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刚有说过，五十块其实也不多，乖乖省着点用的话，应该也不成问题，是吧，陈真同学。”大军丝毫不理会那个男生，径直朝着蜷缩在地上的陈真看。
陈真瑟瑟发抖，说不上话来，却暗自捏紧拳头，用力，再用力。
那个男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爬了起来，这时候已经拦在了大军和陈真中间，伸出双手，就像玩老鹰抓小鸡的时候保护小鸡的母鸡那般。
“都说了，大家有话好好说，不要打架，用拳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男生像念经一样念叨着这番话，好像意图用语言劝退对方。
“我幹你娘。”大军挥出第三拳，第四拳，第五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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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毫无招架之力，一而再，再而三的直挺身板，面对大军。
他的眼神没有离开大军半秒，是一种深邃的，凶猛的眼神，仿佛有千军万马一般的力量即将涌现。
“军哥，有人。”二胖子指了指巷子口，几个西装男子看向这里，议论纷纷。
大军停手，转身做了一个只有他们懂的手势。
“这次就饶过你，我看你下次还有这种好运。”虎子不忘补踢一脚，男生再次倒地。
“你没事吧，刚才谢谢了。”陈真伸手去扶。
“不会，苍生为重。”男生努力站了起来，试图将裤脚所沾的尘土泥渍赶走却没有奏效。
“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陈真偷瞄着望着巷口，确信那帮人应该不会卷土重来，至少在今天。m.bīＱikμ.ИěΤ
“三年八班，徐长卿，同学我给你一个建议，以后放学的时候可以走侧门，那样可能会安全一些。”说毕，长卿消失在小巷尽头。
巷口的人群散去。
只留下陈真一个人。
但是，长卿也并没有能够替陈真摆脱噩梦。
大军一伙人刻意跟坐他周围课桌的同学交换位置。
无时无刻，监视着他。
他去厕所，回来，椅子不见了。
他去吃饭，回来，课桌不见了。
轮到他擦黑板，下来，书包不见了。
他有在男生厕所的小便池里找到过国文课本。
也有在操场沙坑的最深处挖出过英文作业。
甚至还在喝水的纸杯里，发现了蟑螂。
“真恶心耶，同学们快来看，陈真喜欢喝蟑螂。”二胖子趁机起哄。
有时候在厕所门口遇到他们，又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虽然在校内会稍微收敛只是意思意思打个几下。
最难熬的是放学后。
根本跑不掉。
他们仿佛就吃定他的样子。
正门口两个人。
侧门一个人。
就连后面围墙外都留了一个人看守，仿佛生怕他会翻墙出去一样。
陈真**完全没有知觉的左手，脸上的三块淤青还没有退，他咬咬牙，说：
“我给，给还不行吗？”
他家里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
他爸在一年前被厂里的同事带去桥下的舞厅寻乐子，那时候开始染上了**。
从此一蹶不振，经常看不到人，好久好久才回家一次，一回家就是拿钱，整个人已经变得瘦骨如柴，仅仅靠妈妈支撑的家里，自然是拿不出钱了。
陈真的第一个五十块，是变卖了自己珍藏已久的旧唱片，好多好多唱片。
然后，姥姥送的老式影碟机也从他们家消失无踪。
接下来，是床底下堆积的七龙珠漫画，少年快报，随身听，阿姨国外带回来的手表，王子面的卡片，但他始终都没有拿过妈妈藏在大衣柜边角隐藏抽屉里的钱，一分都没有拿过。
当卖无可卖后，陈真开始卖血，卖到浑身乏力无法再卖，就只好连午饭都不吃，把为数不多的饭钱扔给那一帮无耻的吸血鬼。
转学，的确是一个能够逃离他们魔爪的好机会。
也可能是，唯一的机会。
“想走？也行，我们不要多也不要少，就两千块，买你一年，这些材料这么宝贵，就由我来替你保管吧。”大军将那一叠厚厚的材料转交给虎子，虎子随意塞进课桌抽屉里，转过头朝陈真做了个鬼脸。
“......”陈真面无表情看着他们，对此不置可否。
是啊，他还能怎么办呢。
“给你一个礼拜时间凑钱。”大军扔下这句话，一群人离开教室。
“一个礼拜，吗。”陈真望着自己右手掌心的纹路，目光呆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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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楼，教师办公室。
“你的意思是，他们拿走你的转学手续材料是吗？”王班导正全神贯注拿着白色棉布擦拭着手中的金框眼镜。
陈真怯怯点头。wwω.ЪiqíΚù.ИěＴ
“这位陈同学，关于这件事情，我看应该是你多虑了。”
“......”
