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直白的问话下,依旧得不到答案,毓溪明白,再问只会让胤禛为难。
他一定是遇上什么事了,而眼下的自己除了保重身体,什么也做不了,那么让他少一分烦恼,便是最大的安慰。
“我困了,要睡一会儿,你去书房吧。”毓溪按捺下心中的不安,说道,“我若有事,会派人叫你。”
胤禛答应:“好,我忙完了就过来,若还没过来,有事就随时派人叫我。”
毓溪先侧过了身,闭上眼,耳听得脚步声远去,才又看向门前,胤禛的背影在门前消失,可那份沉重和焦灼,在她眼前挥之不去。
“到底出什么事了……”毓溪猜不到,他那么迅速地来回,就算是妹妹们在路上出了事,也不至于这么快,若是朝廷天下出了乱子,他又怎么会回家来。
“罢了,等你告诉我的那天。”毓溪努力定下心,低头**肚子,“好孩子,额娘和你都要好好的,咱们等阿玛冷静下来。”
然而门外檐廊下,青莲已是吓得呆若木鸡,怎敢想,七公主竟然出痘了。
且说胤禛送妹妹们回宫,到了神武门下,永和宫派轿子来接,因温宪害怕受责备,不肯坐轿子,三步一停地前行,胤禛便耐着性子陪她,先让轿子把七妹妹送走了。
进宫的路上,兄妹俩说了些交心的话,温宪认错,胤禛也原谅了妹妹,谁知半道就被拦下,说德妃娘娘发现七公主身上出疹子,尚不知是痘疹还是天花。
当时永和宫已封门,各宫不得再随意走动,五公主要被送回宁寿宫,而四阿哥出宫后,近日就不能再进来了。
直到这一刻向青莲告知,胤禛的脑袋还是懵的,但他必须冷静下来,宫里的事插不上手,家里的毓溪,一定要保护好。
“照常伺候福晋起居,院里原先是哪几个,还是她们伺候,不要再添人手。”胤禛吩咐道,“福晋若问你,一概不知道,她会察言观色,你总也不说,她就不会再问了。”
“可是……”
“只要我还好好的,让她担心我有什么事,好过让她害怕会不会染病伤了孩子,你明白吗?”
青莲僵硬地点头,心里又乱又难受,担心福晋,更心疼公主,好好的怎么就遭了这难。
胤禛道:“熬过这七天,家里若无人出疹,我会亲自向毓溪解释,这几日她不找我,我就在书房待着,不然相见彼此都尴尬。”
青莲从未敢想,短短七天,会是那么漫长难熬,仿佛看不到头的日子,这人世间的变故,真是说来就来,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你要冷静些,照顾好福晋。”话虽如此,可胤禛的声音明明微微打着颤,“我相信宸儿能挺过去,福晋和孩子,就更不能有事。”
此刻紫禁城中,人心惶惶,因太子妃有身孕,毓庆宫已关门不再进出,胤礽本在乾清宫偏殿处理政事,太后传旨要他留在此处,万一七公主的病扩散开,莫要再传给太子妃。
所有人都在等太医的诊断,若是痘疹,不论七公主是否凶险,如太子等幼年曾出过痘,就不怕再染病,但要是凶恶的天花,后果不堪设想。
大臣们已悉数退宫,胤礽独自站在偏殿的窗下发呆,桌上摊着一本空白的折子,他在等消息,等太医有了诊断,他才好给皇阿玛写折子。
“启禀太子,八阿哥求见。”
“胤禩?”
