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亚马族战士,就像是永远都杀不完似的。
他们也没有恐惧,虽然在见到红蟠龙的第一时间都有些惊愕,但很快便恢复到了战斗状态。
生活在远古以前的秘族,想来见识并不低于扶苏。看样子,作为首领的达空特空马王有可能是见过龙这种生物的。
因为当红龙撕开黑盾,蓝白色烟雾蔓延到战阵中时,他并没有现出一丝慌乱,只是冷静地指挥着一排战士凝结出黑色护盾,没有先前铺天盖地的势头,只将将挡住烟雾继续游来吞噬其余正在作战者的灵力而已。
无数战士,无数把黑戟刺向红龙,大部分落了空,也有几支没入了龙身。
红龙没有发出一声响动,扶苏奋力抵去一波袭来的黑戟,跳到红龙身上,桑夏的白雾如影随行跟着他。
莫名的,当扶苏看到龙身上扎着的几十把黑戟时,心口隐隐作疼!
不是思考这情绪从何而来的时候。因为,马王已经踏蹄而来,近到眼前了。失去了巨大黑戟,只拿了普通兵卒的武器令他的战力大打折扣。
但这并不妨碍他本身强大的灵力发挥。运起道道灵力附于黑戟之上,裹挟着强大的力量,没有风,若有风的话,足可称得上是破风之势。
但他攻击的对象却并不是龙身上的扶苏,而是红龙。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红龙也吃了马王的奋力一击之后,只痛苦地扭动着庞大的身姿将接近扶苏的亚马族战士扫飞开去。
它在极力地保护着他!扶苏很清楚这一点,心底的隐痛更为剧烈。
这种疼,就像是骨血中某种东西被触到了的感觉。
扶苏跳下龙身,挡在马王面前,持刃横立。
用最后仅余的星光之力凝结出纱衣后,狂放地向马王冲去。
他似乎有些不太冷静了。事实上,如果他一直躲在龙身上反而是安全的。
有它护卫,又有桑夏留下的白雾作盾,只需要熬着等待即可。她说了,很快结束。
但是,他等不了。下意识地,便不忍心再让红龙受一丝伤害。因为某个瞬间,他似乎感应到了红龙与自己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血脉之连。
马王惊得怒目圆睁,嗖,召回那杆插在红龙身躯上的黑戟。
迅速挡住扶苏的奋力一刺,但是,他慢了。
只见扶苏突然错过身,从他眼前消失了。继而很快反应过来,敌人就在自己腹部。惊得扬蹄腾空而起。
扶苏猜的没错,马腹果然是亚马族人的弱点。
虽未得手,但暮刃还是在马王的腹部拉出了一条口子。鲜血淋了一身,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沐血的恶鬼一般,可怖、狰狞。
连番的恶战,扶苏一刻不停歇,体力再旺盛也还是现出了力乏的迹象。马王的护卫迅速将主子围在当间,紧紧护住。马王疼得马蹄乱蹬,嘶叫连连。
不惧死亡的战士们再次扑向扶苏。此时,地宫中突然传来虫蚁振翅的声音。
不是一只巨大的虫子,而是一群。
黑压压一片自地宫外飞来,瞬间盖在了扶苏头顶。几个女性亚马人被护卫团团围住,双臂高擎,像是在操控那些虫蚁。
当黑压压的虫蚁向扶苏袭来之时,他清淅地听到了星尘纱衣被吞噬的声音。听上去有点像蚕食之声,又夹杂着咯吱咯吱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恶心声音。
红龙摆动着身躯,抬爪挥尾扫开一片又一片的亚马族战士,扑向扶苏,将他护在自己身下。
也许是痛极了,灵力被无限蚕食,红龙开始委顿。
猩红的眼睛也失去了光芒,一声龙吟声响起,强大的灵力随着声音传开将周边的兵卒震飞砸向四周的石壁上。
这是它最后的力量了。扶苏感应到了,它正在迅速地委顿。扶苏的心揪地痛起来,大喊一声从龙躯之下钻出来,向正在操控虫蚁的女性亚马人冲去。
挡我者死!护卫着的战士在怒气之下纷纷被刺倒在地,只电光火石之间便杀翻了三个女性亚马人。相对的被她们操控的虫蚁瞬间落下,失去战斗能力。
正欲再接着砍杀,马王赶来横戟相刺,两人又再扭到于一处。
红龙不堪虫蚁之啃噬,彻底地失去了战力。这些小小的生灵在灵力的驱使之下,竟有这般能量,沙漠之地越小的生物越是可怕。果然是这样!
