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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胜如同一个世外桃源,安静得出奇,如果没有世外因素介入的话,可能再过五百年,它的变化也只是故人老去,青苔漫阶,路上的石板车辙深深,屋子可能还是那栋屋子,石塔还是傲然挺立。
时间在这里没有什么意义,岁月更替春去秋来,不过是换一个人坐在那门前静看夕阳罢了。
这里的人们永远不可能被历史铭记,他们在历史中的地位,就像瀚海中的一颗细砂,只能随波逐流,不能选择自己的方向。
梁川跟在侬大的身后,他现在要把屠刀伸向这些平民,说实话,他有些下不去手。
他们纯朴得让人感动。
孩子还会朝他嬉笑,老人会冲他点头,人们忙着各自的事情,却不会有冲突,所有人各司其职,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不会有那么多的闲心去理会旁人的事。走在街上,做买卖的几乎没有,老人牵着牛从容地走过,女人在家门口织着布,小孩三五成群,玩着简单的游戏。
但是梁川知道,他们此时是民,拿起刀后,他们就是兵。
这里后世叫老街,梁川记得,还会有一个地方叫做作老山!
在那里,有无数的母亲失去了他们的儿子,有无数的兄弟失去手足,有无数的妻子从此只能独守空房。那时候这里的人民也很淳朴,但是两国交战之后,没有任何人是无辜的,他们拿起武器,比任何人都要凶狠!尤其是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人,他们动起手的时候,更不会留情!许多战士就是因为看到对象是女人或是弱者,就放松了警惕,结果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地方!
如果梁川知道他为什么会来南越走这一遭的前因后果,他一定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失忆,就是拜这帮人所赐!
当然,此时的梁川不可能知道,更没有人告诉他!
让他来选择的话,侬人与越人二活其一,他只能选择侬人活下来!
要是亲眼看着老麻子侬烈等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他内心的愧疚与自责会更甚!
‘我来南越,当初就是从保胜这个地方进入的,算起来,对这里还算比较熟悉!’
侬大领着梁川在保胜街头走着,两人十分注意这里的各种情况,风土人情还有人员流动。
他们没有看到任何的官兵,来了南越,也到过几处地方,就是没有看到这些当兵的在守城。
‘看来当初的安排还是正确的,要不是让你先来这里,现在还要提前打探许多的情报!’
梁川以为这里没有官兵,侬大指了指城北道:‘那里会盘查去大理的人!’
梁川一听马上驻足,并没有再往前走,问侬大道:‘有多少人守在那里!’
‘不多,他们是轮流来的,之前我记得也就百来号人,白天的话就十来人站岗查狩!’
一百多人吗,梁川心中喃喃盘算了一番,这人数不算多!
这也算是国门了,南越竟然只派了一百多人守在这里,难道他们对大理就真的这么放心?
其实,并不是南越对大理没有戒备,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完全信任另一个国家!他们只是出于无奈罢了!
东北方向正在与大宋打仗,那是举国之力!西北这里南诏灭亡之后再也没有起过兵祸,两国的老百姓也没有什么冲突,加上这里人口也少,没有商贸没有珍贵的资源,完全没有任何值得守护的东西,南越的重心也不会放在这里。
就算这里打起来了,南越从升龙城再派兵出来也不迟。也比把大量的兵力压在这里强得多!
地方上放太多的兵力,离自己的眼皮子又远,任何一个皇帝睡觉都会不安稳!
‘你当初是如何把盐带过来的!’
梁川看了一会,他发现这帮越人盘查得非常的仔细,不管是背的还是车上运的货物,只要是通关的,他们全部会翻出来检查一番!
南越对食盐的管控也是到了发指的地步!
华夏系文明的重要驭民手段,就是靠那不起眼的食盐!
在清化州那种沿海地带,或许吃上食盐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对于河江或是保胜这种地方,想吃到食盐,那就是千难万难!
万幸的是,北面的大理他们的食盐政策是宽松的!
所以黑市上面,有大量的食盐从大理走私而来!
保胜这个鬼地方,没什么人愿意来,但是想来的,都是冲着发财来的!
这些盘查的官兵,就是靠私盐贩子赚钱!
‘我就是从前方运过来的!’侬大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是还把梁川给惊到了。
‘难道他们不会扣下你的盐吗?’
