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又良冷哼。
他就站在那里,梗着脖子和沈承聿对视。
沈承聿半天没说话。
秋季本就不暖和,沈承聿这一沉默,这整个都护府就跟被搬进了冰窖一样,冻得人牙齿都打颤。
沈承聿开口道:“你是任家的人?”
任又良抱拳道:“定远将军任又良,见过沈将军!末将正是京城任家的人。”
他说完这一切,再一抬头,却见沈承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任又良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但好歹算是稳住了身形。
“末将觉得,”任又良心一横,干脆继续道,“咱们兄弟来到了九边,生活本就不容易,若是再把咱们的来路都给切断,难道将军就不怕九边的将士们心生嫌隙吗?”
“更何况沈将军你自己手底下还不干净呢!”
京城的勋贵世家,有几个手底下是干干净净的?像是沈承聿这种人,若说他没有沾染不光彩的事情,鬼才信了!
“说得对!”
任又良的兄弟任修良叫了一声,他比他的兄长还要暴躁一些,上前来直接道:“半年都见不着一次的将军,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呢,咱们凭什么听他的?”
“兄弟们说是不是?”
没人回答他们。
沈承聿静静地听完,道:“都说完了?”
任又良道:“没说完又能如何?将军你还……”
他的话没能落地。
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鲜血横飞,直接飚到了都护府的横梁上头!一颗头颅咕噜噜地掉了下来,邦的一下就落到了地上!
沈承聿拿着出鞘的剑,那冰冷的剑刃上头满满都是艳红色的鲜血。众人反应了一会,才终于意识到——死人了!
“死人了,死人了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
几个文臣幕僚还有没来得及离去的美貌胡姬都乱了,他们四处奔散,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没个头绪——然而这还没完,任修良一见他的兄长直接被沈承聿砍了头,眼睛都红了!他发疯一样冲向沈承聿——
“狗官,老子杀了你——”
“噗嗤!”
他还没跑几步,就被狄秋扬来了一个长剑掏心。
上好的波斯毯子顿时被两个人的鲜血染红,那浓烈的铁锈味飘散在屋子里头,和先前的美酒与果香混合在一起,简直令人作呕。
两兄弟的尸体就那样交叠着躺在地上。
狄秋扬直接堵住了门口,那些闷头想要逃跑的官员们顿时就被堵住了。沈承聿站在主位前,对所有人道:“任家二人违抗军令,藐视主将,已被本将军正法,你们谁还有意见?”
所有人噤若寒蝉。
谁还敢有意见啊?!
这地上的鲜血可都还没流干呢,这尸体可都还没凉透呢!
沈承聿手腕一动,收剑入鞘。剑身**剑鞘的声音清越明亮,在这空旷的室内仿佛一记重锤一样狠狠地砸在了人的心里。
金凌燕最先反应过来。他狠狠地松了一口气,带头道:“没有意见,将军按令惩处这两个人,乃是名正言顺,我等拜服!”
他转头示意,立刻有人把那两具尸体给拖走了。尸体流下来的血迹远远地被拖出了一道红色的线。
沈承聿走了下来,来到了金凌燕的面前。他道:“这一次,是本将军亲自过来。如有下次,那站在这里的可就不是我了。阁下须得好好想想,如何与飞花卫、大理寺和刑部把这事情交代清楚才是。”
金凌燕下意识地抬起头,刚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他立刻就懂了沈承聿的意思。他这次前来,杀掉了两个“违抗军令”的五品将军,那目的不就是杀鸡儆猴吗?这一次他不打算计较,可下一次,若是再被沈承聿发现了什么小九九,他们这些人,全部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沈承聿一如来时的姿态,背着手走出了都护府。直到他离开了许久,都护府里的人这才如蒙大赦,通通都回过神来了。
“大人!”
有官员上前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咱们现在怎么办?这、这交易还得继续吗?”
“继续个屁!”
金凌燕大喊了一声,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晕倒在了地上的杨淳,暗自骂了一声废物,对身边的幕僚道:“赶紧带着人,去驿站把所有的商队全都给我扣下来!就是一个子儿,都不许给他们留!他**!”
有幕僚还小声道:“大人,这沈将军不是放过咱们了吗?那咱们继续也未尝……”
“继续你奶奶个勺子!”
金凌燕气得骂了脏话:“老子他**雇着你过来就是吃老子的白饭的是吧?用你那臭烘烘的鞋底子好好想想,他**他沈承聿这次敢直接砍了两个五品的脑袋,老子这个三品还会远吗!老子要是出事了,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他薅住了那幕僚的衣领就要往地上摁:“你闻闻,来你闻闻,这他**是血!血!”
那幕僚吓得连连求饶,不敢再声张了。
金凌燕一甩袖,松开了那幕僚。梁交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他凑了上来,道:“大人,沈将军不会把咱们都给兜出去吧?”
金凌燕背着手,想了一下道:“不会。”
“可、可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啊,这就这么过去了……难道这沈将军还留了个后手?”
金凌燕轻哼了一声,道:“人家是朝中一品大员,和咱们留后手,有必要么?你别看他这次把这个事给轻轻放下了,看着吧,咱们要是再敢轻举妄动……全都得玩儿完。再说了,他沈家走私的事情少做了?不还是得靠咱们放他吗,大家都为了朝廷做事,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也不好闹个鱼死网破,没法收场。”
梁交闻言连连称是。
那任家小子虽然愚蠢,可说得确实不假。
沈承聿的手干净吗?放屁!
谁不知道他骠骑将军沈承聿他最喜欢敛财了,仗着皇帝宠着他,没少干那些个见不得人的勾当,可偏偏人家十分摸得清皇帝的底线,半次都没出格过。
这朝中比他有钱的简直可以说是没有几个!
而金凌燕这边想了半天,才咂摸出了点味道来。
他并没接触过几次沈承聿,但今日一见,却觉得这个骠骑将军沈承聿,实在是不简单。
不缺武将的干练与狠辣,还同时拥有着能够与文臣斡旋的狡猾与圆滑。知道什么人可以动,什么人不能动,清醒得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怪不得,人家能得皇帝宠信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