听说过行军蚁,但没见过。也不知那些虫蚁是不是那种以噬骨啃遍一切闻名天下的恶心生灵。
马王的力量非常之大,两人战得不可开交,周遭的战士一时间也无法凑上前去帮手。
你来我往几个回合,暮刃实在太短了,短的只有一臂,只能靠得非常近方可行突刺之效,不然连挡住黑戟都难。
如此想着,扶苏将星光之力从周身撤去全都凝聚于脚底,瞬间滑到马王身侧。
达空特空马王一个扭头,跳开长身,低头便向扶苏撞去。
巨长的犄角防不胜防,差点刺穿扶苏的头颅。反应迅速地曲膝,身子向后半仰着滑过以避开又长又庞大的犄角,帽檐被勾住一角,兜在了马王的尖角上。
继而,周围所有的亚马族战士黑戟、犄角,以及半空中的虫蚁如潮水般向最中心的扶苏袭来…
红龙无力地半睁着眼看向扶苏,张了张硕大的龙嘴却再也无力发出气势强大的龙吟之声。
上下左右,无一路可逃离。避无可避,星光之力也枯尽了。扶苏拧着眉,弯身欲向马王突去。就算要死,黄泉路得带上你!
以最后的力量奋起突进,在马王惊愕的瞳孔里扶苏看到了自己的面容,那样明亮那样决绝!
这一击必中!扶苏有这个信心。
因为马王本就受了伤,而且显然已经觉得胜券在握,周边的护卫也都向扶苏冲去。此时他选择逆流而上反杀突杀,一定可以收割马王的生命于刃下。
马王健壮宽大的身姿近在眼前,暮刃的寒芒已经在马王的瞳孔里倒映出了死亡之光。
然而,却扑了空!
这不可能。不。扶苏惊愕了,但很快便发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马王消失在刃前,转头地宫空空如野,所有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自己和奄奄一息的红龙。
桑夏!一定是她,一定是。她成功了!
扶苏气喘吁吁地站在原地,艰难地扭转身向红龙走去。是的,成功了。所有一切都消失了。
地宫的顶部开始逐渐褪去,绽露出外间的景象。朦朦胧胧的天色,并不十分昏暗,像是即将要迎来那轮红日。
从顶至底,不出片刻,整座地宫随着消失的亚马族人,一并在青灰色天空之下遁去踪迹。
原来,那个圆眼就在最初两人来到撒哈拉之眼核心石圈最中间的位置。
所谓地宫也是建立王宫殿之下而实质上还是处于石圈之上的。斗室看来便是用来保存圆眼的所在。
得出这个结论之时,扶苏已经走到了红龙身边。伸手摸在硕大的龙头上,只能看到一侧的龙眼。眨了眨,一缕红色灵光像似泪水一般从红龙眼中溢出。
蓝白烟雾也消失了,圆眼中,溢出缕缕黑线,不一会儿的功夫,桑夏出现在他眼前。
看了眼扶苏身上多处伤痕,也不知她在想什么,不发一言,白雾听随召唤敷于犹在渗着血的伤处。只觉得一阵沁凉,瞬间便感觉到伤口正在迅速愈合。
亚马族,这个可怕的秘族,终于被再次封印了。但愿,再也不要重现人间!
红龙的眼睛似乎在打量桑夏,扭动着粗壮的脖子,却再也无法动弹。收回目光又再看了扶苏一眼,霎时间,红光大作,红龙消失的瞬间,一个苍茫的声音响起。
扶苏,吾儿!
“父亲?父亲!”
扶苏傻傻地站在原地,抬头看红光消失的方向,一柄剑落下来,直直**身前的石岩地面。嗡的一声,剑意瞬收。
父亲?!!是父亲的声音。是的,是父亲的声音啊!扶苏呆愣着久久回不过心神。
两千多年了,但这个声音他不会听错的。永远都记得。这必然是父亲的声音无疑啊。
“父亲!!!”
