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神明 第四百二十八章 我会找到你!

亡者世界,人们称之为,冥界。

这里没有神话传说中的阎罗王,没有勾人舌卷人心肝的酷刑,也没有刀山火海、油锅血池。却有着比这些更可怕的存在。

亡者五大结界,时间结界、空间结界、通灵界、灭息界以及转入轮回的生门。

洗灵河是直通生门的所在,而渡者部又以单独的姿态存在着,连通各结界,是阴差阴司长官们审判亡者罪业,决定魂灵未来的地方。

它就像是一个中转站,连接着‘地狱’与人间。

而亡者五大结界也并不是所有阴差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地方。它没有传说中的地狱那般血腥,却比传说中还可怖。

在这里,没有生机,没有对话,不容辨驳。在这里,所有的时间、方向都失去了意义。在这里,连天地都仅是生灵意念中的模样,而并非真实存在。

这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场,一个不被现世科学发现的、恐怖的能量场。

拥有着亿万年传承的秘族对这个神秘的存在也知之甚少,只知道这是个凌驾于现实世界之上的空间。

秘族各自居守于一方,以一种无形的能量墙阻挡住除本族生灵以外的一切生灵。

没有人能探知秘族的秘密,经过亿万年的岁月,秘族之间时而互通有无,各自对彼此的职责多少有一些了解。

所谓秘族,其实就是区别是普通人类生灵的存在,或寿长千年、或灵力旺盛、或偏安一隅、或职守天地山川。

他们极少去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相反,最普通的人类却在万年的进化过程中,上下求索寻找着天地间的秘密与自身存在的意义。

所以,秘族称人类为神明之子。只有神明之子才有这样锲而不舍,不断进化演变寻找真正的精神。

而秘族却没有这样的意志。狐族的老祖宗叶孤仙曾说过,这世界上最接近神性的就是大自然与人族。

它们、他们,最仁慈又最残忍,最善良又最血腥。

当人类飞往域外太空中俯瞰整个蓝色星球之时,就注定了,人类迟早有一天会拥有打破法则的力量。

因为生命短暂,而寻求长生。

因为未知,而不断求知。因为不信宿命,而在泱泱长河之中寻找生命的奥秘。

秘族,就像是这颗星球上最古老的生灵,是固守着亿万年天地法则的长老般的存在。他们从来不对自身的存在感到好奇,甚至从来不去追寻所谓宿命是什么。

秘族中人,从出生到死亡,结终坚守自己的职责。像镇守于这颗星球各个角落里的古老家族一般,固步自封,却安于天命。

因为他们坚信,神明没有将法则的力量赐予给他们。

法则之力是不可抗拒的,即便是七千年前因浩劫而覆灭了的天族也难抵挡它的威能。

扶苏回忆着点点滴滴,努力地想着自己究竟是什么。

他不是秘族,他是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虽然他早就在两千年已然身死,但机缘赐予了他重生。他曾迷茫地行走了两千年,在人世里看尽生死别离、悲喜哀乐。

花开花落又一年,潮起潮灭又千载。而只有此时,他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是个人。

曾经是,现在也是。

魂境之中,往昔记忆被他一点一点封存于帝柏树魂最核心的深处。因为再过一刻,护盾消失,他就将曝露于灭息界的法则之力中。

无处可藏,不可抵挡。

他不知道自进入灭息界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多久,这里没有时间没有方向,甚至天也不是天,地也不是地。

他就是这苍茫空间里最渺小的存在。

随时都将被狂烈的风吹成脚下的白色沙砾,然后被悬于半空中那轮奇怪的光晕吸入。

等待他的,或许将是亿万年的沉睡,或者,消亡。

彻底的,再无生机的,消亡。

他不害怕。只是感觉到惋惜。他想起来,在进入灭息界前她说的话。每一句,每个字此时就像是回荡在耳边一般清淅。

她说,你大可不必对我这么好;她说,我一点儿都不在乎;她说,我知道你们想让她回来,其实我也想;她说,我宁愿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她还说,但愿你能得偿所愿…

多可惜,他本想说些什么的。

但却来不及了,来不及告诉她,其实他是真的挺喜欢她的。

不是因为她是原来那个‘她’的分身。而是真正的喜欢。

来不及告诉她,如果‘她’回不来了,他也会一样守在她身边。来不及跟她说一句‘认识你,很高兴’!

