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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地上摆着两具尸体,一具七窍流血,一具面部肌肉极度扭曲,旁边还跪着两个人,一男一女,女的怀有身孕。边上站着一个员外状的中年人,背着手,用鼻孔看着府尹大人。
这个中年人好大的作派,堂堂开封府尹他竟然敢用鼻子瞧。
开封府尹位置有多出名自然不必多说,包拯也是在这个位置上出的大名。在包拯之前还有许多任开府封尹都相当有名,例如赵光义,赵光美。
这官多是赵室的亲王担任,一般是从一品或是二品的官衔,如果是储君也就是太子来担任的话,则是一品大员,这样的重要官员,这个中年人还不看在眼里。
府尹姓程,单名一个琳字,名气在历史上似乎声名不显,但是绝对是一个仁宗朝举足轻重的狠角色。
程琳重重地拍了一下惊堂木,指着这个笔架山喝道:“堂下所站何人?”
这中年人挺了挺背道:“小民乃参知政事丁谓丁大人府上管事!鄙姓蔡!”说完只是朝程府尹拱了拱手,那腰连弯都没弯。
堂下一阵哗然,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难怪他口气态度如此强硬,原来身后有这么大一座靠山。
丁谓可不是一般的人,当年的铁腕宰相寇准都着了他的道,即使在澶渊之战中力挽狂澜,还是逃不了被贬雷州,可以说寇准晚景的凄凉景象丁大人‘功劳’不小!
丁谓!这人与王钦若林特等人合称五鬼,大宋朝前期的奸臣不多,这是特别出名的一位!
有个成语叫做溜须拍马说的就是丁谓丁大人,据说是当年寇准提拔了丁谓,有一回两个人坐一桌吃饭,丁谓看到寇准的胡须上沾着汤水,很是勤快地上前把那汤水给擦干净。
寇准那是心直口快的人,当着众人的面就大骂丁谓这个属下正经事不干,身为朝廷大员做事这么谄媚!虽然说是寇准一手提拔了丁谓,但是两个人的梁子还是结下了,日后丁谓找准机会,一把将寇大人送到了南方去吃荔枝。
丁大人打倒了寇准,就沿着寇准的路线一步一步往上爬,当年的寇准三十二岁旋即升任参知政事,现在的丁大人也是参知政事!这位置就是帝国的副相,正相则是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不可不谓位高权重!
丁谓让人忌惮的不是他的官大官小,而是他的心眼实在太小,这人有仇必报而且极富有心机,而且帮亲不帮理,得罪了他,他可不管自己的身份有多高,不对路的就是一番整治!
现在的丁谓做事滴水不漏而且在朝廷上说话办事极有份量,先帝赵恒在位之时对丁谓更是极为倚重,所以连他家里的管事也敢如此霸道,完全不将开封府尹放在眼中。俗话说打狗看主人,程琳看到这些宰相门前的走狗也很是头疼,一时半会也不敢拿这个丁谓家的管事如何。
这热闹吸引了无数的当地百姓前来围观,梁川也在人群当中。
梁川站在堂下眼睛瞟了一眼开封府上在座的列位大人,竟然看到了一个熟人!包黑炭愣头愣脑地正坐在一旁的案桌上,拿着笔在那抄抄写写!
这个小子怎么又跑到这里来凑热闹了?
地上躺着一具尸体,脸上肌肉扭曲厉害,正是丁府蔡管事的堂弟,死得不明不白,众人一致说是跪着的女人,也就是死者的填房所为。
死因很简单,她在死者所吃的粥里面下毒,仵作也从粥里提取到了砒、霜的成分,可怜这个小女人只知道掩涕痛哭,一句有用的话也讲不清楚。
今天堂上有两起命案,蔡管理的堂弟被填房下毒案是一起,另一起则是故意伤害案,行凶者正是跪着的男人,名唤杨大眼,死者是同村的,叫做杨二才。
天子脚下竟然这般多凶案!
