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屯儿。
“哗啦!”黄锦将背着的大包囊放在石桌上,发出一连串脆响。
李青耳朵动了动,挑眉道,“金子?”
“……这你都能听出来?”
李青笑眯眯地打开,入眼金灿灿,不禁笑意更浓,“这个好,这个好。”
“这是这些年欠你的俸禄。”黄锦哼哼道,“不干活,还有俸禄,你就美吧。”
“嘁!”李青白眼道,“大明的皇帝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太祖那般抠门,都没他这么抠门,嘉靖这十六年来,我都没收他几个子儿……”
黄锦:“……”
本来理直气壮的他,听到李青这话,不禁为接下来的旨意,感到有些难为情。
“那个……皇上有旨意。”
李青立时脸一板,愠怒道:“我拿我应得的俸禄,还要额外做事?”
明明前些年你啥都没干……黄锦怕挨锤,没敢说出来,悻悻道:“医者仁心,这点职业操守你总有吧?”
“……谁又病了?”
“皇太后。”
“啊?”
“咋啦?”
“……不咋!”李青没好气道,“哪个皇太后?”
“圣母章圣皇太后。”黄锦说。
“这个好,这个好……”
“这是什么话?”黄锦瞪起小眼睛。
李青默默举起拳头。
“……说话也太难听了,都够得上大逆不道了。”黄锦弱弱说了句,闷闷道,“这是正经事,容不得推辞。”
“我有说不医吗?”李青无奈道,“我还真是啥活都干……啥病啊?”
“也没啥病……咳咳,皇太后上岁数,前些日子病了一场,眼下病好了,可气色却不太好。”黄锦解释了下,说,“皇上最是孝顺,你可得尽心尽力。”
李青闻听只是气色不好,不由更是无语。
真要病了,那无话可说,可这种小事儿……
想到朱厚熜少年丧父,成长路上的精神支柱就剩母亲了,李青颔首道,“成吧,我明个儿去一趟……”
忽然想到了什么,李青问:“圣母章圣皇太后是住坤宁宫吗?”
“嗯,时下两位皇太后都在坤宁宫住。”
“这就麻烦了。”李青说道,“张皇太后见过我。”
“这有啥。”黄锦咧嘴笑道,“圣母章圣皇太后也见过你呢,这么多年过去,她还能再认出你来呀。”
“不,不一样。”李青摇头,“当初在武当山,我是以中年人的模样示人。”
黄锦诧异:“你是说,张皇太后见过你现在这个样子?”
“嗯。”
“这不对呀,正统朝的李青,到了弘治朝那会儿……都多大了?”黄锦不解。
李青:“因为我中途开了一个小马甲。”
“啥是小马甲?”
“……就是身份。”
黄锦:“李子?”
“李长青。”
黄锦吸了口气,啧啧道:“别说,这个名字比李子上档次。”
“……这是重点吗?”李青抬手一捶,哼道,“回去告诉皇帝,我还是不去后宫的好,让圣母章圣皇太后去乾清宫,我在那儿帮她瞧瞧。”
到了还是没躲过这一捶……黄锦郁闷咳了一会儿,郁闷道:“你不是说,秘密曝光也没关系吗?”
“让人逐渐发现,跟主动曝出来是两码事好不好?”李青道,“眼下一条鞭法,还未在大明遍地开花,学塾建立也没真正开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就这么回禀皇帝,他知道轻重。”
“那好吧。”黄锦悻悻道,“我这就去回禀皇上。”
“等一下。”
“怎么了?”
“跟皇帝说一下,需尽快派厂卫去地方,对地方乡绅进行舆论攻击,这事儿不能拖。”李青嘱咐说。
黄锦翻了翻小眼睛,哼道:“皇上英明着呢,已经安排了,陆炳亲自带队,不仅有锦衣卫,还有东厂番子呢。”
“这样啊……”李青讪讪,又捶了黄锦一拳。
“……”
~
次日,乾清宫。
李青随黄锦进来,蒋氏已经在等着了。
“太后娘娘,这位就是李国师。”黄锦介绍。
蒋氏上下打量了李青一眼,难掩愕然,诧异道:“你就是李卿家?”
这也太年轻了吧?
这李国师都做好些年了,咋还这么年轻?怎么看也就二十岁上下的样子,而且…好像有种熟悉的感觉……蒋氏忍不住问:
“李卿家多大了?”
李青张口就来:“三十多了。”
“保养的真好……”蒋氏惊叹,可很快又镇定下来,淡淡道,“黄锦,你且退下吧。”
“是,娘娘。”黄锦行了个礼,暗暗朝李青递了个眼色,才去隔壁。
只是他眼睛太小,李青没瞧见,当然了,李青也用不着看人脸色。
“李卿家可是让哀家好等啊。”
“是吗?那倒是臣的不是了。”李青笑容和煦的说,“不过没关系,臣这不是来了嘛。”
你还没关系上了?是会给自己找台阶的……蒋氏气笑了,当即一甩长袖,端正坐姿,俯视李青。
“?”李青莫名其妙。
蒋氏不禁愠怒:“李卿家从进来到现在,似乎一直忘了什么吧?”
