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阿婶入邪了?”
听完麒麟的汇报,夏琰眉头紧锁。
他明白,这对晓风来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他从南国皇宫中安插的细作处得知,当年的白玥被国师宫玦囚禁,是受到上官柳辰与先皇的赞成的。
至于具体原因,连他最接近南国权力中心的细作都不得而知。
至今,也查不出原因。
他想,今日,他是知道原因了。
可是,晓风怎么会入邪?
当年的白玥,据他所知,并没有入邪。
没有入邪,南国皇室便不会真的置她于死地。
皇室的做派,一向如此。
一个人只要尚有一点点的剩余价值,皇室掌权人多半是会留那人一条命,让其继续为皇室效力的。
白玥便是这样的存在。
准确地说,更甚。
南国圣女,是南国皇室最高机密般的存在,是皇室花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心血培养出来的。
人在其位,便要谋其政。
这句话,在拥有权力的人身上,尤其受用。
南国先皇,在南国权力的顶端,便无可避免地会在白玥一事上斟酌再斟酌。
而且,按照晓风目前展现出的能力来看,当年的白玥,也是能力卓绝。
这样一个圣女,对皇室乃至于整个南国,都是一种强大的助力。
只要白玥没有完全入邪,国师又无杀心,白玥无论如何,都是有一线生机的。
不给白玥一点生机的人,是她的妹妹白依。
南国国师囚禁白玥后,虽然在精神上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却似乎并没有真的让她死的打算。
以国师宫玦的狠戾,真要动手的话,在囚禁白玥的大半年里,机会何其多?
所以,宫玦那个时候,还没有动白玥的意思。
只有那个曾经与白玥朝夕相处的白依,那个与她以姐妹相称的人,一直在暗地里,伺机而动。
只是,有一点,夏琰想不明白。
白依那女人,他见过之后,只觉得此女愚蠢至极,害人的方法极其不高明,漏洞百出。
就算如羽叔所说,白依的记忆被白玥的记忆覆盖,但人若是本身就蠢,便是记忆破损,也蠢。
加上后来那些年,白依一直被上官柳辰收养在空荡荡的后宫之中,根本没有锻炼脑子的机会,脑子便越发生锈,愚不可耐。
这么蠢的女人,是怎么在国师宫玦的眼皮子底下,和白夫人乃至上官紫羽的严密防守中,将白玥害死的?
除非,他们之中有内鬼。
夏琰正低头想得入神,因而没有注意到故意放轻脚步进来的夏慕。
“麒麟,你—”
夏琰仿佛想到了什么,正要招呼麒麟去办事,一抬头,便对上自家皇叔一双认真探究的眼。
“皇,皇叔。”
像一个被窥了心事的犯错的小孩,夏琰在自家皇叔面前,还是头一次这般紧张。
紧张到结巴。
自他登基以后,他便再也没在皇叔面前这般拘谨过了。
以往,若是有事求皇叔,或者犯了难,甚至做了让皇叔不看好的事情,他都是装装样子,在皇叔面前演一场戏,让皇叔以为他还是那个被拿捏的小侄子。
这一次,猝不及防,在皇叔面前暴露了自己最真实的紧张与惊慌,不知道皇叔会不会发现?
“陛下想什么想这么入神?臣进来了都未曾察觉。”夏慕早就收了探究的眼神,表情淡淡,让人看不出不妥。
要说演戏,夏琰可是一把好手。
毕竟,在坐上皇位的这么多年里,大部分时间,他都在演戏给别人看。
给皇叔,给宫里的人,给皇城的百姓。
所以,夏慕的掩饰,他无需多看,一眼便知。
意识到这一点,夏琰反而淡定了。
再也不用…偷着藏着了。
起码,不用再忍得这么辛苦。
要开始辛苦起来的,反而是皇叔。
他喜欢皇婶的事情,今后,大家都心知肚明。
只要他坚守一点,不逾矩,皇叔便拿他没辙。
然而,明面上,他还是要仔细着点的。
所以,“皇叔,朕知道皇婶的事情自有皇叔操心,但皇婶好歹与朕同处了这么些时日,朕与皇婶的婶侄之情早已深厚如血。朕还是想问问皇叔,皇婶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夏慕眼眸有一瞬的精光闪过,“陛下,实不相瞒,臣的王妃因为臣的二弟夏江的死悲痛不已,一时难以接受,失了神志。”
听完夏慕的话,站在夏琰身后的麒麟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被夏慕一记眼神警告住了嘴。
