,大男人哪里有送花种的。”
小娘看着花种喜欢,如获珍宝收起,说待过了年儿后春暖便种起……
睦州,青溪县,县衙之内。
清溪知县陈光此刻眉头紧锁,他原本也听说了万年镇堨村方腊之事,什么天书符牒,溪映王影,但初不以为意,毕竟乡村地方,崇信鬼神较为常见。
可此刻面前刀笔方世隆说方腊竟偷偷称帝,让他心中便有些惊愕慌恐。
这方世隆乃万年镇里正方有常的儿子,方有常是万年镇乡绅,有地上千亩,生有五子,名号排为“隆熊庚震成”,号称无常五虎。
老大方世隆在清溪衙门为吏,老二方世熊做捕快,方世隆述说万年镇传递过来的消息,并且取信一封,乃是方有常亲笔。
陈光看过信后不由倒抽一口凉气,原是方腊称帝之事就算隐秘,但天下又哪里有不透风的墙,早在万年镇上传的沸沸扬扬,又有方腊派兵前往镇上士绅家里“借粮借钱”,更加坐实了不轨之心。
陈光看过信后,急忙亲笔写了公文,用了大印,派县尉翁开到睦州府投递。
事过两天,陈光正坐早衙,点卯已毕,见方世隆、方世熊领着一个黑大汉走进公堂来。
三个人到公案前“噗通”一跪,放声痛哭,陈光莫名其妙,看着方世常问道:“方押司,这是怎说,你三人为何大放悲声?”
方世隆哽哽咽咽地哭诉:“小人父亲察知贼酋方腊称帝谋反,就派三弟找我报告,又带来书信,县尊前日看过,谁知那贼在万年镇安下耳目,探知此事,怀恨在心,当晚派贼众二百余人赶至镇上,杀了小吏全家老幼四十八口,抢了钱粮等物,三弟方世庚跳墙才逃得性命,恳求大人火速派巡尉弓兵剿捕,一来给小人报仇,二来为国家除害。”
说罢,又是涕泪交流,头在地下触得咚咚响,方世熊、方世庚也大哭起来,悲痛欲绝。
陈光闻言心中一惊,却猛地一拍惊堂木,恼道:“你三人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且止住悲声,本县已经写动文书,只等州府的兵马一到,定要剿灭反贼,拿住方腊任你弟兄宰割便了。”
方世隆擦了擦眼泪道:“大人,凡事宜早不宜迟。如今不去剿灭,待方腊寇聚众日多,声势日大,那时去剿就难了,此仇何时得报?怕他夺了万年镇,复惦记到县里。”筆趣庫
陈光吸气道:“本县并非害怕贼寇,实在青溪小县,弹丸之地,兵鲜将寡,如何降服他们?倘有疏忽,后悔何及?倘若败了,反而助长了贼焰!”
两旁众吏也一起过来劝慰:“方押司,人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从容商议,如今只是啼哭,于事何补?”弟兄三人闻言这才神色缓和下来。
陈光这时虽然神色镇定,但心中却知事情不妙,急忙又写了两道紧急公文,一道派人送往睦州知州衙门,一道送往杭州浙西安抚司。
他这边刚遣人出去尚未退堂,便有几处紧急文书送到,都是明教教徒抢杀富绅的案子,陈光顿时心乱如麻,散了众人回去后,就是茶饭不思,夜不安眠,唯恐方腊打来青溪,遂下令全城军民轮流巡防,城门昼开夜闭,严加盘诘出入行人。
且说中大夫右文殿修撰睦州知州张徽言,看了青溪县呈报的反情文书,吃惊不小,遂转浙西路安抚使司,又叫睦州兵马总管去检兵打算缉捕。
可此事刚刚做毕,青溪县的紧急文书就象雪片一般地飞来,张徽言即刻心慌,连忙请通判叶居中、兵马总管童淑、和提点刑狱张苑商议。
张徽言看着几人道:“本州管下青溪县万年镇堨村有反寇方腊聚众上万人,杀家灭口,抢掠乡绅资财,这伙贼匪以帮源、梓桐为巢穴,四出侵扰,打家劫舍,非止一端,本州已经急报公文至浙西安抚使司,眼下尚未回文,但恐事情急迫,要先做打算,诸位有何良策可说?”
