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沈府北院弥漫着浓浓的草药味,应是刚刚在煎药的缘故。
推**门,桃儿端着一小碗药汤走到床边,小声唤道:“该喝药了。”
“嗯”
纱帐中的人轻轻应了一声,坐起身子掀开帐帘,将药接了过去。
帐帘很快落下,不过桃儿还是在这一瞬间看到了沈清弦虚弱的模样,心中不由得万分难受。
她已经听说昨日州衙发生的事了。
不过沈世安吩咐过,在沈清弦病好之前,不要将这件事跟后者说。
想来应该是怕沈清弦更加伤心的缘故。
桃儿起初也觉得如此,所以一直憋着没讲。
可现在见沈清弦这般可怜,再一想到罪魁祸首李良竟与沈家的死对头勾结到了一起,她便气不打一处来,再也忍不住了。
“小姐,李良方才来了。”
片刻后,桃儿接过沈清弦递回的空碗,但却没有离开,而是站在床边咬着嘴唇说道:“不过老爷没许他进门。”
“他”
帘后的沈清弦先是一愣,紧接着便略显生气的咳道:“咳桃儿,我不是告诉过你,先不要把我与李良的事情与爹爹说么!”
“小姐,奴婢没说!”
也不知是自己委屈,还是心疼沈清弦这时候都在替李良着想,桃儿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是李良他做了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咱们沈家的事,老爷才不见他的!”
“呜呜呜,小姐,您知道么!”
“李良他其实是魏明海的走狗!!”
“昨儿在州衙,那个户部来的人都说了!所有人都听到了!”
“黄川之所以会被判死,也是魏明海吩咐的!”
“打从一开始李家就不会有事!李良跑来求您帮忙,不过是想戏弄老爷罢了!”
“呜呜,小姐和老爷这么对他,他怎么可以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事情!”
“呜呜呜”
心头的怨气彻底爆发,桃儿一时间什么也不顾了,梨花带雨的连说了一大通。
很明显,她说这些的目的是想让沈清弦不要再为这样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伤心。
不过
“我、我要去见爹爹”
“李良不是这样的人,这当中一定有误会”
“我要去找爹爹问清楚”
在桃儿慌乱的目光中,只见帐帘突然掀开,脸色惨白的沈清弦竟就这样下得床来,连鞋子都没穿便摇摇晃晃往屋门跑。
“小姐!”
反应过来的桃儿大惊失色,赶忙去追。
不过还没等两人跑到门口,房门却是先一步被推开了。
“爹?”
“老爷?”
二女瞬间站停脚步,瞪大眼睛看着推门而入的沈世安。
而沈世安则是面无表情的瞥了一眼沈清弦,旋即沉声喝道:
“看看你自己的样子,成何体统!”
“”
被沈世安这一骂,沈清弦终于是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铜镜中的自己。
头发散乱,身上只穿着内衫,还赤着脚如果再脏一些,那跟路边的乞丐都要差不多了。
“爹”
咬了咬嘴唇,沈清弦顾不得整理仪容,这便想要问李良的事。
不过还没等她问出口,便被沈世安皱眉打断道:“先去换衣服!”x33
“是。”
沈清弦见沈世安动怒了,只得低头快步回里屋穿衣。
红豆想要跟过去,却听沈世安紧接着说道:
“你出去。”
“啊?”
红豆张了张嘴,终不敢忤逆沈世安,只能低头嗫嚅道:
“是,老爷”
很快,红豆抹着眼泪退走了。
而沈世安则在八仙桌边坐下,一言不发的默默等着,直到沈清弦急匆匆从里屋跑了出来。
比刚刚确实整齐一些,但扣子却系错了几颗,头发也没梳理见到沈清弦这幅模样,沈世安微微摇了摇头,不过倒是并未再出言训斥。
“行了,爹知道你在急什么。”
摆摆手,他平静说道:“可凡事都得沉得住气,你若刚刚那副样子跑出去,被下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是,女儿知错了。”
沈清弦回应的很快,可见脑中压根就没在想这个,就想赶紧知道李良的事情。
“唉”
沈世安见状不由得既好气又好笑,叹了口气,只得无奈说出实情。
“放心吧,爹为官数十载,别的本事没有,但看人的能耐却还是有的。”
“爹其实仍旧相信李良的人品。”
“啊?”
