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神明 第四百零三章 百越之战

‘公园前219年,始皇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

一军塞镡城之领一军守九嶷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

三年不解甲驰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

杀西瓯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博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

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流十万……’

故事的大概便是这样。然而真实的战争,又是何等惨烈?是连扶苏与蒙毅都不敢想象的。

屠睢其人虽张狂,但跟随名将王翦,大大小小也历过了无数场战事,若说他一点皮毛都没学得,是不可能的。

然而,屠睢领兵卒五十万,对战百越不足五万的人马,却折损了大半,最终还丢了性命。

是他轻敌吗?

或许是。出征之前,赵佗曾忧心百越瓯人不乏能战的勇士猛将,屠睢不以为意反讥笑赵佗胆小怂包。

但再如何轻敌,也不至于被打到这般田地。强秦的兵士,无不是骁勇善战之辈,在考虑到北方兵卒或许适应不了南方气候的情况下,五十万的队伍中,有一半皆是征服楚地后收编的楚人。

秦将驭军的手段,是不可能让楚人在军队里做小动作的,更遑论这是战争,即便有二心,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更何况,战国时期,历任楚王就曾发动过无数次战争,想要征服百越之地。成效可说甚微。

有被征服的,但更多的百越人,凭借着烟瘴密林逃遁山中,宁死不降。

双方也可说是世代有着争斗的,所以楚卒反叛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只能说明一点,百越人是真的悍不畏死。

这种傲气在秦攻百越的战争中。也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彼时,南方恶战僵持不下,北方的蒙恬驻守上郡日夜加修长城。匈奴这个野蛮狡诈的游牧民族,虽被大秦战神蒙恬武力驱逐。但谁也不知道他们何时又会骑在马背上呼啸杀来。

“兄长驻守于上郡,为了这道咸阳最强大的防线。十余年不曾未家…”

说起往事,蒙毅不禁有种潸然泪下的触动。不仅是他,扶苏又何尝不在心底唏嘘呢。上郡,上郡,家国的边防疆土亦是他埋身之处啊!

长舒一气,便不再与心底千年的伤疤作斗争了。任由它隐隐作痛去罢!

“当年父亲起意攻打南越时,我曾誎劝但却阻挠不了。最终战事还是发生了。只是至今我亦想不明白,为何父亲执意且急切地发动对南越的战事?蒙毅,此事你可知道多少?”扶苏提出一个自己曾想过的问题。

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始皇父亲、咸阳宫、大秦朝…

种种都已湮没在历史长河之中,若不是桑夏突然拿着两个镌刻着雒越文的老物件,谁又会想起那场耗时多年,堪称秦军最艰难的战役呢?

扶苏经历了两千多年时间的洗礼,有些事铭刻于心永难忘却,而有些事则差不多都被时间磨去了痕迹。

蒙毅不同,阴差当了一千多年,这段记忆相当于一个熟练工,对于自己平时流水线工作的本能反应,人世游历也不过二十年,遇到的事情接、收到的信息,还不足以磨去他对秦宫往事的回忆。

“陛下当时之所以急于攻打百越有多个原由。父亲与王翦将军灭楚之后,有传言说楚王幺子被送至西瓯之地。

斩草需除根,楚人有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陛下又怎么可能放任自流呢?齐赵等国君可得优待不代表楚子南蛮亦可得。说到底都是他们自找的。”

蒙毅说着,扶苏理解地点头。时代再如何变化,这些勾成时代变化的进程是必不可少的。

若没了始皇父亲的一统诸国,又哪来的帝国系统呢?分邦制走到头了,终归得有人站出来成为那个睥睨天下之人。

基于对人类社会的发展推动上来说,父亲始终是伟大的千古一帝。桑夏在一旁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眼底流转着茫然又好奇的神色,还有一些微的不解与愠意。

此时也没人注意到她的神情,扶苏沉浸在蒙毅的诉说中,事实上父亲与蒙毅的相处时间是多过自己的。

所以,蒙毅比他更了解始皇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帝王,也比他更知道一些,父亲不愿与他言说的事情。

“再有一由,便是百越之地多临海,海外商路几被南人所垄。陛下的双眼盯着的,不仅是脚下可见之地,更遥远的大海与大海彼岸,亦在陛下的目光之内。只可惜…”

蒙毅说到始皇帝时,两眼中仍充满着崇仰与崇拜之色。

作为一位国君,有远大的眼光、高瞻远瞩的志向,是必然的,这便是千古一帝的人格魅力。

蒙毅这个近臣体会得再细微不过了。只可惜,事业未竟身先死,英雄,不,是一代霸主却早早殒落了。

扶苏拍了拍蒙毅的肩,过去的事情回忆起来总是耗费心神。对于父亲,他又何尝不是抱着仰慕之情呢。

亲情是没多少的,也不可能有。他总觉得父亲并不十分喜欢自己,从小到大都不曾得到过父亲几句奖励鼓舞的话。但父亲对亥儿却是疼爱有加,还曾在临朝前抱着生病的亥儿,差点误了上朝的时辰。

这种庞溺,他半分没落着。有的是自小严格的管教,文成武略一一不放。现代人说的没有童年,大致便是他当时的情形。

“父亲的宏图,彼时的我确无法理解。只觉得刚驱逐了匈奴,我们的将士也该整军斥顿,百姓亦需休养生息几年。父亲那样急于攻百越,是否他当时已经觉察到自己的身体…”

