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阕词曲酒一杯,赵柽已经不知道喝了多少杯,脸上少见地出现了红晕。
词唱罢,阁外的打斗也停了下来,周处双手各拎着一人走进阁中。
左手是个油头粉面的书生,右手是个短衣打扮猴儿也似的汉子。
两个都鼻青脸肿,书生一只眼肿似猫熊,猴儿汉子鼻下汩汩流血。
周处将他们两個狠狠惯在地上,摔得两人哎哟惨叫,周处道:“公子,这油粉脸儿是那边阁子里的,猴儿汉是樊楼的打手。”
赵柽点了点头,周处又道:“一共来了十多人,都被属下们揍得趴下,只是拳脚没动兵刃,有几个还在外面躺着,剩下的跑掉了。”
苏石这时看向赵柽:“公子,如何处置?”
赵柽微微思索,他来樊楼无非两个意图,一个就是喝酒闹事,往大了闹,越大越好。
另外一个是道君皇帝既然出招,他就要还招,道君皇帝给他迁封秦王不可谓不狠,一下就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便是太子赵桓都会与他翻脸。
他知道眼下道君皇帝在樊楼,在宫中询问张迪就是此事,张迪说这一两日间会来,所以又派朱小乙前去探查。
朱小乙发现端倪后,他便带人来此,想着好好闹上一闹,最好是闹到道君皇帝跟前。
父子逛青楼,你老人家不要声名,我也不要,比一比谁风流就是。
赵柽想到这里,嘴角的笑意更浓,他现在樊楼西楼,道君皇帝密会李师师一般都在中楼。
中楼大抵不对外营业,乃是樊楼自家理事和接待贵客的地方。
王黼高俅常来樊楼,是贵客中的贵客,最初就是他俩怂恿道君皇帝游玩,李师师也是这俩人给牵的线搭的桥。
如今道君皇帝抛开了这俩人,每次都让张迪安排,张迪入宫前乃是混迹市井青楼之辈,自然布置的妥帖。
高俅自此恨上了张迪,这也是张迪处处讨好赵柽的原因,毕竟赵柽与高俅不和,敌人的敌人肯定就是朋友。HTtρsΜ.Ъīqiκυ.ΠEt
赵柽这时看前面两人,猴儿打手倒是垂头不语,一副斗败公鸡模样,这种楼里馆里养的帮闲听喝,最是有眼力,欺软怕硬,门外交了手便知道不好,这是纯纯地踢到了铁板,如今被擒住,哪还敢言语半声。
那油粉脸儿的书生打扮,却是不忿,扯着脖子喊起来:“你们居然敢打本公子,本公子爹爹可是吴侍郎!”
赵柽摸了摸下巴,看着书生道:“这京城里的侍郎多了,你爹是哪个吴侍郎?”
书生看他不知,立刻急了起来,张嘴就道:“我爹是吴刚!”
赵柽闻言笑起,手上轻转着阳关玉杯:“原来是兵部的吴侍郎!”
书生立刻有些神气,挺了挺腰,扬脸儿瞪眼道:“你这厮既然知道,还不赶快请本公子起来,然后磕头赔罪,再奉上一万银子买命……”
他话还未等说完,旁边的周处已是抡起蒲扇般的大巴掌,猛扇过去,顿时将这书生打得在地上转了个圈儿,只觉得眼前好大一片浩瀚星空,满是金色的星星点点。
这油脸儿书生自小哪吃过这样的好打,外面打了不说,进阁儿又打,报出老子名号后再打,不觉心中惊惧崩溃,张了张嘴,竟“呜”地一声大哭起来。
赵元奴认得书生是那边阁里的衙内,听到书生说出吴侍郎三个字,心头就是一惊,侍郎已是极大的官职,侍郎家的公子可不是普通衙内。
她刚想上前劝赵柽几句,就看那大胡子侍卫抡起巴掌,竟直接将吴衙内给打得原地转起圈来。
赵元奴立刻呆住,心中想着是不是这大胡子想要坑赵公子,居然敢伸手打侍郎家的衙内?
虽然樊楼也不乏两阁客人动手打架,可大多都是主人对主人,仆人对仆人,因为此处不像外面市井,几乎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物,仆人侍卫就算再没脑子,也不会冲着对方主子出手,倘真有事,谁也不会保他。
而侍卫在知道对方身份后,还敢去打,那不是胆大包天不要命了,就是想坑自家主人。
赵元奴一想到这节,心中不觉发慌,碎步上前就要暗中提醒赵柽。
那边梅娘坐在地上也看傻了眼,这可是侍郎家的儿子,怎么一个侍卫就敢伸手去打?虽说看赵公子出身不凡,可此刻不该是互述身份背景,高的扬眉吐气,低的赔礼认怂吗?
