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宋 第七百一十六章看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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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大早。

梁川回自己的药房打了一包跌打药,接着一脸愁容地提着药,又到街上买了两尾鲜鱼,时鲜的菜买了一把,双手提得满满小走着往双龙巷而去。

往双龙巷而来自然是来寻找赵允让。

梁川没有直接叩门,那样显得目的性太过明显。

赵允让原来是落魄的王爷,自从父凭子贵之后为人更是低调,官家让其权大宗正寺事,这个机构的主要责任是负责皇室的谱碟,像当初刘备说自己是中山靖王之后,太监就把皇家的话谱请出来校对,赵允让管的就是这事。

宗正寺始于北齐,这机构的存在感很低,在赵祯手头才发扬光大,并且增加了一些职能,有点类似于国子监。这个机构在清宫剧里还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就是宗人府!在大宋这时则属于九寺之一,同样的机构还有大理寺,光禄寺,鸿胪寺等。

机构之间的职权重要性并不相同,大理寺职掌刑狱,权力大到无边,宗正寺是管户籍的,还是特殊群体的户籍。这个部门因为管理对象差别太大,根正苗红的宗室压根不鸟宗正寺,那些平民化的宗室又攀不上宗正寺,高不成低不就,存在感就越发地低了。其他的单位诸如太府寺所隶场务众多,老大号称“忙卿”,司农寺掌管仓库,号称“走卿”,光禄寺掌管祭祀供应酒食,号称“饱卿”,鸿胪寺掌管四邻各国朝贡,号称“睡卿”。

国子监出身的大多是将来国家的重臣和柢柱,要是让他们与宗室的人走得太近,对皇权的威胁是官家所无法容忍的。但是宗室的子弟更不能放到民间与普通人混在一起学习,那对皇室的尊严也是一种摧残。

除了像赵允让这种落魄到连温饱都成问题的宗室,他们除了把孩子放到普通的宗室别无选择。大宗正寺说是皇家对宗室们的恩赐场所,但是也并不是所有宗室都能入内读书。

赵宗宗室发展到赵祯这一代也有上千的人数,进入宗正室就代表着朝廷帮你省了一份口粮,对于权势滔天的赵允宁赵宗谔的王爷家他们自然看不上这一点点好处,他们更希望能进到内宫去结交官家与东宫这样级别的人物,但是对于赵允让赵宗实这样的落魄户,他们有一个安稳的地方读书,能体面地结交其他的宗室这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赵允让深深地体会宗正寺官家特意保留的机构的用意,更因为赵宗实的经历,格外地重视与珍惜官家给予他的管理机会。

他每天雷打不动天刚亮就出门,别的大臣去当差要么是骑马要么是乘轿,就他一个当今太子的亲爹是两腿走路去的,天没亮之前赶着去当差的大臣也不多,避免了许多的客套与寒暄。

昔日的薄凉让他早看透了这世事人情的冷酷,无利不起早,现在知道贴上他来的人要么有私心要么有所图,他也是一笑而过,反正不主动不接触,也能省掉许多的窝心事。

“赵王爷好!”

“赵大人今儿起得真早!”

“宗正大人新出笼的包子尝尝!”

赵允让是皇族的身份双龙巷这些小贩小摊主都是知道的,赵宗实还没有飞上枝头的时候赵允让就是本分做人,在双龙巷极得人心,赵宗实更是与不少的孩子一起长大,每每去宗正寺,路上的街坊总少不了更种对赵允让的问候。

赵允让一一与他们回礼,脚下的步伐没停,更没有去拿街坊的白食。

梁川躲在街拐角处眼瞟见赵允让出门了,一溜烟跑过几条小巷,绕道抢到了赵允让的前头,制造出了一副清晨巧遇的场景。

赵允让走得急,转角之时与梁川撞了一个满怀。梁川收住了力气,还是把赵允让撞退了好几步。轻轻一撞撞得赵让允两眼冒金星,抬头一看,还想问对方是否有事,一瞧竟然是梁川。

梁川近前扶住了赵允让道:“哟,赵大人,小人该死!”