杨二才耍赌钱的时候在赌桌上出老千,当天杨大眼发现杨二才从林子里了来,想起自己钱输得不甘又冤枉,气不打一处来,抄起一根棍子照杨二才头上就来了一下,没想到这简单的一下,杨二才七窍流血当场暴亡。
杨大眼立时变成了杨傻眼,被当地百姓撞见,报与官府官差拿到了堂下受审。
而蔡家的人要为自己的亲人报仇,只能把蔡管事这座大山给搬出来,族人也盼着他出面,大树底下毕竟好乘凉。蔡管事也是有心想炫耀自己的存在,为自己堂弟出头,他的堂弟名唤蔡青池,也是薄有家财的一位员外,靠的还是丁府堂哥的裙带关系。
蔡管事鼻孔朝天目空一切地质问道:“程大人,案件如此明朗为何还不宣判?”
程琳头都大了,他这才刚升堂不久,哪跟哪发生了什么事还稀里糊涂的,这案情什么时候明朗了?说的甚鸟话?
不过他的一肚子怨气没有说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蔡青池被杀一案个中问题还有待质证,你让本官如何宣判?”
蔡管事托大惯了,直接替程府尹宣判道:“何处有待质证?你这老官儿莫不是做的糊涂稀泥官?自然是这贱人侯斩,至于另一个嘛,与本案虽说并无干系,但是杀人证据确凿,一道判个斩监候岂不大快人心?”
梁川一听这屁话,站在堂下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
包括程琳蔡管事在内,众人钢刀一般的眼神刷了过来,这公堂之上可是庄严肃穆所在,小老百姓这里撒野,那是皮痒找不自在了。
开封府不比其他的府衙,没有一点身份地位实力的人没有几个敢在这一亩三分地撒野,因为府尹很生气后果会很严重!
没等程府尹发话,蔡管事就率先管起事来了,指着梁川的鼻子大骂道:“哪里来的贼厮,找天借的狗胆,你这是在嘲笑我吗?”
包黑炭往堂下一瞧,嘴立时笑歪了,这不是梁川大哥嘛!他怎么也来凑热闹了,不过心里又是一紧,替梁川着急起来,开封府不比别处,这可不是他出头张扬的地方。
开封府天子脚下,法度森严,其他人都是闭紧嘴巴不敢出声,就冲他敢哄笑公堂,一顿杀威棒只怕是免不了。
谁料,梁川左右看了看,在众目睽睽之下,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大老爷好大的官威!”
一句话说得程琳和蔡管事脸同时都红了。一个是嫌丢人,一个是不嫌丢人!
“大老爷误会小民了,小草民怎么敢造次,只是大人你刚刚说的这话我不敢苟同罢了!”
狗同?
蔡管事听岔了,以为是骂他的话,火气蹭地就上来了,丁府的家丁在堂下耀武扬威,撸起袖子马上就要给梁川一点颜色瞧瞧,他们这一帮人在汴京城向来是横着走的,见谁不爽就敢上前一顿胖揍,还有没有人敢触他们的霉头。
梁川见状只能苦笑,连连摆手作势讨饶,他不可想在这里受这无枉之灾!
程琳见状再不制止,这堂堂的开封府衙门就要变成胡搅蛮缠的菜市街头了!
啪的一声,程琳一声冷哼,众人连忙看向堂上。
梁川也知道跟这个无赖管事讲道理肯定说不通,连忙朝程琳揖首道:“府尹大人,小人有些看法,不知当说不当说!”
程府尹自然不想自己的地盘变成这些狗仗人势之人的撒野之地,示意了一下左右的皂吏,他们手持水火棍严阵以待,正规军与草包军相形见绌,丁府的家丁一时不敢下手。
程府尹对着梁川道:“你有何看法,尽管说来!”
梁川道:“大人明察,这杨二才说是钝器击伤致死,可是七窍黑色流淌不止,地上的蔡员外说是被毒杀,可是身上不见半分异样,死状倒像是自身疾病。。”
丁府蔡管事大怒,咆哮道:“好个牙尖嘴利火眼金睛,连仵作都没发话,莫非你比仵作还精通医理?”