“八阿哥也被困在宫中,是来和您商量之后的事。”
“让他进来吧。”
胤礽提起精神,坐回了桌案前。
胤禩进门行礼后,告知太子眼下前朝后宫如何巡防,既然后宫皆闭门不出,若有人出入将十分显眼,不如将巡逻改为岗哨,盯着各道门,万一有恶疾在宫中传播,减少侍卫的移动,也能降低染病的风险。
“就照你说的去办,你也要多保重。”
“是,也请太子保重,臣告退。”
看着八阿哥离去,胤礽忽然问:“胤禩,你与皇阿玛,可有书信往来。”
胤禩回过身,禀告道:“皇阿玛出征在外,奏本当精简扼要,臣负责宫内关防,并无大事要禀告,因此不会与皇阿玛有奏折信函往来。”
胤礽点头:“说的是,皇阿玛那么忙,你我当尽力分忧,不可再添烦扰。没什么事了,退下吧,保重身体。”
离开乾清宫,胤禩一路往神武门走,眼底不禁浮起淡淡笑意,太子是怎么想的,方才问那句话,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说,可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是不打算将七妹妹的病,禀告给皇阿玛吗?”胤禩心中苦笑,“太子你图什么,皇阿玛不是头一回亲征离京,难道将国事交给你处置,他就当真再也不过问了?”
这般想着,到了神武门下,他派去家中传话的人,已经回来了,八福晋知晓了宫中事,会谨慎门户,照顾好家中一切,最要紧的是,请八阿哥多多保重。
“知道了。”
胤禩淡淡地应了一声,就不再问家中事,与侍卫首领商议之后的巡防和岗哨,做下新的安排。
这日深夜,即便太医暂时判断七公主是痘疹而非天花,但公主高烧不退,白天还出门玩耍的孩子,忽然就病得不省人事。
德妃心如刀绞,不顾太后懿旨,不顾染病的风险,衣不解带地照顾在女儿身边,然而熬过漫长的一夜,公主的病毫无起色。
四阿哥府中,毓溪仍旧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除了胤禛忽然不出门,不去九门巡防显得反常外,青莲脸上也藏不住的沉重。
平日里,外面若有什么新鲜事,她必然第一个告诉自己,可从昨日起,就变得沉默少话,甚至不愿在跟前停留。
但胤禛是好的,毓溪觉得丈夫似乎是故意出现在眼前,让自己知道他没事,上午来拿了一本书,傍晚又来取坎肩,这些本可以打发小和子做的事,他像是特地来跟前露个脸,接着说有事要忙,就匆匆走了。
既然忙,怎么总在家里待着,毓溪觉着一切都太古怪了,可她眼下几乎被“孤立”在这院子里,青莲之外她自己培植安排的亲信,都见不着。
“你没事就好……”毓溪唯有安慰自己,“家里没事就好。”
之后的一天又一天,每日都能见到胤禛来看她,可他总是借口事多忙碌,来去匆匆。
毓溪能肯定宫里或是朝廷出了大事,但只要胤禛还好好的,她就努力安抚自己,眼瞧着临盆的日子近了,守护好来之不易的孩子,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这样沉重而压抑的日子,不知过了多少天,这天早晨起来,毓溪还在镜前梳头,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一听就知道是胤禛的动静。
果然,脸上还带着胡茬,早起没刮面的人,兴冲冲地出现在了眼前,那双晦暗凝重了数日的眼睛,终于有了光芒。
青莲忍不住问:“四阿哥,公主是不是好了?”
毓溪闻言,猛地心头一紧,问道:“公主?五妹妹还是七妹妹,她们怎么了?”
胤禛眼中含泪,走来搀扶毓溪起身,夫妻二人一同到炕边坐下,他深深吸气冷静下来后,才将七妹妹出痘疹的事,告知了妻子。
“那我……”
果然,毓溪最紧张的,就是腹中的孩子,并非她不在乎小宸儿的生死,这世上有太多值得她在乎的人,可眼下,出于本能的,她害怕自己染病,害怕伤了孩子。
胤禛忙道:“这么多天过去,你没事,家中亦无人出疹,宫里没有,温宪和舜安颜都平安无事。宸儿虽凶险,且不知从何处得来,但总算脱险了,你更不会有事。毓溪,对不住,我怕你担心孩子,那么让你担心我,好过你天天为孩子惊恐不安。”
不知怎么,眼泪扑簌簌落下,也许是克制了太久的惶恐,也许是这些天为所有人担心,毓溪凌乱复杂的情绪无处发泄,都在此刻的眼泪里了。
“毓溪……”
“我、我没事,大家都平安就好。”
可是说着说着,她还是崩溃了,伏在胤禛怀里大哭一场,许久才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