只有那小丫鬟弄玉没那多想法,擦了擦眼上泪水,心中暗叫解气。
赵柽瞅那吴衙内冷笑道:“身穿儒衫,却口出不逊,还敢直呼老子名讳,简直大逆不道,给我把衣服扒下去,靠墙边站着。”
“啊?”吴衙内懵懵懂懂地听到赵柽的话,然后感觉一双带毛大手就来撕衣服,不由惊叫一声,这斯文事小,失节事大啊,哪怕吓得浑身酸软,还是拼了命地挣扎。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周处却哪容他反抗,仿佛老鹰按着小鸡崽拔毛一般,三下五除二,就将他外面的儒服扒了下来,露出里面**,然后怪笑:“倒是没少穿,怎地还有一层?”
阁内女子众多,见状惊呼不止,虽然不是未曾见过,但活扒侍郎家的公子可是头一遭。
赵元奴俏脸变色,来到赵柽身边小声言语,赵柽摇头道:“无妨!”
接着,只见周处手提吴衙内走去前方墙边,道:“想不讨打便老实站立,若有半点差错,这层也给你扒掉。”
吴衙内吓得瑟瑟发抖,强忍着身上被打疼痛,立于墙边,一时间只觉得人生伤悲,生不如死,已是万分后悔今晚来这樊楼。
那猴儿打手堆做一团,他见吴衙内报出身份字号都挨打受罚,立刻就知道眼前这铁板若不是外面山寨的大王,就定然背景比侍郎还要厉害,且是个不顾规矩狠辣无情的主。
他自是精明,便颤抖开口:“爷爷,小的,小的………也去那边站着?”
周处过来,一脚滚地葫芦将他踢过去:“腌臜东西,也能和衙内平起平站?去那边蹲着,蹲不好三条腿全给你打断!”
猴儿打手滚到墙边,心中却是松了口气,这等人物连侍郎公子都敢操弄,弄死自家还不如捻死只蚂蚁般简单?此刻降下惩罚就好,蹲着就蹲着又不要命,不怕大王伱惩罚,就怕你不罚啊。
赵柽伸手点了点桌上几壶酒,冲周处道:“拿去外面解渴。”
周处喜道:“多谢公子!”
他抱着酒壶出去,与吴小刀等人喝了,就听廊子那头又传来脚步声,比之前还要嘈杂,不由嘿嘿笑道:“今晚有得热闹!”
几息之后,就看那边跑来数十人,不比之前空手,这些人都拿着棍棒之类,有两个竟操持着明晃晃的朴刀片。
周处抹着嘴边酒渍,道:“对方人多,看来此番要动家伙了!”
刚才人少,彼此相差不多,只是拳打脚踢就能摆定,如今看这架势,对方是要动真格的了。
这群人转眼来到近前,周处定睛观看,只见为首的是个穿员外大领的胖子,一瞧就是樊楼管事。
旁边还有两名脸色红通通却又透着铁青的公子,周处心中有数,肯定又是那边阁子里的衙内。
他对吴小刀等人使个眼色,刚要从身上摸东西,就见那管事脸色阴沉地道:“诸位也太没规矩了吧!”
周处闻言一乐,上下打量胖子:“你算什么玩意,也敢在爷爷面前谈规矩?”
胖子一愣,双眉紧锁,他今年四十有八,足足在樊楼厮混了三十余载,日日里见识的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商巨贾,虽然也有些狗仗人势的家奴,但眼前这么跋扈无礼的倒真是头一遭。
联想之前跑回的打手言语描述,又琢磨着阁子里的客人敢强行霸占花魁,不由心下谨慎起来。
他这种人,眼光自然远远高过梅娘,经的事儿也不是梅娘一个乐伎出身可比。
此刻想着既然能来此处玩乐,又带这么多侍卫,那阁子内的主人绝不是虚张声势,且这侍卫满嘴京味,一听就是东京本地出身,那主人也不可能来自外面。
敢在京里这般豪横,就连侍卫都跋扈不讲道理的,那远远不是他一个管事能惹起,可规矩又不能坏,况且那被抢了花魁的一方也不是善茬,都是一等一的衙内公子,这种情形之下,他有些迟疑起来。
以前不是没经过这种,可却远没眼下这般激烈,直接霸占人去还动上手。
管事微一沉吟笑道:“在下倒也算不上什么玩意儿,同诸位差不多的身份,都是为主人效力的下人。”
周处闻言“呸”了一口,冷笑道:“少抬举自家,就你这樊楼的管事给爷爷提鞋都不配,甚么差不多身份?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周处等人虽然在王府做侍卫,但都有军衔在身,不同于普通兵丁,哪肯让这樊楼的管事往脸上贴金。
管事此刻就算城府再深,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他深吸一口气,讪讪笑道:“在下虽然不配,但这事自然不由在下来说,诸位怕也是难说得起!”
