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晓听到了杨宸的话,却未多说一句,只是替杨宸敬了一杯茶,靛蓝色的瓷杯上勾勒的正好是江南仕女图。即使如今的青晓因为几月的服药面色不敌从前,却无妨这一身的身姿绰约被湖风吹到杨宸的心上,摇起一阵涟漪。
“殿下,用茶吧”
“本王似乎记得你曾经说过家里是京郊的农人,怎么本王总觉你像是江南的女子”
“殿下莫不是忘了,奴婢先是去的镇国公府,再被国舅爷送到了王府给娘娘做伺候梳头的奴婢,六年前方才入的宫。至于为何像是江南的女子,当初被卖去公府里,是几位江南的嬷嬷的教我们规矩,或许成了习惯就一直到了今日吧”
青晓绝口不提自己真实的出身来历,若是让人知晓姓司**女子竟然待在了大宁天家的身边十余年,那可定会有一番不小的风波来。在青晓这里,最好的结局便这些躲在阴影里的司马遗孤悉数伏诛,也给她一个彻底的解脱,最坏的结局则是一同连累到杨宸。
见到杨宸面色难看,青晓又方才问道:“殿下怎么忽然问起这事?”
“本王想着你在阳明城里无亲无故,确实无趣了些,本王又总是在外,就想着可否为你将二老接来”
闻之,脸色大变的人变成了青晓,急匆匆的说着:“奴婢五岁就被卖入公府了,早已经记不得家在何处,何况这么多年,早都忘了我吧,有殿下在,奴婢在这里便总是有盼头的”
“殿下的好意奴婢领了,但事到如今,奴婢还请殿下不要想着去为奴婢寻亲,奴婢本就是浮萍之人,能得殿下垂怜已是恩感不尽”
青晓忽而抓住了杨宸的胳膊,神情极为恳切倒让杨宸是自己的不是了,只好点头说来:“好,本王应你”ъΙQǐkU.йEτ
“殿下不许骗奴婢”
青晓还能不知道杨宸的性子么,有些事等他说出口来之时,说不准早已经在心里谋划了许多时日。如今除去恳求,也不知还能再多做些什么。
“本王何曾骗过你?”
“好”
短暂的相聚总是过得太快了一些,不过刚过午时,杨宸便领着去疾和侍卫又踏上了来时的路,这一来一去的小两个时辰就这么打发在路上了。
从杨宸大婚过后,阳明城是注定热闹的,当纳兰瑜这个大宁如今天下最大的变数出现在一个没有天命却野心不小的晋王杨吉府上,很快就成了晋王府的第一等座上之人。早先杨吉养得那些废物,通通被打出了府去,晋王府还破天荒的赈民之灾。
盛情招待了朝廷来丈量晋王府这些年侵占恩田的礼部官员,弄得这些来拆人家台做好了被向来不通礼数的晋王殿下羞辱准备的朝廷官员们疑惑纷纷。
莫非晋王殿下诚心悔过了不成?