“梁川!有些日子不见你了,大清早上街买菜吗!”

“是了,买了一尾鲜鲈,给朴哥儿补补身子!”

赵允让眼尖,双眼扫过梁川手上提着的药包,满腹疑问地道:“朴哥儿出事了?”

梁川故意吱唔着不回答。

赵允让一看这眼下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拉起梁川就往宗正寺走去。

大宋三省六部二十四司九寺六监大部分集中在御街左右办公。宗正寺存在感不高,门庭冷落,却是因为这新来宗正寺卿赵允让让这个单位又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

众人之所以关注宗正寺并不是因为这个单位,而是赵允让这个人,赵允让将来是太子的亲爹,有这一层裙带关系,将来是受用无穷。不过赵允让也是硬气,一般人来了宗正寺连大门都进不来,这里管的是皇家的秘辛,可不是随便人都能来窜门的。

“孟先生现在也住在这里。”赵允让说道。“这寺里他总是第一个起来的,比所有的宗室子弟都要执着。”

“执着什么?”

“可能是想改变一点什么吧。”

“他在哪里?”

“一会你自然就能见着他了,咱们许久没见过面了,坐下来聊聊。”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这个名为寺庙却是正儿八经的政府机构的单位,陆续有一些子弟进入宗正寺,寺里的大堂被赵允让改造成了一所学堂。

梁川手里提着鱼蔬中药,一副市井小民的打扮与这宗正寺的气氛格格不入,几个赵氏子弟遇见赵允让,都是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声赵先生好!本来没人敢称赵允让为先生,按辈份大部份人还要么喊皇叔要么喊皇伯,只是这里辈份混杂,碰上辈份比他自己大的,如太祖四子赵廷美一脉的个后生,他难不成要低下声喊一声皇叔?为了避免这种尴尬索性就统一叫赵先生,学海不分先后!

赵允让引着梁川到了一间小屋坐了下来,先开口道:“朴哥儿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一点都没听说!”

梁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他怕是不中用了。”

“什么!”赵允让大惊失色,“前些日子遇见他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不行了?”

梁川把药往桌子上又放了放道:“我寻到了天武军的大夫,那医术也是超然,不过他们开了这几个方子也说人怕是不中用了,赵大人您一向看得起我们几个小人,朴哥儿更是恨自己没有机会再服侍大人了,大恩大德只能来世再报!”

梁川分明说的是反话,赵允让不要说他现在风光无限,以前在汴京城就是街上的流氓混子都敢戏耍于他,没有一个人会把他当成一个宗室看待。

只有碰上梁川之后,通过一系列的操作,让他的儿子赵宗实脱胎换骨,他自己也跟着水涨船高。从头到尾梁川给他势,孙厚朴给他钱,两人对赵允让只有付出几乎没有任何回报,说赵允让对他们两人恩重如山简直就是在打他赵允让的脸。

“如何这般严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赵允让为人也算正直,并不是因为贪图孙厚朴的财货才对孙厚朴表现出关心,实在是因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种思维的影响,再加上孙梁两人确实是对他们家有天大之恩,以前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算了,现在自己也算是有点影响力了,要是再不吭声那就万分说不过去。

在赵允让的一再逼问之下,梁川只好勉为其难地‘添油加醋’绘声绘色把夏竦如何看不起孙厚朴,自认天下唯有读书高其他人都是垃圾的观点灌进赵允让的耳朵,再把棒打鸳鸯毒打孙厚朴差点要了他的小命一事一分不少反倒加了不少料地说了出来。

赵允让性格温文,就是让人欺负得再惨的时候也能保持住风度,没有让愤怒冲昏自己的理智,但是梁川把夏竦看不起孙厚朴的事情前后胡乱讲了一通,气得赵允让血气上涌。

梁川从头到尾没有讲夏竦一个不是,讲的就是他们读书人如何看不起他们这些科举一道以后的人,哪怕是宗室!天底下就是他们读书人最清高最牛逼,其他人他们一概看不上,否则就是有辱斯文!