周处盯着他不说话,就看管事微微躬了下身子,对向旁边两名衙内:“这二位可是吏部侍郎和宝文阁直学士家的公子,诸位要怎么说?还是请阁内的贵客出来分说才是。”
他一手太极,直接把事情抬了上去,心中料想眼前这些侍卫定然无法接住,肯定要回阁子去找主人,待双方交涉起来,便少了他许多麻烦。
之前吴衙内去寻人时并未表露身份,所以这管事听回来的打手报告,只知道有这方阁子的人同样被打,却不知被抓了进去,也不知具体身份。
周处闻言笑道:“原来是吏部侍郎和宝文阁学士家的公子,这却是失礼了。”
那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却是喝得多了,脚步浮晃,但事情却没忘却,沉着一张红扑扑的脸蛋,喷吐酒气道:“你这狗东西,推三阻四,到底是哪家的哥儿在里面,出来让我瞧瞧,竟然敢抢花魁入阁,真是胆大包天!”
宝文阁学士家的公子也酸酸地道:“我们花了银子,你家的却在里面享受,本公子今天倒要见识见识,这不讲道理的东西究竟是谁!”
周处看二人口出不逊,声音也冷了下来:“两位衙内真的要看?”
“自然要看!”两人异口同声地道,都是心中吃味,虽然在那边对赵元奴摸不着碰不着,但好歹也能听对方唱曲,心中意想一番,可这眼下人跑了且不说,毕竟他俩不是主客,但跑到这边不走,陪着这里的客人,却怎么想怎么不是滋味,心中忍受不了。筆趣庫
周处看二人表情,自然知道对方的心思,不由憋着坏道:“赵娘子与我家公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可不是什么霸占,二位不看倒还罢了,就怕见了后会自惭形秽,掩面而走,自此再没脸上这樊楼。”
他此话一出,别说两位衙内,就是那樊楼管事心中都惊诧一声好大胆,这侍卫已经不能用嚣张来形容,倘若是街面的泼皮无赖耍浑倒也算了,可侍卫有这样的吗?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这样和衙内讲话!
果然那吏部侍郎家的公子闻言大怒,骂道:“你这撮鸟,胆敢以下犯上,看我不打死你!”
他说着就去拽旁边打手的棍棒,那管事看了巴不得他动手教训,便使个眼色,打手心领神会将根齐眉棒顺势给到手里,这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抄着棒子就向周处打去。
周处又哪里怕他这种软脚虾般的货色,便是也不用抽什么兵刃,只是抬手就抓住了那棒,接着向后一带,这吏部侍郎家的公子就站立不稳直接扑倒在地上。
一众侍卫见状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对面的人却傻了眼,管事伸手指着周处,满脸不可置信地道:“你,你竟然敢打衙内?!”
周处笑道:“某可不敢,明明是衙内自家摔倒,与某何干!”
管事此刻觉得事情不好,原本的打算竟然落空,这侍卫居然面对衙内不去阁里禀报不说,还动上了手,这般下去,他最后是两面都讨不得好。
这时宝文阁学士家的公子后退两步,叫道:“你这樊楼管事还瞅甚么,这厮连陈侍郎家的公子都敢打,还不赶快捉拿起来,倘真出了事情,你几个脑袋都不够抵罪!”
管事闻言咬了咬牙,这时必须要站住一头了,否则最后两面都难讨好,不过怎么看都要站在这边才是,毕竟眼前阁子里的主人霸占花魁,破坏樊楼规矩,还纵容手下殴打吏部侍郎家公子,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他心内做了决定,可毕竟为人圆滑老道,又大声喊了句:“阁内贵客,小人是樊楼西楼管事,眼下随着吏部侍郎和宝文阁直学士家公子前来,可否容进阁一见?”
阁内无人答话,周处嘿嘿冷笑两声。
管事再喊了一遍,依旧没人回答,这才又道:“小人没旁的意思,吏部侍郎家公子被门前侍卫打伤,小人担待不起,只能抓了这侍卫,得罪公子之处还请原谅则个。”
他说完之后,眼中闪出一丝阴狠,冲身后低声道:“都给我上,先拿住这胆大妄为的泼才!”
身后众打手闻言应是,拎着手里家伙冲上前去,就要先打翻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