叶居中闻言道:“本司也不断收到青溪等地的文书,说方腊开始以妖教惑众,拢络敢死的山野愚民,杀官灭富,抢粮劫财,可恨小民好利,相从的甚多,如今已招募亡命之徒万人,这些人藏在深山幽谷之中,若是人少,怕难深入其境。”
兵马总管童淑急道:“二位大人,睦州所辖各巡检司捕盗官兵一共只有几百人,还要防卫地方,若是小盗小匪还可以缉捕,象这样大股的反寇,恐无能为力!”
张苑却摇头道:“童大人也太怯懦了,些小亡命草寇就无力捕捉?童大人若替下官监刑狱事,张某不才,愿提五百乡兵破敌,务要生擒活捉那反贼方腊!”
张知州气道:“张提刑说哪里话,童总管枪马纯熟尚不敢缉捕,何况伱去?且本州全仗这些兵保守,睦州若在,是尽其职,此城若失,是失其职,青溪反贼离此不远,倘若反贼偷袭城池,谁能守城?又岂能擅离!”
通判叶居中连忙道:“几位大人不要争执,捕盗缉寇是上衙的职守,可是睦州力量单薄,难以出兵,既然已经呈报浙西安抚司,那就等兵下来剿捕,另外须具本上奏朝廷,请官家圣裁。”
他是一州通判,自然以此事上达天听为主,至于浙西路那边是否具报,乃是安抚使司的事情。
知州张徽言闻言点头道:“叶通判之有理,这才是万全之策。”
他即刻让人备好纸墨,写明了奏章,派亲信虞侯吴清带着两名州府内差人,疾速快马送往京师,请宰相王黼上奏告急。
这吴虞侯吴清选匹快马,带着两名公差,晓行夜宿,非止一日到了东京,然后走南熏门,又进朱雀门,接着上了河桥,直奔中书省而去。
就在这时,迎面来了一顶四人抬的官轿,吴虞候的马走得太快,回避不及,便是又勒又拽,那马嘶叫,引得官轿停下。
话说这轿子里的人姓余名深,乃算是当朝的相公之一,也曾拜相,几起几落,如今虽然只任了个御使中丞兼侍读,但却是加少保,封丰国公。
余深此刻掀开轿帘,见外面一个虞侯带着差人牵马,马全身湿透,汗气蒸腾,余深一跺脚,轿夫落轿,挑起轿帘,便叫侍从喊那牵马的虞侯过来。
侍从过去怒道:“亏你还是一个府中的干事,不懂得一点规矩,竟敢挡了我家相公的轿子,相公在叫你呢!”
吴虞侯一听相公二字便大吃了一惊,急忙将马交给后面差人手中,走到轿前撩衣便拜,一边叩头一边道:“小人因有紧急公事要送去中书门下,一时鲁莽,挡了相公的道路,还望相公恕罪!”
余深看了看他风尘滚滚模样,说道:“本相不责怪于你,你只说从何处来,到中书门下有何公干?”
吴虞侯急忙道:“回相公,小人是浙西路睦州府中的虞侯,近来因为睦州府青溪县万年镇有方腊造反,僭号称尊,地方无力剿捕,已经去安抚使司求兵,知州张大人派我进京递送奏章。”
余深闻言吃了一惊,连忙问:“那方腊是如何造反的?”