“什么?”李青茫然,“请太后明示。”
“你还没给哀家行礼呢!!”
李青一整个无语了。
“臣参见太后娘娘。”
“不应该跪下行礼吗!?”
李青表情冷淡下来,面无表情道:“皇上赐我不跪,太后若是有异议,皇上就在隔壁。”
“你……好好好,拿皇上压哀家是吧?你可是打错了算盘!”蒋氏气结,“来人。”
…
御书房。
朱厚熜正在批阅奏疏,忽见小黄门急急冲进来,不由升起一股不祥预感。
“何事?”
小黄门不负期望的禀报道:“皇上,李国师跟太后娘娘……闹了不愉快。”
“啊?”朱厚熜大惊失色,忙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回头见黄锦不动如山,恼火骂道,“你还杵在这儿做甚?快随朕来!”
黄锦大脑袋更大,心说:我能济个什么事?他昨儿个还捶我来着,我这般皮糙肉厚,这会儿都还隐隐作痛呢。
“嗯?聋了怎地?”
“……是,皇上。”黄锦打了个激灵,无奈跟上。
~
“哎呀呀,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是……”朱厚熜人还没到,声音先传了进来。
蒋氏冷笑。
李青冷淡。
少顷,朱厚熜、黄锦走进来。
“母后,这是……怎么了啊?”
蒋氏抬眼瞧向李青,哼道:“这得问李卿家了。”
朱厚熜看向李青。
李青眯了眯眼。
朱厚熜瞧向黄锦。
黄锦:“……”
黄胖子耷拉着大脑袋,走到李青跟前,扯了扯他衣袖。
李青淡然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太后嫌我没给她下跪行礼,闹了脾气。”
蒋氏:“?”
朱厚熜:-_-||
一个老太太,被李青这么一说,就跟个小丫头片子犯了公主病似的,可……又挑不出毛病。
谁让这位爷的年龄……
朱厚熜深吸一口气,嬉皮笑脸道:“嗨~~朕当是什么事儿呢。”
二人瞧向他,一脸“你有高见”?
“……”朱厚熜硬着头皮道,“母后,朕是下过旨意,李国师免行大礼,呃呵呵……君无戏言。李国师虽常年在外,可一直都在为国效力,劳苦功高……”
“李国师,纵然朕有言在先,可这不是你触怒太后的理由,朕要……要,罚你一个月俸禄!”
蒋氏气结。
李青也恼火。
此刻,朱厚熜意外的跟夏言共情。
“黄锦!”
咋又是我……黄锦也是服气,闷闷上前。
却见皇上酝酿了下,突然几个转步,径直倒向自己。
黄锦大惊,忙一把抱住他,冲他唾沫星子横飞的大喊,“皇上,皇上……”
这是下雨了吗……
朱厚熜被黄锦一通大嗓门,只觉耳膜鼓鼓,一时间还真有些恍惚。
“李,李国师,你还是先给朕瞧瞧吧……”朱厚熜虚弱的说,“朕头疼,头好疼……”
蒋氏坐不住了。
虽怀疑儿子多半是装的,可这种事哪里敢赌?
且不说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小孙子才两岁,儿子若有个好歹,皇位传承可就危险了。
“皇儿,皇儿……”
蒋氏抢扑上前,情急之下,又是一阵摇。
这下,朱厚熜是真头疼了。
李青好气又好笑,也不想因这点小事儿,影响了朝政,开口道:“皇上这是急火攻心,先让他躺回床上缓缓。”
“哎,好好。”黄锦这一身肥膘可不白给,当即将朱厚熜打横抱起,梗着脖子冲向内殿,称得上健步如飞。
蒋氏忙也跟上。
李青抓了抓头发,咕哝道:“这一天天的,可真闹挺唉。”
……
龙榻上。
李青对朱厚熜一通扎针,扎得朱厚熜跟刺猬似的,瞅得蒋氏、黄锦一阵揪心。
不料,可是把朱厚熜扎爽了。
不是他有受虐症,而是真的爽,浑身通透,全身心的舒爽,前所未有的享受。
犹胜床笫之欢……
“皇儿,你感觉怎么样?”蒋氏紧张的问。
“爽……啊不,朕好多了。”朱厚熜强装虚弱的说,“母后勿忧,朕只是近些时日忙于政务,给累着了,得李国师妙手,朕再歇一歇就好了。”
蒋氏见他面庞红润,两眼炯炯有神,这才宽了心,却也不舍再让儿子头疼,朝李青道了句:
“李卿家还真是医术精湛。”
李青却有些后悔,只觉告诉他,今后朱厚熜除了催他炼丹,少不得还得催他扎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