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莲的引领下,八福晋来到佛堂,彼此见礼后,就从乳母怀里看了眼孩子。
弘昐比她想象的还要瘦小,过去安郡王府里这个月份大的孩子,无不跟小肉墩似的,哪里看得见骨头,可是……
八福晋努力克制受到惊吓的神情,但毓溪和侧福晋都不反感,莫说毓溪当初就被吓了一跳,侧福晋自己也常常因为儿子的枯瘦做噩梦。
“八妹妹,一起坐下听经吧。”
“是。”
不能打断主持方丈诵经,八福晋在蒲团上坐下了,梵音入耳,慌乱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直到婴儿的啼哭声响起,才叫她回到现实。
此时方丈诵经已毕,一番开解和祝祷后,便与众僧退下,毓溪向八福晋道谢,说耽误她的正事,请她先忙。
八福晋道:“来寺里,本就是上香拜佛,四嫂嫂言重了,能为小侄儿祈福,胤禩也会高兴的。”
毓溪道:“本该邀请你一起去禅房喝杯茶,但今日我与侧福晋带着弘昐出门,拜佛烧香外,还想带他看看这春光明媚。此刻便要去后山走一走,之后再到城里街上转转,不知八妹妹要不要一起来?”
这么听下来,没有大半天回不去,八福晋不得不推辞:“安郡王妃身体欠安,舅母于我有养育之恩,今日拜过菩萨便要去探望,生怕舅母等候,就不和四嫂嫂同往了,改日我再来看望小侄儿。”
毓溪笑道:“弘昐身子弱,经不起长辈探望,你来家喝茶说闲话,随时欢迎,就别提是看他的,我们家侧福晋心里不好受,西苑里诸多忌讳,咱们多体谅些。”
八福晋看了眼边上眼睛红肿,小心翼翼抱着儿子的李氏,感慨四福晋的大度善良,胤禩若有侧室小妾,她做不到如此包容眷顾。
客气几句后,毓溪派青莲送八福晋出山门,自己则与李氏抱着弘昐去后山看春景,青莲恭恭敬敬地将人送上马车,八福晋对她也客气,都知道这位姑姑,领的是乾清宫的俸禄。
而八福晋今日来寺里,真是为了安郡王妃祈福,那天老婆子派人找她,事后珍珠去打听,得知郡王妃病了,可笑的是,老婆子不担心儿媳妇的生死,找她竟是想要给小儿子谋婚事。
彼时珍珠还说好话,怕打听的消息不准确,可今日登门,八福晋是来探望舅母的,那老婆子着急忙慌地赶来,要和郭络罗霂秋单独说话。
“就在这儿说吧,回头吵起来,舅母在舅舅跟前也有个见证。”八福晋冷冷地说罢,对病榻上的人说,“舅母只管听,不必着急上火,她的事您做不了主,我的事您也干预不上。”
安郡王妃的身子本已经好了不少,但眼前这光景一闹,直觉得脑仁裂开似的疼,担心极了。
果然,老婆子要给她的小儿子谋婚事,说年纪不小了,朝廷为何迟迟不指婚,旧年皇帝选新人,照老规矩会从秀女里择选一二指婚给宗室子弟,她眼巴巴地等着新人都进宫了,也没轮上自己的儿子。
“您该让舅舅去求皇上,哥哥为弟弟求婚配,合情合理,我只是外甥女的身份,您见过外甥女给舅舅张罗婚事的?”
“那还不是……”
老太妃话未说完,安郡王妃一阵咳嗽,尴尬地看了看一老一小,为难地避开了目光。
八福晋知道,舅父在朝廷早已可有可无,顺治朝安亲王府多辉煌,如今的安郡王府就多落魄,他怎么敢去求皇上给自己的弟弟指婚,就算有胆子,怕也是怨恨母亲偏心小儿子而不乐意的。
老太妃并不在乎这些,满眼贪婪地说道:“你不是与佟家走得近,佟家的年轻女孩儿配你小舅舅,门当户对。”
八福晋冷冷一笑:“赫舍里府的门第威望,可从不输给佟府,您怎么不往自己的娘家去求,内侄女嫁过来,和您一条心的,岂不更好?”
老太妃哼笑:“这不与你相干,你就说能不能吧,堂堂八贝勒福晋,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吧。”
八福晋冷声道:“您还真说中了,我没这能耐。”
“你!”
老太妃刚要发作,下人赶来找她,像是赫舍里府上来人了,她狠狠瞪了八福晋一眼,才被搀扶着离去。
屋子里终于静下来,才听得安郡王妃的叹气,说道:“难为你惦记我来看我,可你该知道的,来了这家她必然找你麻烦,好孩子,往后有什么事,找我去府上商量,你就别过来了。”
八福晋道:“您是这家里过去唯一善待过我的人,来探望您是应该的。”
安郡王妃朝着门外看了眼,确定婆婆已经不在了,才说道:“她真是想要赫舍里家的姑娘来当儿媳妇的,可嫡系没女子,旁系她瞧不上。更何况,赫舍里家嫡系若还有女子,不是往宫里送,也是要许给阿哥亲王当嫡福晋的,岂能给她的小儿子做媳妇。”
八福晋很是不屑:“佟家还能看上她?”
安郡王妃轻咳几声后,说:“这件事你就别搭理她了,到年纪宗人府自会安排,横竖不缺她一个儿媳妇的。”
八福晋问:“成了亲后,还在这家住,吃你们的用你们的?”
安郡王妃苦笑:“终究是同胞兄弟,也不能看他出去落魄,更怕他出去闯祸,多几口人吃饭,家里还养得起。”
八福晋从怀中摸出两张银票,小心放在安郡王妃枕下,说道:“您自己留着,千万别让那老婆子知道,要紧时候若能派上用处,也算我对舅母的报恩了。”
安郡王妃愣住了,半晌醒过神来连声道:“可我从没为你做过什么,霂秋,你这样要我如何是好?”
八福晋苦笑:“在那些日子里,不欺负我折磨我的人,就是对我好了。您留着吧,我好歹是皇阿哥福晋,如今胤禩封了贝勒,家里就更好了。反倒是您,一大家子的烂摊子,把您都操心病了。”
安郡王妃知道推辞不得,也想给八福晋这个体面,再三感谢后,说她会好好收着以备不时之需,说着说着,不得不提起孩子的事。
知道舅母没恶意,八福晋叹道:“许是我们都太年轻,您看四福晋怀得也晚,我得学她沉得住气才好,再等等吧。”
安郡王妃问:“近来和四福晋往来热络吗,我听说十四阿哥十分敬重八阿哥,你舅舅告诉我,好几回瞧见十四阿哥跑去工部值房找八阿哥说话。”
八福晋却微微皱眉:“说起这件事,我心里总是不安,十四阿哥可是德妃娘娘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儿子,不仅仅是对她没了六阿哥的慰藉,紧赶着太皇太后故世后出生的孩子,不怪皇阿玛和娘娘都偏爱他,一个被偏爱的孩子,那么多兄弟,为何要和胤禩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