‘不会,他们更希望我们来走私食盐!’侬大说出一个让梁川意外的答案。
‘如果我们不走私,他们便没有油水赚,我们走私的食盐越多,他们越高兴!’
侬大讲出了一个残酷的真相。
打不打击走私,对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官兵来说,区别和意义不大,甚至他们都怀有同样的想法,如果有更多的私盐进来,老百姓就能吃到便宜而且好的盐,如果完全禁止掉,老百姓的日子只会更加困苦!
他们这是在做善事。
梁川懂得这个道理。
一件事理解的角度不同,想法就会完全不一样。
‘这些人什么时候换班你清楚吗?’
梁川观察了一会,发现这帮人比皇协军还不如,他们站无站相,台风过后的稻田一般横在入口处,只有几个人在不停地盘查,看他们的样子也是不情不愿!
‘午后一队,到了傍晚一队,下半夜的时候还会再换一次。’
侬大心中一声叹息,这帮人怕是凶多吉少,以前也算是有得过他们好处,虽然他们也收了不少的油水。他们拿钱办事,一向非常的公道,不会有翻脸不认人的事情发生。
近几年,大理往南越走私人也少了许多,因为他们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大理近些年日子好过许多,国内的环境对老百姓友好了很多,大家日子过得下去,谁也不愿再去冒那么大的风险。
‘你知道他们住在哪里吗?’
侬大有些犹豫,梁川说了一句:‘当年侬狍会因为你们不对他们下手就对你们兄弟家人手软了吗?’
侬大看着梁川的脸,那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讲话的语气也很平淡,却如同在他胸口打了一拳,直接把他打醒!
事已至此,再妇人之仁,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了!
‘跟我来吧!’
侬大领着梁川到了保胜守兵住的地方勘查了一番,这些人散漫到了极点,估计他们自己也不会想,有一天战火会烧他们头上。
‘你不是说你自己也有一批钱还放在保胜?’
‘是的,我不敢一次带太多的钱出去,生怕被别人怀疑,本来想分几次取走的,可是后来碰上大理自己也发生内乱,回去找狄爷时已经找不到人,我只能把这件事先延后!’
‘你做得很对!’
梁川对侬大只有无条件的信任。
制盐的技术已经全盘给了侬大,他完全有能力也有条件自立门户,但是还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回到自己身边,与自己同生共死,光是这份情谊,就不是几个钱能够衡量的!
而且保胜也是侬大带过来的,要是梁川对侬大有任何的不信任,那就真的太没有人性了!
整个城里转了一圈之后,梁川对于这个连城墙都没有的地方大概了解了一小半!
‘等他们下半夜全部人都换班入睡以后,再动手!’
梁川带着侬大出了城,三千多人看着这个近两万人的小城有些激动。
梁川已经下令,今天这城里一个活口也不留,房子一层也不剩,全部烧光杀光,不给南越人留下一丝痕迹,虽然残忍了一点,但是所有人一想起来去年南越人在他们广源犯下的罪恶,便再没有人觉得他们有任何的负罪感!
吴用把整个保胜分成五个区域,每个区域由五百人负责,守城的那一百多号官兵,则由梁川亲自带着那五百号年轻人去对付,那些人可能是全城的最强战力。
晚上最麻烦的任务就是不能跑脱了一任何一家人,所以动作要快,五个部队要同时推进,各自还要分出许多的人负责观察,不能让任何一个人逃脱了!
追击了一天一夜,梁川让所有人在山上休整,毕竟动手的时间是下半夜,此时距离下半夜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山上静得只有虫鸣,其他的动物已经被杀气所感染,早就跑得无影无踪!
没有一个人睡得着,他们紧张得身上会有一种麻痹的感觉。
山下的灯火一盏一盏慢慢全部熄掉,直到最后,整个保胜归于黑暗,只有零星的火焰在黑暗中,让人知道这里还有人居住。
‘衔枚!’
所有人得令,纷纷在自己的嘴上叼住一根木棍,这样的话便没有人会忍不住说出话来而惊动山下的人,大家把自己背上的刀拿了出来,用布在手上缠绕了几圈,年纪大的老人不擅长近战格斗,他们按照事先的安排,负责观察和望风,引着弓在远处准备给予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