夏琰自然看到了自家皇叔的微妙举动,他识相地绕过晓风这个话题,转移到夏江这件事情上,“皇叔,说起夏江的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麒麟汇报说夏江被羽叔一叶穿心,当时很多人亲眼目睹。
他想知道,他的皇叔,会不会如他所想,顺水推舟。
纵使,他知道,以他皇叔的智商,一定能猜出来,夏江的死,另有隐情。
“陛下,当时陛下的亲信麒麟也在场,臣就不赘述了。”夏慕冷下眼神,“臣的二弟,就是上官紫羽杀害的。”
得到他意料之内的回答,夏琰的内心毫无波澜。
他对自己的这个皇叔还是颇为了解的。
小时候,他对皇叔,只有崇拜。
大一些了,皇叔有了身边的皇婶,他与皇婶接触过后,才明白,原来,皇叔也有让人颇不赞同的一面。
成年后,他看着皇婶走了,又看着皇婶回来了,他对皇叔,从最开始的祝福到现在的…同情。
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对皇叔的怜悯,又多了一些。
然,他的皇叔,对身边人的真实面目,理应有个明白。
“皇叔,夏江死之前亲口向朕招供,他从一开始,就是秦皇后的人。”
看到夏慕几乎站立不住的身躯和深受打击的神情,夏琰的心里依旧没有半点波澜。
皇叔,侄儿给了你选择,是你自己选的。
本来,夏江若是没死,他是一定会将其真面目当着皇叔的面戳穿的。
但是,夏江死了,他说与不说,在他心中,已经没了多大意义。
如果没有发生羽叔的这档子事的话。
可惜啊,世事难料,就难料在此。
所以,不是他非要揪着人往心窝子里捅。
而是,人上赶着要求他捅心窝子。
“陛下,人已死,死无对证。”
夏慕不愧是一国摄政王,很快从方才的打击中回过神。
夏琰听出皇叔的话外之意,面上越发规矩起来,转了语气,“皇叔所言不无道理,想来,是朕草率了。夏江亲口所言,也不一定是真。只是,依皇叔所见,夏江临死之前在朕面前上演这么一出坦白戏,究竟为何?”
夏慕双眸微眯,周身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回陛下,微臣不敢妄加揣测。臣只知道,臣的二弟对臣忠心耿耿,对臣的王妃更是敬重有加,绝不会做出背叛臣与王妃的事情。”
夏琰不知自己皇叔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说出这些话的。
夏江是不是羽叔杀的,尚未确定。
夏江是秦皇后的人,却是既定的事实。
这一点,他相信,他的皇叔,心里明白着。
皇叔此时的心情,应该是又痛又恨的吧?
在这种情况下,皇叔还能抽出心思,用夏江的死做文章,来对付自己的情敌羽叔。
不得不说,他的皇叔,确实够狠。
夏琰明白,在这样的皇叔面前,他说什么都没用。
他能理解皇叔的做法。
只是,他知道阿婶心里的人是羽叔。
所以,这一次,他不会站在皇叔这边。
“皇叔所言极是,是朕被表象蒙蔽了。”
他嘴上让了步,只盼着皇叔放下戒心,快些离去。
羽叔那边,他得抓紧时间想办法报个信。
皇叔的态度已经明确了,不久之后,一定会采取行动,对羽叔出手。
“陛下言重了。”夏慕仔细盯着夏琰瞧了一会儿,薄唇轻启,“夏江的死,微臣自会查明。倒是陛下回皇城的事,不可再拖下去了。莫县如今鱼龙混杂,陛下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需尽快回宫,才能保证安全。”
“皇叔说的是,朕也正有此意。”
夏琰知道,他该走了。
他该离开阿婶了。
早就做好了离开的准备,但这一刻真的来临,他还是会…不舍。
阿婶…他的阿婶…
对了,他忽然记起,他在受了重伤昏迷之际,迷迷糊糊看到过阿婶在为他救治。
当时一同在场的,还有麒麟跟白依。
见到他醒来,他们的神情,好像不是松了口气?
好像…是震惊?
为什么会是震惊?
他阿婶的能力,麒麟不是领教过?
不对。
有什么事情,被他忽略了。
一定有哪个点,被他遗漏了。
是什么呢?
是什么!
“陛下这是怎么了?”
看着自家侄儿第一次露出这么真实的惊慌表情,夏慕不动声色地走进一步。
表面上是在关怀夏琰,背地里,是在威胁夏琰身后的麒麟。
不止眼神威胁,还有举止威胁。
只一瞬,麒麟就感觉到,全身无法动弹,就像被人点了穴道。
他下意识想要冲开这股束缚他全身的力量。
可他越是想冲开这股力量,这股力量对他身体的反噬便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