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江走后,大殿内又只剩了夏慕一人。
“王爷。”
思思跟着夏河一块儿进的皇宫,方才便一直在殿外徘徊。
远远瞧着夏慕失魂落魄的身影,她才没忍住,走了进来。
夏慕听到声音,也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过多的情绪。
甚至,都没有回应她。
思思走到一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的反应,让她尴尬得不知所措。
难道她在他眼里,无关紧要到连一个路人甲都不是?
起码,路人甲还能得他一句礼貌客气的问候。
“老大!”
这时,一道略显急促的呼声响起。
思思往殿外看去,是夏柔来了。
她行色匆匆,似乎焦虑不已。
一迈入殿内,便急不可耐,“老大,我听说嫂嫂出城了?怎么没有拦住她!”
或许是急昏了头,夏柔的语气稍带了质问而不自知。
夏慕听着,也没有恼怒,只是眉宇间的心痛之色越发深了。
“她本就是自由身,本王没有理由强行将她留在皇城。”
气氛顿时凝滞。
夏柔不禁懊悔起自己方才的口不择言。
嫂嫂与老大成了婚是没错,然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俩的婚事名存实亡。
夏柔很清楚,嫂嫂不会回心转意了。
而老大,根本舍不得对嫂嫂用硬的手段。
不然,不会默认嫂嫂成为王妃后还连夜搬去驿馆的行为。
一个走得不留情面,一个心痛却毫无办法。
思思听出夏慕的无可奈何,只觉得一颗心都揪的疼。
这么好的夏慕,痴情忠一的夏慕,晓风怎么敢负了他?
时至今日,他都不忍心责怪晓风哪怕一句。
大婚之日逃婚,让他沦为整个北国的笑柄。
成婚不久便去风月场所找乐子,让整个皇城对他指指点点。
他前脚将林木捉拿入狱,她后脚劫狱啪啪打他脸。
进宫惹是生非,他替她顶罪抗下所有责任。
如今,留下一堆烂摊子,她脚底抹油痛快跑路,却让他连去追之前,都要先掂量一下此举是否会触怒她。
她晓风,何德何能?
“可还有别的事?”
见夏柔迟迟无下文,夏慕没了耐心,打算赶人。
他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今日从南国国师那里得到的信息,对他打击不小。
他终于明白,当时紫羽说他也不过“半斤八两”,究竟是何意了。
当初,他在皇城街头捡到她的时候,她正跟桥下的一堆乞丐混在一起。
一群衣着破烂的乞丐跟一个衣着整齐的绝色女子同处一地的画面,尤其惹眼。
所以,他一下子便认出了她。
她一直闭着眼,似乎极累。
他靠近了,才瞧见她的面色,虽疲态尽显,却红润有光泽。
就因为她脸上那点红润,他便以为,虽不知她为何落魄至此,却也无需过多忧心她。
她总归,不可能有性命之虞。
他抱起她,她眼睫毛微微一颤。
终于睁眼,她认出了他,眼中现出惊讶之色。
“阿慕?”
“嗯。”
他想着等回府之后再细细盘问她。
然而,他那时年轻气盛,哪里会放这么多心思在情情爱爱上。
那天,他甚至都没有亲自送她回府。
他只是将她抱上马车,命夏江送她回了府。
只因为,那天,他另有“要事”。
等他再回王府,已经是几天之后。
他从夏江那里问了几句她的情况,得知她已经安顿下来,便将那天的小插曲抛之脑后,继续他手头上的“要事”了。
现在想来,她那时候,就已经是命悬一线的状态了。
“老大。”
夏柔看出老大心不在焉,无心交谈。
然而,“嫂嫂没有带行李。”
她已经尽量说得委婉了。
自从知道晓风手腕上的镯子一直在侵害晓风的身体后,夏柔便日以继夜地研制出了用以抵御的药物。
晓风的衣物,夏慕亲自经手的另外一层原因,是这些衣物都会定期被夏慕拿去做特殊处理,好让夏柔的药散在这些衣物中。
这样一来,晓风无知无觉,便能减缓身体被损害的速度。
此种方法,治标不治本。
在找到根治的法子之前,唯有此法可用。
如今,晓风人走了,特意为她准备的衣物却一件没带。
她这一走,又不知道多久才会被找回来。
叫人如何放心的下?
夏慕自然听出夏柔的言外之意,心痛之下,他内心又多了一重焦灼。
一瞬间,那种又要失去她一次的慌乱感铺天盖地般向他袭来,压得他心脏重重地跳了两下。
“噗”地一声,他急得吐了一口血。
“皇叔!”
“老大!”
“阿慕!”
除了殿内的思思与夏柔,殿外又传来一声惊呼。
华清奋不顾身地跑到夏慕跟前,拽着他的胳膊,眉宇间尽是担忧。
“皇叔,您别吓清儿,清儿害怕!”