金色灵力护盾在彻底被光晕巨嘴吸取消失之后,他感觉到意识在一点一滴地从大脑中流逝。

木然地站在一片昏暗不明的茫白中,任风雪肆意卷袭,白色沙砾掠空而起透体而过,将所有生之气息带走。

在巨大的能量面前,帝柏灵力再次自封于魂境之中,这是一种面对法则时的臣服还是对难以抗拒之力的恐惧呢?

扶苏不知道,他甚至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为何会身处于这样一个荒凉地虚无之地。

就好像他原本就属于这里,就像这无尽的风、漫卷的雪、凭地掠起的白沙…

桑夏!桑夏是谁?为何遗忘了自己却还记得这个名字?

桑夏…空间里回荡着他最后一声叹息。

苍茫的归属于苍茫,虚无的仍旧虚无。风雪骤停,只有纷纷扬扬的白色沙砾被不断地吸入悬于半空的光晕之中。一片昏白里再无任何身影…

天地,一片寂廖。像回归到了远古以前的蛮荒时期,天与地混沌朦胧,像刚刚被剥离开来一般,渐渐露出形态。

虚无的光晕中出现一个小小的影子,霎时间落下,浑身包裹于一片白雾之中。缓缓落下的模样,尤如天地初开时,神明降世般,孤绝又有着一种神奇的伟大之感。

落到地面,她缓缓睁开双眸,眼神镇定,如造世主睥睨着四方天地。只一眼,便似穿过了亿万年的时光。

抬起双手,向着光晕振展双臂,一股无形的能量穿透朦胧的白,凭地卷起一股气流。

霎时,光晕巨嘴中另一个身影急速坠落。

‘啪’她稳稳地接住自空中急落的身姿,低头看了看眼臂弯中的面容,唇畔掠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转身,一脚踏入虚空。

夜晚的马拉喀什,十分安静。

色彩鲜艳的建筑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十分显眼,反而有些寂廖感。

没有太多高耸的大楼与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古老的斗楼与错落的圆顶房屋透着一股浓重的岁月气息。这座古老的城市在此时,有着一种静谥得近乎肃穆的庄重感。

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圆拱门,门廊上的雕花十分精美。

这该是一个甬道,连接着两边的建筑,前后都是白色、沙黄色的民居。甬道中空,顶上挂着阿拉伯特色的八角灯,暗着。

远处倒有一些昏黄不明的路灯,隐绰绰照着力所能及的范围。

空无一人。这样很好,素儿说过不要在人类世界展露出普通人类无法理解的变幻能力,不然会被抓走的。

她歪着脑袋眨着眼,像似在思考什么。

片刻后,抬手释出缕缕黑线,一瞬间在暗夜中探向四处。

不到片刻的光景,两个高瘦的男子掠影而来。

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略带弯曲的高鼻梁,深凹眼、高眉骨、络腮胡,一身白袍。尊敬地行了个礼,嘴里叽咕说着什么。

