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白穆的脸色一变,赶紧驾马追上。沈承聿孤身一人便往外冲,万一外头有埋伏的金狼卫该怎么办?他当即带了一点羽林军,牵起缰绳想要尽力追上沈承聿的脚步,却发现那“饮霜”可真不愧是日行千里的神驹,他就是撒丫子狂奔也撵不上啊。
他只能看见沈承聿身后的红色披风,猎猎飘扬。
就快要飞到天上去了。
营寨后头,便是一处谷道,直通远处连绵的山脉。远处飞峦迭起,浚壑崎岖,苍松驱横,盖住了一方淡远的天。
寒风割面,却丝毫影响不了沈承聿的视线。他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地盯住山谷中的某一处,一点点临近,那一群骑着马仓皇逃跑的金狼卫便在他的眼中逐渐扩大。原本,这金狼卫并不显眼,但是好巧不巧,代表着金狼王的红色旗帜却一下就吸引了沈承聿的目光。
五百步!
沈承聿夹紧了马肚子,“饮霜”吃痛,便更快地飞驰了起来。此时沈承聿看到,耶庭就快要接近山谷的最高点了。
四百步!
沈承聿攥紧了手中的长枪。
三百步!
沈承聿右手一甩,他肩膀上头的披风便跟着他的动作飘在了半空。那血红色的披风似一面搠风而行的旌旗,只需招摇在耀眼的烈日下头,便是对敌军最大的威慑。
两百五十步!
沈承聿反手就将自己的长枪掼在了地上!干冷坚硬的地面被枪尖硬生生地穿透,泛起了一丝细碎的龟裂,抢棍震动了好一会才静止了下来,红缨攒动,摄人心魄。
两百四十步!
远处的耶庭突然觉得胸腔震动。
他撸起了自己的袖子,却见上头突然浮现了一层淡淡的鸡皮疙瘩。耶庭被金狼卫们护送着,明明不觉寒冷,却生生地颤抖了起来,连踩着马镫的脚都开始冒出了虚汗。
耶庭骤然回头。
作为上任金狼卫最优秀的儿子,耶庭的目力在草原之上可以说是罕逢敌手。他转头,却见远处一匹雪白的骏马抬着蹄子作腾云追月状。
“跑。”
耶庭颤抖道:“快跑啊!跑啊!”
沈承聿猛然一拉缰绳,却听“饮霜”突然发出了一声长鸣——它抬倾上身,一双蹄子腾空,在空中扑朔了几下。沈承聿伸手捞起挂在战马身侧的弓箭,举起那玄铁胎兽首长弓,搭箭、拉弦、瞄准,一气呵成。
微风吹过他耳边的碎发,落在了他俊朗的侧脸旁边。
沈承聿对准了那快速移动的金狼旗下头的化为一个小黑点的耶庭,在正常人的视线里头,他们甚至都不能看清那个黑点。
他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嗖!”
长箭脱弦!
“噗嗤!”
耶庭突然觉得一阵剧痛。他低头,眨了眨眼,却看到自己的胸前赫然插着一根箭矢。而这根箭矢,准准地就穿透了他的左胸!
那是心脏的位置!
“王上!王上!”
身边的金狼卫都乱套了,他们看着刚才还好好的耶庭,突然就被**个对穿,急忙抄起了家伙防御左右。
耶庭气若游丝,向前一倾,险些就落在了马背上头,身旁的哈尼克赶紧伸手拽住了耶庭的领子,道:“王上!”
耶庭吐了一口血。
这一下更是把身边的金狼卫直接给吓懵了。耶庭费劲地抬头想要去摸那箭矢,却没有任何力气。
他浑浑噩噩之间,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要不是他的心脏生在右边,今**必定命丧山谷。
耶庭咳了一下,低声沙哑道:“传令下去,告诉哈尼克和秋昆,带着全、全军向弱烈山以北进发,召回弱烈山侧的金狼卫,在弱烈山设伏,给主力军争取时间。”
他说完了这些话,就晕了过去。
过了一会,庄白穆好不容易追上了沈承聿。他道:“沈帅!前方可是有什么异动?”
沈承聿看着耶庭离去的方向,深邃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他回头道:“没什么,回去。”
他说完便调转马头走了。庄白穆道了一声是,道:“沈帅您的枪……”
不知道沈承聿是没听到,还是根本不听。他一转眼的工夫就已经不见了,庄白穆只能下了马,上前去拔那把插在地上的银枪。
结果差点给他自己摔了个踉跄。
他奶奶的,根本拔不动。
沈承聿回到了营寨的时候,狄秋扬正指挥着骠骑营的弟兄们去搬运金狼卫的尸身。原本宏伟壮观的营寨,此刻化作满地的狼藉,还有那些被烧着了的帐篷,被风轻轻一吹,黑色的灰烬就飘了起来。
“沈帅!”
狄秋扬上前来,抹了一把脸,他的手上满满都是黑灰,这一上手,就成了一张大黑脸。然而他并没有注意,只是道:“兄弟们在处理剩下的战备和牛羊,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狄秋扬的语气有点小心,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了,沈承聿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
沈承聿道:“能收归的就收归,收不了的就毁掉。”
“是!”
狄秋扬看了看沈承聿,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
沈承聿便道:“说。”
狄秋扬道:“沈帅,您别难过啊。”
沈承聿闻言,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狄秋扬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笑了笑,这才下去执行沈承聿下达的命令了。
在原地站了半晌,沈承聿转身,缓步地踏过了地上的废墟。这一堆堆的废墟下头,还埋藏着葬身在此处的羽林军和骠骑营。沈承聿的脚步十分轻缓,一下都没有碰到那些倒在地上的将士们。
他背着手,看向天边。
天光大作。
黎明已经来了。
可有些人,再也看不到这样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