梁川看了看程琳,他的态度相当的关键,只见他对自己的说辞不置可否,坐在堂上一言不发,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倒是想继续让自己说下去的意思。
梁川得了这默许的态度,便大胆地继续说道:“杨大眼行凶的凶器有没有收集到?”
“有!”
衙役举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根手臂儿粗的椿木棒,这种棒子又软又短,梁川只看了一眼便料定,这玩意根本打不死人!
衙役道:“这便是击杀杨二才的凶器,请大人过目!"
程琳自己一看这玩意眉头也皱起来了,他断案不少,复杂的案件更是经历无数,这等经不起推敲的情节他用脚后跟来想也知道行不通。
梁川对着衙役说:“差大哥尽可以拿起这根棍子狠狠朝我身上打来,多大力都没关系。”
众人一听都不解的用意。
程琳怎会不知?这明摆着就是要让他示范一下行凶的经过,如果一样被打得七窍流血,那便坐实了杨大眼的凶行,要是打不死,杨大眼便是不能洗脱罪名,至少他的罪名也就没那么重了。
衙役望向程琳,程琳点了点头。
衙役拿起棒子,带着一股子劲风朝颈脖处甩了下去,棒子咔的一声断了,梁川身上就留下一淡淡的红色印子。
众人见状议论纷纷,杨二才身子虽然较瘦弱了一点,可是也不是那种经不起一击的人,能被这棍子打到七窍流血,也是不可思议。
示范完毕,梁川说道:“杨二才的死因可能与这棍击有关系,但是主因绝对不是棍击,大人可当堂请仵作来验尸!”
程琳一听更没有迟疑,立即让仵作上到大堂来,就要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来个当堂验尸,这样的结果才会更有公信力!
验尸结果很快出来了,竟然是死于砒、霜之毒!
这结果包括程琳还有蔡管事以及所有的民众在内无不吃惊,因为提到砒、霜,就能联想到旁边的另一起命案,蔡清池的填房碗里同样检出了砒、霜!
两个看似不相关的案件,冥冥之中竟然联系在了一起!
案情隐隐有了一丝突破口。
程琳望向梁川道:“你报上姓名来,本官想听你继续说,把你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有本官在,没有人能为难你!”
蔡管事相阻拦梁川卖弄小聪明,但是又不好开口,眼瞧着堂上的程琳见他面露愠色,心里想是极度不爽他刚才的作派,虽然他的身份特殊,但毕竟是一个下人,跟这种正牌的朝廷命官尤其是开封府尹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要是自己硬要闹事,给丁大人惹下麻烦落下口实,回去只怕还要挨训斥。
他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地看着程府琳,又看了看梁川,只能让他们继续表演。
梁川见这个程琳也是妙人,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在这种场合让自己这样‘扰乱公堂’,笑了笑道:“禀大人,草民叫梁川,我想知道这位蔡家的妾室有何动机,为什么要毒杀蔡员外,对她究竟有什么好处?”
犯罪的四个要件,主体客体,主观客观,缺一不可。
蔡管事高声道:“这贱人乃我族弟新纳的二房田氏,出身是穷苦人家,没见过我族弟这等富庶光景,为了独霸家产毒害亲夫,回头我族弟的家业便落到了这贱人腹中的孩子头上,这好处足以让她挺而走险!”
“俗话说母凭子贵,即便腹中里的孩子不是男孩,他日也是一个幼儿,田氏上头还有一位正室大娘子,轮只怕也难轮到她吧?”
蔡管事激动地道:“我那弟妹并未诞下一儿一女,拿什么与这贱人争夺家财!”
梁川道:“那这就更奇怪了,既然家产不用争,百年之后所有的东西都是田氏的孩子的,她何必急着吃这块热豆府?”
蔡管事一时无语,旁边的百姓无附和!
梁川道:“这案子查起来只怕也十分简单,大人可差人去城中药铺盘查,砒、霜这种剧毒向来是进出备案待检,只要查一查蔡家这一段时间有谁买过砒、霜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