即使杨吉费拉不堪,是被先帝宠坏了的皇子,可当纳兰瑜知道此人竟然还有宗爱这神来一笔的妙手之后,也是大惊之,一个威名赫赫的大宁开国之君,竟然能如此巧合的“驾崩”在一个阉人的谋划当中。
杨吉都不曾知道宗爱其实是大奉晋王的遗孤,这纳兰瑜自然也是无从知晓,可越是如此,纳兰瑜便越发好奇当初得先帝亲近的一个大内阉人之首,怎么就不帮杨景或者杨泰,而是选了这么一号人物。
湘王守礼,自然不会行此等大逆不道的事,韩王性子怯弱,不能成事,可当时还有一位鲁王殿下,要领兵之才便有领兵之才,朝廷里还有周德做内应,绑缚长安都差点掀翻了大宁的天,还坐拥胶东道一地。无论如何都比这晋王更为靠谱。ъΙQǐkU.йEτ
一个能在夺储这等乱军当中下出神来一笔之人,总不可能是因为自己乃晋王杨吉送去宫中的出身而顾忌,也不可能只是因为晋阳离长安更近。
那只有一个可能:“他也没有让杨吉真正走上帝位的心思,只盼着一个大乱”,换作杨焱说不定还真的就让如今龙椅之上的天子换个人坐了。
可为何要如此?当纳兰瑜百思不得其解时,杨吉又将宗爱事先让她送一个女娃去了宇文府,最后一路潜到当今太子和楚王身边,本是为了离间两人兄弟之谊,再造就一个皇后亲子兄弟相争的局面。
更是让纳兰瑜对这位先帝驾崩之后便在阳陵守陵的阉人赞不绝口,所以很快就让杨吉依了宗爱的请求,遣人来定南卫寻那个如今做杨宸贴身女官的女子。并还特意先让人从阳陵取了几封宗爱的亲笔留作信物。
故而才有了今日,一支从太行道跋涉千里来到阳明城的商旅,极为奇怪,好似来了便不曾打算再走一般,出手极为阔绰,在阳明城里盘了一处店面。与之相同的店面,只有前不久来此一队辽东商旅所开,两处不过一街之隔。
出自暗卫和锦衣卫的安彬要比寻常人多一百个心眼,虽然只不过是从身旁掠过,却也看出了这些人并非多年行走江湖的人。毕竟多年行走江湖的人,其实极为随意,而且一队商旅是大可不必如此的明目示人。
穿得太过江湖,那便算不得是真正的江湖,反倒因为这些刻意,仿佛恨不得随便抓到一个人就凑上前去跟人家说:“我是走江湖的,您多多关照嘞”
今日安彬的心绪算不得好,如今着急忙慌的出城,所以即使生了疑惑也没有多加盘问。因为何意那一大串话:
“今日小婵来问过,说是她去听云轩寻殿下,却不知去了何处,你若是知道,就该赶紧去将天下寻来;殿下待你不薄,娘娘更是待我如亲近之人,你怎么如此坐视殿下和娘娘失和而不理?今日小婵既然是奉了娘**命去请殿下,便是这娘娘已经未曾置气了,可如今若是殿下不归,置气更甚,失了和,伤了心,咱们可就对不住殿下和娘娘了....”
比起安彬,同样隔了数千里孤身来此的何意更能明白宇文雪的不易,那可是自小就金枝玉叶,从蜜罐里长大的女子,哪里会受过这些委屈。
更何况,就杨宸不在府中之时宇文雪的作为,何意也知道这宇文雪是一等一的女子,样貌,才学,心底都是不逊于楚王殿下的人。如此天造地设的一对妙人,又恰恰都是执拗不肯认错之人,只能说明这是天意容不得十全十美。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可安彬郁闷啊,明明杨宸不告诉他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还顺道让他多在这里陪何意些时日,即使安彬能猜到杨宸大抵是去了何处。但何意的三言两句就说得他若今日不将杨宸劝回来,就像是一个无心事主的人,不懂知恩图报的人。
莫说晚膳,恐怕是要和楚王殿下一样,连进自己的院子都像是一桩难事。
刚刚出城门,安彬就开始纵马狂奔,以便可以早些归来,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饭菜,杨宸的临时起意,在今日可害苦了许多人。
春熙院里,小婵也匆匆的跑来告诉准备问事韩芳:
“娘娘今日她乏了,明日想出城去走走,最好是寻个庙去敬敬香,还请韩管事费心安排一下,外,娘娘说今日王府不必再准备晚膳了,娘娘想吃江南好的醉蟹和醉虾,樱桃肉,荷包里脊,桂花鱼翅,娘娘不想出府,还请韩管事让他们做好送来”
“奴婢明白”
韩芳这等老狐狸哪里能不知道这哪是不爱出府,这是怕人回来连个一同用膳的人都没有。虽然韩芳这辈子不知情只如何去写,可大抵也知道这个情字,应该就是:
“情字本苦,遇良人便多生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