空旷的漠野里响起扶苏的呼唤,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曾散去。
桑夏走向前,将太阿剑从石岩地面上拔出,交到扶苏手中,然后定定地看向他,等着他收回心神。
看着手中的太阿剑,扶苏感应到其中那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气息不见了。也许,这是帝父最后的一丝残念吧。
也许…他想不明白。也不用明白。因为他知道了一个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帝父交没有放弃过他。虽然一直以来不肯承认自己与父亲之间的龃龉,一直都觉得是父亲不愿意再看到他才将他发配到边塞去镇守。
原来,父亲并不像他想的那样。
并不是他想的那样啊!
两行泪水落下,东方红日跳出沙海照耀漠野…
久久之后,“扶苏”桑夏突然拉住他的手,指了指头顶的天空,“你看。”
天空中流云翻滚,凝聚成红龙的身姿,像似在天际遨游,时而转头看向地面的两人。
扶苏凝望着变幻着身姿的云龙,唇畔缓缓绽出一抹笑意。
长出一气,说出了在生时不曾说出口,在死后亦只在念想中挣扎的一句话,“父亲,扶苏很想念您!”
两千年的不甘与自怨自艾,在这一刻消失了。
是与父亲的和解,更是与自己的和解。魂灵深处升华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旷达感,豁然开朗大意如此!
心神收回,扶苏对桑夏笑了笑,“谢谢!”
他怎么会不知道那云龙是她变幻出来的。父亲那一丝残念已经消失了,太阿也恢复成了一柄剑。
将之化灵收回魂境,灵力汩汩渗透于身体的每一处脉络,修补着恶战之后的损伤与疲乏。
桑夏也笑了笑,“谢什么?我这是美女救狗熊,记着哦,你可欠我一条命。”
扶苏仍旧笑着,“我的命,本就是你的。”
桑夏眨着眼定定看向他,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小嘴又再咽下。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她安慰人的方式吧。一如既往的不正经,早就习惯了,而且此时他也觉得这样说话挺有趣。
突然想起了什么,盯着桑夏看了又看,只将这不正经的人也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看什么呢?我脸上有花?”
“你在地底下有没有受伤?”扶苏关切地说道。
桑夏摇摇头,“没有啊。”张开手转了一圈,表示自己哪儿哪儿都好着。
“那柄黑戟应该就是封印结阵用的吧。”扶苏推测,不然桑夏不会夺了黑戟就跑,还说什么‘很快就结束了’,应该是在底下查探到了重新封印的法子。
桑夏点点头,继续手中一亮,一杆锃亮的青铜柱状物体现出,“那柄黑戟里原来藏着这个,我把黑戟钉入结阵阵眼中后,这个东西就出现了。”
扶苏大惊边看着青铜杆子边问,“那你将此物带离结阵会不会有何影响,万一那些半人马又再苏醒…”
话未说完便被打断,桑夏摆手道:“不会的,放心吧。这玩意我也不知道是干嘛用的,但它自己就蹿到我身体里了。可不是我要抢的啊!”
两人盯着青铜杆子看了又看,灵力探了又探,毫无反应,看上去就是一支青铜铸成的长竿而已。
扶苏盯着青铜竿子,左右就是朴无实无华连花纹都没有的光面竿子啊。
掂在手中份量倒是很重,若不是有灵力在身寻常人根本不可能举得动。
所以,看上去是青铜实质上并不是。铜的密度没有这么高,不可能仅一手可握的直径、一人半高的长度就能达到这种重量。
桑夏在一旁见他出了神地研究这支竿子,久久之后忍不住了,取出一箱矿泉水。一一打开摆在石岩地面上,说道:“你现在这副样子实在太脏了,先洗洗吧。”
扶苏这才反应过来,一轮恶战之后满头满身尽是亚马族战士的血渍、以及他自己的。
一身血污,清洁作训服是不可能的了,简单地洗了头发、脸和双手。
桑夏又用白雾掠起将所以空了的瓶子和纸箱一一收起,抬头看着天空,两眼眯起不知在想些什么。
搂了搂湿润的头发,将杵在一旁的竿子扛在肩上,扶苏指了指远处,“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