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台岛南雄城,曾经是大奉澎湖巡检司衙门的真正所在,如今狼烟未散,箭矢,盾牌,铠甲,还有黏糊糊的已经和海沙黏作一处的血迹。
大宁福闽道水师在刑国公李复的率领下,只用半日便破了这东台南边的第一坚城,和从前历代王朝荡平东台的轨迹一样,先下澎湖,再取南雄,由北向南,海陆两进,唯一不同的点在于,这支福闽道的水师等了三十载,半月之间就走完了千人数月的征途。
作为开国八国公里唯一还在领军的李复,苍颜白发,身披重甲从大宁的战船上走下,一步一步沿着海沙还有大宁儿郎们刚刚用热血沃灌的这片土地,心思沉重。
三十载的魂牵梦绕,三十载的忍辱负重,三十载的漫长等待,已经快耗干这位当初先帝手下最年轻的大将军的心血。
“上岛了,先帝,你望见了么?”
没有人敢去回答这位老将的话,主臣一场,总会有人因为先帝让李家离京万里到这福闽道吹海风在背后说些丧气的话,可李复在那份骄傲的劲头的过去之后,获悉在京的那几位老哥,两家满门尽斩,一家为朝廷疏远之后,又多了几分额外的思量。筆趣庫
或是一种保全之策?或是让来日的天子的施恩?或是让自己做大宁朝局之外的一股变数?李复没有再过多纠结,一心扑在了先帝交与他的这份未竞之业上。
“公爷,也不知吴王殿下那边进展如何?若是只有咱们登岛,怕是这后面的路还难走些”李复的副将陈锋有些忧心,对朝廷兵行险招,直接让两支水师一南一北同时破敌颇为有些不解,更为那位圣明天子将破望北城,俘前奉余孽吴王小朝廷这头功交与那位乳臭未干,在海上不过打了几次海贼的吴王殿下不满。
“凭什么交给吴王领头功,让咱们来稳扎稳打,牵制奉军,尽干些脏活累活?就因为他是陛下的儿子?那咱们这位荡平东台筹谋了半辈子的人算什么?难道陛下不怕三军将士寒心?”
这是李复手底不少将军的心底之言,在他们眼里,就该按着历代出海荡平东台的路一样,就算要兵行险招,也该是更嫩的吴王来做配,让自己手底这支福闽道水师做主攻。
谁主谁副的计较背后,自然是军功人头的封赏和以后半生的荣华富贵,东海不似北地边关,除了汪汪大洋上的几处海贼,日后哪里还有那么多的军功封赏等着他们,不少人都在等着这次东讨前奉余孽来赌一个后半生的前程。
李复眉头微皱,言语里有些沙涩:“你们那些计较,老夫知道,老夫如今古稀了,偌大的刑国公府,够你们吃的,争那些俗物做甚?去让人点清兵马,不管吴王殿下那边进展如何,咱们直扑蔡家的老巢东海城,这老不死的,跟咱斗了半辈子,真想去掘了他家祖坟,**!”
在这位大宁刑国公的眼中,东台岛上真正的对手从来只有蔡介这一人,司马经算个什么玩意,“蔡与马共天下”这种话都能传到厦州城去,李复都替他害臊,别说这蔡到了马前头,区区一隅之地,屁大点地方的东台岛也敢说天下二字,着实太过可笑。
“公爷,咱们不修整两日?待情形探明之后,再做打算?”
“你们不是要抢军功封赏么?怎么到了跟前还这么娘们作态?又怕死了?想着蔡家哪里有数万大军,咱们以少难敌多?”
李复说话还是和当初那般直来直往,跟那些老兵痞其实没有多大的差别,只不过既为主将,自然晓得要多替手下这些人多谋一些,此番他只带了孙儿李雍出来,只打了一仗就扔在了澎湖那里,负责从厦州运到此处的粮草中转,为的就是让李家该有的军功封赏落到自己手下这些因为“喝汤”而多了些不快的手下将士。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只是这份苦心,能有多少人可懂,无从知晓。反正一位开国的老将,绝对不会是因为海上凶险就让自家儿郎躲在后面,带着他人子孙出入生死之辈。
“公爷,您误会末将了”
“去宣令,少他娘磨磨唧唧,别以为老夫如今古稀了,打不动你们板子了,再在此处啰嗦,就别怪老夫当着三军将士一齐看你**是怎么开花,滚!”
“公爷,末将领命就是”
“还有,派人去给雍儿传个话,说是老夫的令,要他务必待在澎湖,寸步不可动,这身后粮草可是咱们此番上岛的命门,老夫总觉得那蔡介老匹夫此番轻易让施徕领着东台水师出来,没那么简单。”
“公爷是觉得,蔡介会派人断咱们粮道?可施将军不是说,整支东台水师都带出来了,哪里还有什么水军可以绕到咱们后面去,公爷给少将军留了五千水军,就算有,如今这海上哪里能找到上万的水师去破澎湖城”
“但愿是老夫多虑了”
李复缓步过后,忽而加快了步伐继续前行,沿着海沙和正在打扫战场的福闽道水师士卒的目光,走进南兄城,当初在先帝手下就以治军之严而名李复,如今手底这支水师破城以后对南雄百姓可是秋毫无犯,对那些扔掉兵器投诚的士卒都不曾为难过。
当“宁”字旗一南一北同时在东台岛的南北两面在海风里烈烈作响,同为大宁的两支水师又突然一同陷入了危局当中。
在蔡介许诺共击大宁水师,东琉若得澎湖便可自守之后,东琉的秀山府浪人数千人正在海上从福闽道的外海逼近澎湖,澎湖岛上因为自己祖父严令不许轻动的李雍原本的不快就瞬时一扫而空。
少年将军从来就不知道怕字怎么写,无论是施徕的水师,还是那些所谓以一可敌十的东琉浪人,他李雍就想送“有来无回”四个字,再无他言。将手中的五千水军悉数唤到自己的澎湖主岛之上,去信一封发往李家的大本营厦州城。筆趣庫
这澎湖的音信便就此断绝,再未有片帆显于海上,再未有一言送了出来。
李复长子李定,次子李严,望着李雍的亲笔:
“东琉浪人或有万人,战船数百袭澎湖,儿麾下五千水师,悉汇于澎湖主岛一城当中,自当严守城池,不许琉人坦然断我军粮道,望父亲若见此信,召城中大小兵马严守州城,以防琉人此处吃亏,他处找补”
“这小**,还提醒他老子,他以为他是谁,八千琉人是他五千水师可以挡的?还让老子严守州城,他想干嘛?”
李定言辞激烈,李严却是最为清楚自己大哥的脾性,此刻恨不得亲自领军出海救回这老爷子寄予厚望的大侄子。
“大哥,雍儿长大了,自然没有那么不讲分寸,依我看,要不从粤地掉备琉军来,我领些船出海瞧瞧,海上究竟是什么情形,伺机行事可好?”
“爹让我守在此处,也只能你去了,若琉人势大,可千万不许莽撞,勿让雍儿一人之生死,坏了咱爹一辈子替先帝爷一统山河的大事”
“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