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芬格里特的印象里,安格斯不仅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而且还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所以像什么他会去养老院度过余生、让她继承家业成为家主、以后再也不会打扰到她的生活之类的鬼话,她是一个字都不会信的。她认为,今天的这场闹剧,无非又是安格斯为了哄骗她而编造出来的谎言罢了,就像是几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一样——
那天夜里,费赛尔打来了电话,他说安格斯被人注射了病毒,已经没几天可活了。芬格里特问是什么病毒,费赛尔说是会引发基因突变的病毒。她说知道了,祝他早日康复。费赛尔说姐,爸想见你一面。她说不见了,没什么可见的,早死早托生,希望他下辈子做个好人。费赛尔直接哭了,说姐我也想你了,你就当回来看看我行吗?她说我可以去学校看你。费赛尔说姐,爸爸真的不行了,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给你发张照片吧……
照片里的安格斯,已经发生了病变——右手变得肿大无比,整个手掌缩成一团,就像是一颗布满了青筋的肉球般长在他的手腕上。她突然笑出了声,但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起来——他要死了,她应该开心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感到有点难过。这种感觉,就像是一只陪伴自己多年的风筝,突然被风吹走,歪歪斜斜地飘向远方似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心里空捞捞的;那一瞬间,她又感觉自己像失去什么似的。她呆呆地坐在床前,看着照片上安格斯那张痛苦扭曲的脸,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在这期间,费赛尔好像又说了些什么,但她没有在意,也没有听清……直到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安格斯的惨叫,她才清醒过来。Ъiqikunět
费赛尔说我先不说了,爸爸疼得受不了,又不肯打致幻剂,我得去照顾他。
电话的嘟嘟声传来,她一夜没睡。第二天,她向主编请了假,回了家。
当她看到他那只被包扎的右手时,她以为他真的要死了,而且还情不自禁地落下了眼泪。安格斯说不要哭了,我这是要去见你妈妈了,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她别过头默默流泪,安格斯挣扎着坐起身,有气无力地说过几天你就不要过来见我了,我怕我会吓到你——我想在死之前给你留下一个好点的印象。她抽泣几声,说这几天我会在这里住下。安格斯说好,我们的新家也装修好了,你可以去自己的房间看看——三楼正对花园的位置,爱丽丝会带你去,房间是我按照……话没说完,他就痛苦地大叫一声,同时浑身抽搐,吐起了白沫。她被吓坏了,连忙按响了床头的报警器……
当四五个医生匆匆忙忙跑进医护房的时候,当她被护士拉出房间的时候,安格斯强忍着痛苦,对她说了一句——“南瓜……原谅我好吗……”
她泪崩了,她靠在走廊的墙壁上默默哭泣。那一瞬间,她真的想原谅他,那一瞬间,她也真的想把那些前尘往事统统忘掉。之后,爱丽丝将她带回了房间。她蜷缩在被子里,回忆起小时候的那些往事——他陪她玩游戏;他给她讲故事;他抱着她看星星;他拉着她的手送她去学校;他教她骑车;他教她写字;他教她弹吉他;他教她学算术;他跟她说,她是他最爱的宝贝;他跟她说,她是全世界最漂亮、最尊贵的公主……他们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差的?她已经记不起来了……ъiqiku
后来,她还主动询问了安格斯的情况,当她得知他暂时平安的消息后,她还轻轻舒了口气。
但接下来,当笑吟吟的柏妮丝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这一切的忧伤,就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土般消失不见了。
那是第二天的早上,她刚准备出门去看安格斯的时候——柏妮丝突然出现叫住了她。她对她说:爸爸在骗你,他不会死。然后她又播放了一段录音——一段安格斯和几个人密谈的录音。安格斯确实被人注射了病毒,但并不致命,他这次只不过是借题发挥,想趁机让芬格里特留下罢了。在播放完录音之后,柏妮丝又说,这件事爸爸做的十分缜密,知道真相的人也只有三个而已——爸爸自己、大管家和一个神秘人。
芬格里特感觉自己被耍了,持续了一天的忧伤之情,瞬间就被愤怒和怨恨代替了——他还是那个满嘴谎话的安格斯,他还是那个工于心计的安格斯,他不会变的,他永远都不会变的……于是,她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向地下的停车场走去。
当费赛尔追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进了车里。费赛尔一边哭一边喊——“姐,你回来好不好……姐,我好想你……姐,不要丢下我不管好不好……”她抽泣一声,启动车辆直接离开。
……
正想着,她突然听到贾斯德向安格斯问道,“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安格斯长吁一口气道,“校长,我真的没有打什么歪主意,否则我也不会邀请您陪我一起上来。我只是想跟女儿好好聊聊,好让她能明白我为什么非要这么做不可……校长,我发誓,”他举起右手,“如果我打了什么歪主意,就让我尸骨无存,永坠地狱不得超生!”
“发誓要是有用的话,地狱早就人满为患了!”贾斯德冷哼一声,“别跟我整这些虚的,我岁数大了,听不了无耻小人的连篇谎言!南瓜既然不同意接任家主,那我们就下去吧——我看她也累了,你要是还心疼你这个女儿,就别再折腾她了。”
安格斯连声叹息,在看了看贾斯德之后又把目光投到了芬格里特身上——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芬格里特连忙躲开了他的眼神。
她很累,她想休息,她不想听安格斯跟她说些有的没的,她现在只想闭上眼好好睡一觉。于是她看了眼时间道,“还有不到半个小时……我想趁着这段时间补补妆,然后再好好休息一下……我累了,你还是先下去吧。”ъiqiku
安格斯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舞会可以延后,也可以不开!”他长叹一口气,一脸沉重地看了看芬格里特,然后继续说道,“闺女,我只是想跟你好好聊聊天而已,并没有折腾你的意思……你放心,我绝对不会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也绝对不会祈求你原谅我,我只想跟你说说为什么非要让你继任家主不可——我保证,等我说完,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