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宸马不停蹄入京的之前,正在监国的杨智还和王太岳在勤政殿议事,这是他第一次独挑大梁监国,小半月以来皆是用心治事,力求不出半分差错。
“太傅,这太行道今岁请银治浊水的事,可行否?”手里还拿着太行道巡守罗腾奏折的杨智坐在那勤政殿的御座之上,举手投足间已经隐隐透着杨景的帝王气象。而且还更有活力和朝气,如果将这个蒸蒸日上的大宁从此刻交给这个不过二十刚刚出头的年轻人,没人会怀疑大宁将在他的手上从治世变为盛世。
杨智明白,为帝君者,绝不是一开始就表露意见的人,因为只要稍微暗示,这眼前的人臣们便会猜出许多种不同的意味,让他们去争执,让他们去群策群力,自己最后决定就是了。
“回殿下,臣以为治水的事可以做,历代治水,大多由朝廷重臣出镇地方,协调各道,动辄民工数十万,百万花银,当今时节,正是北地各道修法关键之机,若此时征调民力,恐伤农时,何况北伐国战在即,若此时兴役,那北奴来犯,朝廷大军北伐,又该是民夫数十万,故而臣以为,此事可缓两年再做。先帝三次治水,多是修补历代旧堤,元年,陛下又令浊水两岸各道,彻查水道各堤。再多有修缮,浊水已十年未曾泛滥毁田伤民。如今的确不是先治水的时节”htTΡδWwW.ЪǐQiKǔ.йēT
从三年前杨智正位东宫之后,这王太岳便一直是杨智的太子太傅,治学,政事,多有商议详谈。或许旁人只是以为杨景让当朝首辅做太子殿下的先生,是为了牵制和东宫千丝万缕粘连的勋贵。抑或是体现得同太子殿下父子相亲,全然无所提防顾忌,否则也不会有民间传言:“自古以来,未见东宫如此得信者”
一个太子,有五军都督府监事的外戚姜家,有为勋贵旧党之首,还是次辅的舅父,还有一个清流**之首的太傅,文武新旧皆有,如今还放心的将国事全盘托付于杨智监国。翻遍史书,也的确找不出第二个。
可帝王心思难测,对于杨景的如此安排,恐怕连王太岳都不定看完了,毕竟“工与谋国,拙于谋身”之人说的就是他王太岳。
历代修法之人,几人善终?门阀勋贵百年,开科取士,新政北上,伤了人家根基,树敌太多,这杨景在时刻保你,可不在了呢?你可以不怕,也不愿去计较,可杨景不愿,对于天地下负他的人,他都尽力给了一个完满。对你这为数不多的知己,他又怎么可能视若无睹,在未来的某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就算如此,也还是谨慎些好,若是派人去巡视水道,太傅觉得遣何人去好些?”
“朝廷如今正是用人之计,依臣看,不如派一地方能吏,来做此事”王太岳显然是故意把话留了一线,连人选都已经想好了,就等着杨智顺着自己的话说下去。对自己这位弟子的性子,王太有多少也十能通其七八.
“太傅心里是有人选了?”杨智追问道。
“定南卫巡守和珅”
这升迁贬谪,对于那些肩负着一姓荣辱的人是天大的事,可对今日勤政殿内的两人也就是一言而定的事。
杨智微作沉思,方才谈到:“在那定南卫待了这么些年,倒也算做事勤恳利落,也好,到工部领个右侍郎,做两年的浊水河道巡按使吧”m.bīQikμ.ИěΤ
王太岳也是微微低身:“殿下,这事还是当与陛下商议一番”
“这是自然,父皇已经去桥陵福地了,可能再过几日就要回京,到时一并奏明便是,这巡按河道的事,也谈不上燃眉之急”
杨智手里的奏折还是没有放下,对这位一心想治政的太子殿下,连城外的北奴或许还没有没有疏通河道,解决大宁北地漕运入京的事来得重要。若真的派和珅去巡按河道只是为来日打个前站,而且有了和珅,杨宸的楚藩在庙堂里多少也算有个说话的人了。
同样,在杨智心头,宇文家也好,姜家也罢,其实也比不上那些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用着放心。当今的天下,握有兵权人中,除了杨宸大抵没一个人是真的能让这位太子殿下安心的。
尽管他如今还不能明谏削藩,尽管那秦辽两藩真正的亲卫之军不过两三万,封地里的其他各军都是按朝廷兵部的调令行事。可对于这位自小通史事,习儒礼,明大道,行仁义的太子殿下,只有皇权可睥睨万物。
此时,一个年轻宦官跑了进来,给杨智禀明道:“殿下,陈公公回来了,说是有事要奏明殿下,现在在外头跪着求见呢”
“让他进来”杨智正色说道,也终于将那治水的折子放到了御案的一角。今日这治水的事,其实从始至终都在按着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意在走。毕竟王太岳不是不知道,太行道的巡守罗腾正是两年前以礼部右侍郎,东宫行走外任为一方大员之人。
对于王太岳,只要无伤大局,他就顺着自己这位弟子心意行事便是。可心里还是有隐忧,为帝君者的王霸制衡之道,三年来究竟通了多少,还有待再议。
做守成之君不难,可若是能大有为的君王,又何不美哉?
这陈姓的宦官刚刚半拘着身子进来,就先瞧了一眼王太岳,可王太岳却不曾看到,杨智明白什么意思,却只是说了句:“有话就说,太傅不是外人”。这一言,几分真意,几分拉拢,无人可知。
“奴婢参见太子殿下,见过王阁老”
行完礼数,刚刚开口就是一个让杨智大惊的消息:“启禀太子殿下,陛下让奴婢回京,是让奴婢告诉殿下,楚王殿下回京之后,即刻禁足王府,十日不得出”
还未等他说完,杨智就问道:“你可知道,楚王是为何恼了陛下?要回京禁足王府?”筆趣庫
这陈姓宦官只是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启程前,楚王殿下已经离了大营,也不知路上为何耽搁了,奴婢皇城时,皇城司说殿下还不曾归京。不过殿下也不必为楚王殿下忧心,离营前夜,还是楚王殿下护卫的御驾”
杨智不置可否,心里却想找杨宸来骂上一通,之前在京城里时潜心用学,哪里生出过这些事端,这才回京一月多,就惹了多少事。
“还有便是陛下已经让晋王殿下,韩王殿下自阳陵回封地了,湘王殿下、淮南王殿下随陛下去桥陵福地之后,也各自回封地,陛下说,其余几位殿下可在京城观礼过后,方才回藩”
这来得最晚的人,却回得最早,连长安城的一声道别都不曾有过,又不知会让多少人去揣测,这天家今日的亲疏有别。
同样是成亲,楚王殿下要在长安娶镇国公府的嫡女,好一桩盛事,可淮南王,就这么被打发去淮南道娶一个连母族一等豪门都算不上的女儿。
“本宫知道了,那陛下何日回京?”对于这些安排,杨智和王太岳自然看得比旁人通透,此意确有惩戒韩晋两藩的意味,但不回长安,也有保全之意,也是在提醒朝廷的百官,适可而止。
“这奴婢就不知了”
“你且退下”杨智遣退了此人,接着便同入宫伺候自己的宦官高力说道:“你去传本宫的话,让完颜统领在楚王殿下入皇城之后,即刻将其禁足王府,十日不可出,等陛下回来发落,若有人求见,一律报于本宫,酌情论之”
“奴婢明白”
高立退去,王太岳在一旁心里腹诽这天家父子,都是明着惩戒,实则保全的手段简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