华清泪眼婆娑,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
夏柔这时候也已经到了夏慕身边,伸手欲给他把脉。
被夏慕抬手制止。
“无碍。本王的身体,本王自己心里清楚。”
夏慕说着,眼神不经意飘过思思那边。
思思方才情急之下,竟然唤了他“阿慕”。
这一点,他很不喜。
甚至,十分排斥。
除了晓风,谁也不能如此唤他。
这个特权,只有晓风才能拥有。
他给晓风的,必须是独一无二的。
从前,他没有从白玥身上感受到过她的占有欲。
但是晓风,从他跟她接触的这些日子里,他观察出来,她有着很强的占有欲。
这一点,晓风自是不会故意显露出来。
甚至,在他面前,她多数时候会隐藏起自己的习惯跟癖好。
但是,在他痛改前非,不遗漏她生活中的一点一滴后,他很快就发现,她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有很强的独占心里。
比如,她刚来王府时,日夜梦魇,他在她床头放了一个有安神香的布偶小娃娃。
她那时清醒的时候不多,脸却总是会无意识地往那只布偶娃娃上蹭。
他看着她的样子,应是对那布偶娃娃喜欢得紧。
后来有一次,那只布偶娃娃不知被谁拿走了一晚。
再后来,她便没再碰过那只布偶娃娃。
等她身体恢复后,行动自如了,那只布偶娃娃便被她搁置在梳妆台的抽屉里。
而那一格抽屉,再没被她打开过。
那上面的灰尘,堆得薄薄一层,却足够说明她对那只布偶娃娃的冷落程度。
他现在,就像那只被她冷落了的布偶娃娃。
他好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好怕,他最终会落得跟那布偶娃娃一样的下场。
“准备一下,本王要亲自将她追回。”
这一次,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将她绑回来。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他的风格。
她想如何,独占,唯一,他都会满足她,为她创造条件。只一点,她不能离开他。
他已经决定了,他绝对不要做那只被她遗弃的布偶娃娃。
“皇叔,皇宫现在不能没有皇叔。皇兄不在,只有皇叔坐镇,朝堂才会安稳。”
华清为了稳住夏慕,只好不情不愿地将她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皇兄知道皇叔一直在给皇婶秘密用药,他早就从皇叔府里的管事张妈妈那里得到了消息。清儿早前偷偷看到,麒麟派人运了两大箱的衣物出宫。”
接下来的话,不用华清多说。
除了思思,其他人都知道夏琰在医术跟毒术上的造诣。
要想配置出夏柔的药,对夏琰来说,易如反掌。
他将晓风留在宫里的一晚上,足够他做好衣物的准备了。
然而,夏慕的脸色,反倒越发臭了。
两箱?
可真是他的好侄儿!
他的好侄儿,是打算拐着他的王妃,在外游玩个一年半载?
还有,他的侄儿什么时候做事这般老谋深算了?
竟然算计到他的王府里头!
连他王府的管事都敢动?
“张妈妈死了?”
华清瞥了眼夏慕阴晴不定的脸,犹豫着,还是点了头。
其实不用问,夏慕就已经料到,张妈妈必是活不成。
张妈妈能得到他一直在给晓风秘密用药的消息,就说明,张妈妈此人不简单。
这一点,紫羽早便提醒了他,他也早就对张妈妈有了警醒。
所以,他才将晓风从王府密道转移。
之所以没有对张妈妈动手,是因为,他想放长线,钓大鱼,钓出张妈妈背后的人。
大婚那日,张妈妈忽然失踪,紧接着影竹暴露,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之后,他一直派人追踪张妈**下落。
却原来,夏琰那臭小子早就将人秘密/处理了。
他的侄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也能在一些事情上帮衬着。
这算是件好事。他做皇叔的,应该感到欣慰。
但。
明明有能力,也极有主见,却迟迟不从他手里接回实权。
这可不是个好迹象。
不知他这个侄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打的什么如意算盘?
他能容忍晓风对他耍伎俩,甚至频频挑战他的底线。
这是他欠她的,他在弥补。
但,其他的人,再没有人能成为他的例外。
夏琰同样不行。
“四妹,传令给夏江,让他调一批精锐,务必将陛下跟王妃给本王捆回来。”
老大都用了“捆”这个字眼,足见老大的怒气有多重了。
夏柔不敢耽搁,连忙领了命退下。
“你俩也退下,本王不喜吵闹,想一个人静静。”
华清倒是没有多想,她平日里本就聒噪,这会儿皇叔糟心事多着,便没想再打扰他。
只要皇叔愿意留在宫中,就不会出什么岔子。
她抬脚往殿外走了两步,才发现另一个人没跟上来。
转身,狐疑地看了一眼还杵在原地的思思,见对方一双眼正痴痴地盯着皇叔,仿佛挪不开眼。
一刹过后,她心思百转千回,终是按耐住了。
“思思姐。”她尽量语气平稳,“走了。”
思思从夏柔进殿后,便一直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会儿,听到华清喊她,她才回神。
将视线从夏慕身上收回,她勉强一笑,纵使夏慕压根儿没看她。
“王爷,有些人,适合活在缘分中,而不是关系里。”
随后,她迎着华清探究的目光,挺着背,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