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宸在马车里也一样听到了这番古怪的对话,故而在将宇文府扶下马车之后,便同跟到一边的安彬问道:“刚刚老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公子,江湖人往来时难免被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伤了和气,所以有些密语黑话来测测深浅,刚刚老褚是在告诉那帮跟在咱们后头两日的毛贼,咱们啊,惹不起”
“跟了两日?”
“嗯,老褚先前说是跟了两日,察觉时不动手是不知他们的底细究竟多少,贸然出手陷到重围里了便不好,就放他们在后头跟了两日,如今既然有了动手的打算,看来也就不过如此”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谈话间,众人就进了这家摆了六桌的酒肆,让杨宸四人坐在了最中间,王府侍卫则是将四人围在当中,免得生变。
许是出于好奇,杨宸走到了这一众侍卫里年岁稍长的老褚一桌,又问了起来:
“咱们就这么进来,无妨的吧?”
“公子,无事的,江湖人有江湖人的规矩,一会留些银子给他们打酒便是”
“嗯?这是传言中的买路财?”
“公子不曾走过江湖,这算不得是买路财,这叫和气,除了打打杀杀,快意恩仇,这人情世故才是真的江湖”
杨宸确乎是大为不解,自己堂堂大宁的一等亲王,在自己封地上过个路还得给山贼留些买路财,说出去也不怕贻笑大方。可奈何一时兴起想着微服私访,又不得不迫于此等情形撒些银子。
“那过了这里,后面还有毛贼惦记难不成也该撒些和气财”
“那到不必,一路上已经是三拨人汇到了此地,若是咱们过了这里,后面的路也平坦了”
老褚似乎很享受如今被杨宸请教的场面,本打算口滔滔不绝的说下去,又总是能被桌下适时踩来的脚给立刻止口。
“那为何不动手?过山龙又是何物?”
“公子,龙字可是泼天的富贵,寻常人谁敢当一声龙”
“那这伙毛贼是知晓了本王的身份?”
“倒也不算,小的说车里是过山龙并非是殿下就在车里的意思,王府里的随便的一个管事提出来,都有王府的招牌在后头,这些毛贼自然也是当作过山龙来看,所以,过了此地,后面那些人也该知晓,不会再出手了”
这时,杨宸方才露出困惑得解的神情,移步回了自己那桌,直接和宇文雪与何白芷一道说起来,两人反应不一,跟着商队从长安一路到了渝州的何白芷对这些江湖并没有那么多的好奇,毕竟江湖的天下的山川湖海聚于一处。
有人,就不可能只是前程善事,也该有人心险恶;有刀剑,就不可能只是除恶寻仇,也该有滥杀苦刑;有天下之大,就不可能只是波澜壮阔,也该有一地之私。
对大宁被铁骑踏过的这座江湖,许多人都没那么有兴致,或隐于竹林,或潜于闹市,也就造成了如今这般是个人模狗样的都敢自称一声老江湖。
可宇文雪却不同,她颇为兴奋,今日这番她从前只在那些杂记古文中读过,亲历一场自然是觉得新鲜,在一本《大奉快意录》的册子里,有一句话她记了许久:
“天下至善至美,非巍巍皇城,非锦绣长安,非富贵王权,非朱门庭院,而在天涯一角,在五岳之巅,读书学不来的道理用刀剑来学,世态炎凉尝不懂的甘苦用人情冷乱来尝。天下至真的道理不多,江湖人,江湖死,苟且算一章”
所以,一个在大宁除了天家之外最大的富贵家中长成的宇文雪,似乎对这江湖二字颇感兴致,也正是这种潜移默化的影响,不知不觉让宇文家唯一的嫡子宇文松对那座人人趋之若鹜的朝堂并未有太多兴致,若可以自己选定然是去四海乡野里潜匿起来。
这样一番话,宇文雪只对两人说过,一人是自己的祖父,可那位大宁的开国勋贵似乎对这江湖二字极为唾弃,只评价了一句:
“**的江湖,都是些没出息的玩意瞎扯的鬼话,专来哄你们这些没瞧过世面的小女娃,还江湖人江湖死,扯淡,你阿爷这里,铁骑黑甲就是最大的道理。日后少听这些瞧着铁骑黑甲就躲起来的玩意扯淡,咱们家的女娃,日后可要做皇后娘娘”m.bīQikμ.ИěΤ
的确,在先帝授意下,一统四海之时,领军马踏过大宁大半座江湖的宇文莽有底气来说上这么一句,在大宁第一代镇国公眼里,江湖人的脊梁很**,大难临头情愿赴死者寥寥无几,能入他眼的江湖人,不过六个,无一例外又都死在了他手里。
宇文雪没有机会去和自己的父亲说上一遍,所以杨宸很幸运的成为宇文莽之后第二个听宇文雪说起江湖的人。
一口浊酒下肚,被辣得嗓子疼的杨宸心里也感叹道,自己对枕边人知之甚少,日后要去主动了解懂得的地方还有太多。
小厮开始为这几桌上菜,大多是就地取材,山上的野兔和野鸡各一只,其他的不过就是这些清炒的小野菜,配两个馒头。
虽是心生向往,可宇文雪哪里吃得惯这些,那满头都是粗粮做的,放入口中极难咽下,小婵更是在去疾那桌望着侍卫们一个个狼吞虎咽难以自处,被宇文雪瞪了一眼方才勉强拿起一个满头啃起来,神色委屈。
到如今,杨宸都未能见到这店家掌柜是什么模样,只能看到,小厮从后头的厨房里抬出一盘又一盘的小菜,众人吃得欢心了些,那厨房里头的掌柜自然也放心了大半。
将剁肉的菜刀砍进案板当中,对另外两位山头大王说道:“这拨客,放过去,阳明城里那小殿下对老百姓还不错,对蛮子也狠,咱们何必去惹他,云都山上几千人可都被杀绝了,咱们手下就这么几十个条人马,敌得过什么?”
“王大哥,放平日里你若是这么说,我们兄弟都不会啰嗦半句,可弟兄们许久都不曾见过这么大的鱼了,跟了两日,那两个女娘老水灵了,若是大哥应了,那穿着花裙的小娘子就归大哥,银子五五分,若是怕那小殿下来寻仇,咱们此地离府州也就四百里,等他追来,咱们都去府州喝上花酒了,怕他作甚。这单,咱们就干了有何不成?”ъΙQǐkU.йEτ
“你俩也是干这行有些日子了,怎么忘了事离常情必有鬼的道理,你且看那屋里,人人皆是多年杀人的老手,就咱们手下这几十人胜负可难料,再说,这王府腰牌已经瞧过一遍了,你动狗脑子想想,一般奴仆谁能有这腰牌,何况这马车里的主子年纪瞧着可不过二十。”
“王大哥,管不得那么多了,我们兄弟都许久不曾见过那么水灵的小娘子了,定要捉个上山,这单做了,去吃上个把月的花酒,等过年再来......”
看来跟在杨宸身后已经两日的这两拨人马是打算硬来一把了,毕竟去云州这路上能拦到的富贵人家本就不多,定南卫山匪大的那些都已经悉数死绝,剩的也就是这不过几十人**小喽啰。
“滚,老子走江湖,还不曾靠下药来毒人,我既已劝过,便是仁至义尽,若你俩执意领人做这一单,离了老子的山头,挑个好去处做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