沈清弦瞬间懵了,愣愣的问道:“那、那爹为何还要”
“爹不这么做,魏明海又如何会以为他已经得逞?”
沈世安淡然一笑:“弦儿,爹罢官还乡已有一年多了,魏明海差不多也该对咱们沈家动手了。”
“爹虽暂且猜不出他打算怎么做,但他这时候拉拢李良,想必其中定有蹊跷。”
“既然如此,那爹索性就将计就计,让他以为沈家已与李良彻底决裂。”
“只有这样,将来大难临头时,咱们或许才能有一丝生机啊”
“良儿,你想什么呢?”
菜市口,临街的茶馆二楼,李平阳站在窗边,回头催促道:“还不快来看砍头?”
“哦。”
李良不以为意的点点头,起身走到李平阳身边,抬眼向着街对面看去。
刑场当中,有十余人正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后背插有明梏,身后各站一位赤裸上身、手拄鬼头刀的刽子手。
围观百姓大约近千人,目光几乎都集中在黄川身上。
披头散发,身上囚衣破破烂烂,头深深垂低。
虽然还未行刑,但黄川现在死气沉沉的模样却已然跟死人没什么差别,可见是彻底放弃挣扎了。
“唉,黄大人怎就能干出这种事呢,我此前还以为他是个好官呢。”
“嘁,他算什么好官,上次我表亲的邻居的堂哥的媳妇就被他冤枉了”
“这当官的啊,难有几个清廉之人,别的不说,黄大人最起码也算是为咱定州做了几样实事。”
“这倒是”
周围有议论声三三两两飘入李平阳父子耳中,其中并非全是贬低之辞。
在大多数定州人看来,黄川确实算不上多么“坏”。
甚至还有不少人认为他是个好官。
毕竟虽然贪,但黄川倒是不怎么贪占百姓的便宜,在任期间也做了许多如修坝修渠之类的实事。
这在老百姓眼中无疑就算是一个好官了。
“”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李平阳和李良对视一眼,都没说什么。
不管别人如何,他们是肯定不可能对黄川有丁点同情心的。
尤其是李良,不仅对这些言论毫不在意,甚至对“观看砍头”这件事仿佛也没啥兴趣。
“爹,你昨天问的那个问题,我现如今觉得倒真有可能发生。”
突然,就当监斩官卡着时辰高喝出“行刑”二字之时,李良也平静的说了这样一句话。
“嗯?”
李平阳转过头来,茫然的问道:“哪个问题?”
“就是选魏明海还是选沈世安的问题。”
李良眯了眯眼:“或许有朝一日,咱们还真得选一个。”
“这”
李平阳一愣,不明白李良为啥变了态度。
之前不是还说“要选也是宋迟瑜选”吗?
看着李良,他迟疑了片刻,然后小声试探:“那若真要选,咱们选谁?”
“”
深吸一口气,李良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回望向李平阳,十分肯定的说道:
“爹,选谁我现在还说不好。”
“不过若真有那么一天,咱们最起码得尽力保住沈世安和沈清弦的命。”
保住沈世安父女的命刺眼的阳光中,李平阳从李良脸上看出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笃定。
而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刑场之上,伴随着鬼头刀齐齐落下,十余颗人头也在血雾中纷纷坠地。
“哗!”
围观百姓爆发出一阵喧闹,惊飞了枝头的几只麻雀。
“扑啦啦”的展翅声中,几个小小的黑点旋即腾飞而起,掠过刑场上空,向着远处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