大宋朝的官员也分三六九等。

第一等自然是文官,连太祖武德皇帝也自己认了,这天下与士大夫一起共有,文官抱着两本书,天天把孔孟君臣之义放在嘴边,不尊重文官不重视士大夫那就是昏君狗皇帝。

第二等是武将,毕竟太祖自己也是武人出身,大宋朝又怕出现唐朝那样的武将割据,只能用文官来死死地压制着武将。但是西北、北方还西南叛乱无数,朝廷还是需要这些武人来出力,所以他们的地位仅次于文官集团。

第三等就是宗室勋贵集团。他们一来不用读书,二来不用打仗,只需要投胎的时候跟判官还有孟婆打点好官系,投到宗室里面即可。可是偏偏就是他们这一帮人,谁都看不起,文官读书那是给他们家打工,武将打仗那是给他们看家护院,他们姓赵就代表着他们老子天下第一!

在大宋朝,文官们的子女联姻从来只与文臣或是武将,要是谁把女儿嫁给宗室,那是要让人戳脊梁骨的丑事,意味着这人没有气节没有立场,对宗室曲意逢迎,下场就是会遭到同僚的排挤。

经过几代帝王的刻意打压,还有宗室一代人一代人的传承,这样的等级制度越发地严重,宗室一天不如一天,但是新生代的年轻宗室却是个顶个地心比天高,恨不能重振太祖时期一棒打遍河北五十州的豪情,将文官们踩在脚下。

赵允让就是一位很纯粹的赵氏宗亲,他的与文官不对付的思维同样根深蒂固。夏竦不可能不知道孙厚朴的背景,那紫禁城虽然说一成股份是梁川送与自己的,但是自己要了!这就意示着孙厚朴是自己的人,他竟然把孙厚朴当成一条死狗一样打完扔出来,还看不上孙厚朴,不肯把女儿嫁与他。

这是几个意思?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自己嘛!再退一万步讲,孙厚朴朴哥儿与自己相处以来,自己是充分认可了这位年轻的后生,可是自己有女儿都想嫁给他做妻子,他夏竦素有奸邪之名,图的不过名利而已,在这里装的什么清高!

“大人,朴哥儿的人品您是知道的,否则小人也不敢把他引荐给您,如今朴哥儿痛不欲生,药石无灵,只怕这口气不知能拖到几时!”

人也是会变的,赵允让他不是圣人,他只有一个顶着宗室光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人如果低谷时让人看不起那也是正常,但是如果翻身了之后,最需要的不是别的,就是尊重!

在梁川的口中,这夏竦分明是瞧不起自己嘛!他也不看看孙厚朴与谁交好,这点道理他这个人精不会不懂?

“厚朴自然是纯良,只是有些人太可恨,我时常听得孟先生口中所说,天下会有大同的那一天,不分士农工商,商人怎么了,商人也有为国尽忠报效朝廷死而后已之人,不比他们读书人差!”

梁川眼前一亮,心道看来孟良臣没少给他们两父子传授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先进文化,连天下大同赵允让都说出来了,看来将来赵宗实上台后,说不定还有一番变数!

“大人英明,所谓英雄不问出处,非我多舌,他夏大人自已不也是起于州陌,朴哥儿年少有为,如今已有巨万身家,同样一心想为朝廷与官家分担心力,如何比他们读书人差了?”

赵允让道:“别人不识你二人,我赵允让却是一清二楚,他夏竦不就是看不起厚朴的出身嘛,这事简单,届时我要看看他夏竦是否真的硬气,连我们宗室的人也不放在眼里!”

“大人的意思是。。”

“这媒我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