“他们拿走那些材料，可能是刚好也有转学的需求呀，不知道转学需要哪些材料所以问你借来看，这也非常合乎逻辑，你说呢。”王班导眯着眼睛看向陈真。
陈真搓着手，东张西望。
“可，他们说，那个。钱。”
“什么钱啦，大家都是同学，开玩笑的啦，不可能的啦，好啦老师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
王班导逐客的意思很明显，陈真当然懂。
“妈，我回来了。”
“妈，你怎么了？爸又回来过？”
“妈，你说话呀。”
陈真妈妈用手捂着红肿的双眼告诉陈真，因为近日都在操心搬家的事情，精神恍惚上班的时候少收了好几百，偏偏也巧老板刚好喝了酒回来，直接吼着让她别干了回家吧。
“不做就不做呗，什么破老板，妈别哭啦，等搬好家你再去找一个好一点的工作。”陈真拍拍妈**肩膀，给她递上了面纸。
“对了，转学手续办好了吧，材料拿回来了吗？”妈妈将擦拭完的面纸扔进一旁的纸篓里。
“那个，嗯，王老师说下礼拜就能出来了。”陈真躲避着妈**眼睛，假装在书包里翻找东西。
“是嘛，我记得应该今天能拿的，可能是我记错了。”妈妈自言自语说着，摸了一下陈真的头，去厨房开始煮晚饭。
六平米的朝北小房间内，为数不多的家具。
一张老旧板床，积满灰尘的小床头柜，上面一台破旧不堪的立柱式台灯，灯罩上面的裂痕是某一次他爸喝醉酒给砸出来的。写字台是这所房屋上一个主人嫌旧没带走的，陈真倒是挺中意，上面堆满了他最爱看的金庸武侠小说全集，当然，是卖掉之前。
陈真蹲下身子，钻进床底，摸索了半天，翻出一个小饼干盒子。
用手略微擦拭一下积攒的灰尘，翻开盖子。
里面只有一个小红塑料袋，
以及，一只四脚朝天的蟑螂。
真恶心。
陈真将塑料袋翻转过来，一股脑倒在水泥地面上。
一角，两角，五角。m.bīＱikμ.ИěΤ
一块，五块。
一共是。
额。
数了十分多钟。
总共一百零三块八角。
是陈真压箱底的宝贝。
整个身家性命加起来的全部价值。
是他从小到大拼死拼活省吃俭用给攒下来的。
家里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
所以不论任何时候，哪怕是之前被大军他们勒索钱财，都没有想过用到这里的钱。
他原本打算，自己国中毕业之后，带妈妈去她最想去的杭州西湖坐船。
现在，真的没办法了吗。
陈真叹了口气。
将零钱放回塑料袋。
房门外传来了说话声。
应该是隔壁的田叔叔吧。
他是开货车的。
最近这阵子妈妈都在和他协商能否帮忙搬家的事情。
不知道妈妈到哪里凑这笔费用呢。
陈真右手抓着后脑勺，却想不出半点主意，他的人生，还有****人生，都已经在一年前被那个男人彻头彻尾改写，再也翻不了身。
他在书包里翻找半天，拿出了一本皱皱的算数习题簿。
对照着课本进行作业。
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并不会只知道努力用功读书的自己。
那个爱听唱片，爱看武侠小说，爱看七龙珠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有一个死党，每次新出少年快报就跟他抢着看七龙珠的最新剧情。
中午一起去福利社花五角钱试一把最新最炫酷的抽卡机，期待着能抽出孙悟空超级赛亚人第三代金卡。
一起在黑漆漆的小房间内打电动，合作着通关热血足球。
直到国小毕业。
死党去了另一个学区。
毕业留言簿里留的电话是空号。
曾经住的家也已经空荡荡。
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陈真停笔，抬头，对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发呆。
一只蚊子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甩动手臂，想把蚊子赶跑。
蚊子拼命挥动翅膀，在陈真面前晃来晃去，好像在嘲笑愚蠢的人类不会飞，抓不到自己似的。
陈真拿起算数课本，果断出击，朝蚊子拍去。
可蚊子越飞越高，以一个诡异的弧线，朝大门外飞去。
“大军他们欺负我也就算了，连一只臭蚊子也欺负我，看我不拍死你。”陈真涨红了脸，拿着课本追出大门。
但他整个人定住了。
就在房门口。
视线正对着厨房的，那个房门口。
他看到满脸皱纹的田叔叔，此刻正握着妈**手，满脸笑意。
陈真没有说话，回到房间，锁上房门。
peng！
“真真，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刚刚其实...”猛烈敲打房门的声音，频率越来越快。
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