吴虞侯说:“回相公,那方腊初时以明教蛊惑百姓抗租抗税,以后就杀官吏,劫富绅,以帮源、梓桐二洞为巢穴,招兵买马,聚草囤粮,现在已然有万多人,近来又僭号称帝,声势更加浩大,四方匪类来投,扬言要先杀朱勔,后夺开封,老百姓就可以不服花纲徭役、不纳粮,张大人专为此事写了手本,派小人叩请宰相王黼转奏官家。”
余深闻言皱眉暗想,这莫不是花石纲逼反百姓?看明日上朝那王黼奏也不奏?若是蒙蔽官家,老夫便弹劾他一本。
这余深乃与蔡京一党,王黼为了相位与蔡京不和,之前蔡京曾推余深上去,但无几月,便被王黼代之,是以心中愤恨。
想罢,他一脸正色道:“既然是你家大人上奏,那速去中书门下,若王相公不在,就去相府门前侍候,你好及时叩见。”
“谢相公!”吴虞侯磕了几个头退了下来,让过轿子,自家也上马扬鞭直往中书门下。
谁知去了那边果然不在,便记得余深言语,带人直奔王黼府上。
吴虞侯乃是吏从出身,自然知道些相府的规矩,哪怕天大的事情,也要先送常例,然后门房引见。
张徽言派他来时就早有准备,两浙路富饶,不缺这些银两。
吴虞侯打点妥当,又过了半个时辰这才得进,王黼这时却一片睡眼惺忪,原是昨夜与道君皇帝、李邦彦几个饮酒作乐,勉强上朝后回来刚要休息,就闻奏报。
他倒是知道张徽言,原本是蔡京门下,以为派人前来送礼,想要改换门庭,这才勉强一见。
吴虞侯此刻不敢仰视,跪在地下叩头禀道:“相公在上,小人浙西睦州张大人府下虞侯吴清,因有紧急军情,令小人来报,请相爷转奏官家。”
吴虞侯取出奏折,侍从接了过去呈上。
王黼一听不是送礼,便没了半数精神,草草就案上拆书观看。筆趣庫
只见书上写道:臣张徽言谨奏,近来有青溪万年镇方腊,诈言得了天书符牒,串联魔教,煽民造反,已聚众万人,杀官劫财。方腊自称圣公皇帝,改年号“永乐”,封官置将,设三省六部官员,扬言先杀朱勔,后打开封。伏乞官家速遣精兵良将征剿。臣不胜惶恐,恭候圣裁。
王黼看毕,面带怒容,将书往地下狠狠一掷,冷笑道:“你家大人好不晓事,这样的事本相经得多了,动不动就起兵造反,要朝廷发兵遣将,浙西路又非无兵,本相记得浙西路有禁军两千,又有厢军乡兵近万,岂不能平反?你回去转告你家张大人,如今年关将近,却来惊扰圣躬,乃是罪过,若不念他以往劳苦,定要治他个大罪!”
吴虞侯受了一顿训斥,吓出一身冷汗,出了相府立刻离京,连夜取道返回睦州了。
却说道君皇帝早朝紫宸殿,文武大臣分两班站立,殿头官唱问,文武群臣无有一人说话,道君皇帝点了点头,甩袍袖便起驾回宫。
文武百官各依次退出,余深在人群中暗想:“王黼竟敢如此欺君,若来日再隐藏反情不奏,一定弹劾他个误国之罪。”
出了宫城后,他轿子在外假意巡游一圈,便直奔蔡京府上。
蔡府中堂,余深将昨日遇到睦州虞候之事述说一遍,蔡京闻言沉默不语。
他此刻虽然老朽,闻得造反却哪里不知因花石事起,东南近年朱家做大,引得百姓怨声载道,朱家本是由他提携,但如今却为王黼赚去,大利皆为其所得。
可如今朱家尾大不掉,王黼得势,他又老迈,闻余深话后一言不发,便让人搀扶回了后方。
余深未得对策,心中忿忿,第二天早朝,群臣朝贺已罢,他从班中闪出,道:“官家,臣有事禀奏。”
说完,便将路遇吴虞候得知睦州一事报上,又添油加醋番,弹劾王黼隐瞒军情大事。
道君皇帝闻言大吃一惊,他此时最怕的就是造反,王庆祸乱历历在目,眼下还有田虎未平,听不得这等是非。
王黼这时急忙出班:“官家,余中丞所奏之事臣已听睦州报得明白,盖因浙西山野草民受了点旱灾,缺些粮食,聚集起来打家劫舍,抢掠衣食,因而惊动官府,臣已严责睦州知州张徽言限期捉拿。”
道君皇帝闻言,微微点头,心中松了口气。
余深见他轻描淡写,便又奏道:“官家,臣闻青溪山民为寇,是因年年苦于花纲徭役之故,陛下可降诏罢两浙花石之扰,百姓自安,盗寇自然平息。”
王黼闻言立刻怒道:“官家受花石贡奉,也要罢免,简直是狂悖无礼,余中丞你居心何在?又置官家于何处?”
余深刚要辩解,就看道君皇帝面现不快,冷冷看了他眼,哼一声,直接拂袖起驾回宫去了。
随即,群臣朝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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