可惜了,虽同样是阴差,可语言障碍还真是不分界限啊。不耐烦地挥挥手,指了指手中扶着的人,示意找一个安置的地方。

两个中东阴差立马大概是明了了,迅速一左一扣抬起扶苏,四人同时遁影掠去城市中的一座普通民宅。

屋子是阿拉伯最常见的那种,低矮的斗室低矮的床,仅布置了最简单的生活日用。

将扶苏平放到矮床上后,桑夏找遍全屋找到纸笔写下几个字,交给两个中东阴差之后便将之遣离。

静静地坐在床畔,静静地看着床上毫无生息的人。

白雾缓缓探去将他包裹于其中。她知道他没有死,只是意识被灭息界的能量夺取得所剩无几。

但是,他却早早将大部份记忆与灵力封存在帝柏魂境之中。修复着他被风雪割裂的道道伤口的同时,发觉他的本原没有受损,只需休养几天就能醒过来了。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必须在他苏醒过来之前从灭息界中找回被能量夺取的意识。

若无意识,他就算醒来也会是个活死人。没有意识空有回忆有何用?蠢货!

魂境中只能封存一种他本身的能量,人类的能量便是由意识与记忆组成的。

而他却选择了保护记忆,难道以为凭这一副肉躯就能抵挡住来息界的威力吗?还是说,对于他来说,记忆比自身的意识还重要?

桑夏拔开几缕耷拉在他额间的银发,皱着眉,如何也想不通当时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记忆没了就没了,这种虚无的能量确实是最脆弱的,如果被灭息界所夺必然不可能再复回。

而意识是因个体不同而有差异的,有意志坚定之人刀剑入身也不改其心志。她当然知道他自身的意识也是很强大的,可再强大也抗不住在灭息界里游荡啊。

时间越久,意识被磨灭的话,他,就真的再也回不来了。

若不是她及时将他带离结界,连这残存的一丝意识都不可能保留。

她已经感受到了,亡者结界的时间推进快过现实世界许多。所以,在将他带离结界时,留下了大部分的能量在结界中寻找他被夺取的意识。

茫茫灭息界,就算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有能力纵横来去,寻找起来却也不是说片刻便可信手拈来的。

与时间赛跑,感应着正于灭息界中四处搜寻的能力,桑夏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若不是他的心念之声响起,她没有那么快能在偌大的结界中准确找到他所在的位置。

她听到了,风雪再大,她也听到了。

虽未十分清楚,但那句‘很高兴,认识你’此时似乎还回荡在耳畔。

自从封禁中来到现实世界,一切对她来说是新奇的、新鲜的,有些有趣,大多无趣。

自己好像对这个世界并没有抱有太多的喜爱。这一点她很清楚,她说的字字句句都很真诚。

她确实不认为自己非得要到人世里来走一遭,只不过来既来了,那么便试着活活看。她不觉得自己能融入到这个世界,也不觉得这个现实社会多么精彩纷呈。

一切的一切,她原先在封禁之中也大约见过、听过。只不过没有感受罢了。她感受不到本体的感觉。

其实,并不是不能,而是她没有。她好像没有什么情感,关于这一点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何,并且,也没怎么去思考这个问题。

但在润庐生活的日日夜夜,与润庐众人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在无形之中起到了潜移默化的效果。是因为这样吗?

人们所说的,近朱者赤?因为靠得近了,所以就越来越像一个真实活着的人了?所以也就有了人的情感。她分辨不清,很是不解。

人们常说的不舍是什么呢?就是这样的感情吗?

看着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她的心中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滋味。

有点儿着急,着急寻回意识的时间能不能来得及。还有点儿闷闷的,胸口闷闷的。像堵了一团云在里头,吐不出来。

她只知道,必须、尽快,哪怕动用那个不能碰的力量也得将他的意识找回来!

“我会找到你的,一定会!”

暗夜里,昏暗的沙黄色房屋里响起一个坚定的声音。

而这个座名叫马拉喀什的摩洛哥城市却炸了锅。

当然对于人类世界来说,没有任何影响。阴差们以前所未有的大集合举行着一场‘盛会’,一群长得一模一样的中东男子交头接耳,没人看得懂那张纸上面写的文字。

地处偏僻,他们这一拔阴差归属非洲西北分部管理。

无果之下,便由年资最长的阴差带着那张神秘的纸条往分部总区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