蒙毅摆摆手,“陛下当时正值盛年,身子骨倒还是挺好的。只不过…”

扶苏拧着眉看向蒙毅,不明为何说到一半停顿下来,是有什么不想让我知道的吗?遂疑惑地用眼神质问蒙毅。

蒙毅叹了口气,“陛下追求长生之法,这你也是知道的。当时也不知是听了哪个方士的说词,便信了海外有仙山,山中有灵药可使人飞天永生,躯体不老不腐不死。

便依那方士的说,法集结了童男童女造大船、派兵卒往海外进发,此后便音讯全无。

又有一位自称灵山十巫后人的巫师进宫,也不知说了什么,陛下当夜便召我入宫,拟定征百越之事。”

“灵山十巫?果真有其人也?”扶苏不禁有些咂舌。

曾听说过但未有谁称自己见过,不过,想想好像自己也压根没思考过,这些个传说中的巫师是真是假。

“说是这么说,谁知道呢。只有陛下与之面谈过。引荐的是原先楚王供奉的大巫师,在巴蜀一带听说是颇具盛名的。

我也曾怀疑是那位自称灵山十巫后人的家伙,知道陛下求仙心切,说了什么关于百越之地的传言,才令陛下如此仓促便定下攻越的计划。”

扶苏眯着眼想了会儿,摇摇头叹了口气。

时过竟迁,想知道父亲是出于何种原因去打那场仗的,但信息廖廖也无从追索了。

而且,就算知道了又如何呢?

曾经的百越之地,如今业已成为了现代化都市。那些烟瘴屏林,山峦秀水都已经被开发成景区了。

两千多年风与沙,把过往吹成了云烟啊。

今也无秦人、楚人、百越人之别了。少数民族保留着自己的民族服饰与文化,多半是一种对老祖宗的敬仰形式,少部分则是他们赖以为生的风情表演。

华夏华夏,恢宏煌煌。国,如今才可称得上是真正的大统。不仅仅是征服土地,连带着文化、习俗、语言、文字,以及世界观价值观,都达到了空前的统一。

始皇父亲如果此时活过来,是否会为自己曾经的梦想被实现了,而感到骄傲呢?

或者说因为实现这个梦想的不是他本人而愤怒?!

大概,都不重要了。

扶苏低头看了看蒙毅手上的竹节与自己手上的木簮,思绪从两千年前的谜团中脱出,因为他觉得这物件来历太奇怪了。

从没听桑夏说起过有什么收藏的癖好,更别提是这种难得一寻、市面上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东西了。

若说价值,对于钻研冷门学术之人或许有一些。但这两个小玩意,实在不具备什么市场价值。

所以,桑夏是哪儿得来的呢?

“你,”扶苏转而看向桑夏,见她神情复杂、两眼空洞似是在想些什么,便清了清嗓子引起关注后问道:“你可曾见过‘她’是何处得来此物的?”

桑夏眨巴眨巴眼,“我要是知道干嘛来问你?”

…一下子被堵到语塞。一如既往的扎心啊。

顿了顿,桑夏又张着小嘴问:“你们说的百越是哪儿?百越之战最后结局怎么样了?”挺有向学之心?居然不去抱手机,关心起两千多年前的旧事了?

扶苏与蒙毅对视一眼,蒙毅微露自豪之色浅笑说道:“自然是我大秦胜了。

最终赵佗那家伙征服了百越之地。百越其实是个统称,其族群众多分布也广,有于越、句吴、扬越、瓯越、东越、闽越、南越、骆越、西瓯、夷越、夔越、山越,差不多相当于如今的上海、浙江、广东、广西、福建,小半个江苏以及越南国近我国接壤的部分区域。”

说得极为详尽,蒙毅前世本就是上卿之位,国土之事再了解不过。近二十年来,为寻洗灵河走遍了大江南北,堪称活地图。所以说到地理位置,烂若披掌。

桑夏一张小脸上神情莫测,没什么表情,但就是给人感觉有那一点儿,落寞,或者说失望。

扶苏感觉到了,蒙毅则毫无察觉继续说着:“百越之战,可称得上我大秦将士打过最艰难、也是最惨烈的一场战役。”

扶苏扭头用怪异的眼神看向他,“攻赵时不比这更壮阔更惨烈么?”

一代战神白起在与廉颇的对阵中,被严防死守于城外,后赵王换下廉颇使新秀赵括上阵,结果很悲惨赵括**掉了,一同给他陪葬的还有被坑杀的四十余万赵国降军。白起也由此,落得一个杀神的名头。

蒙毅摇头道:“白起将军是先昭王的大将而非我辈,咱这说的是始皇陛下时期的事情呢。

再说了,白起对廉颇、赵括,都是成名的将领,可屠睢、赵佗去攻打的百越之地,多是些无名之辈,就这样还打成那副德性。岂可不说是最为惨烈?!”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两千多年过去了,蒙毅身上老秦人的血液仍在血管里奔腾着。

说起那戎马勒缰的峥嵘岁月,蒙毅粗犷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豪放劲。那种自傲是骨子里铭刻着的。

“就是,你们派出最强王者去打人家倔强青铜,结果,还输了,呵呵…”

蒙毅高涨的情绪,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像个漏了气的气球,一下子就萎顿了。

讷讷地撇了撇嘴,不说话说什么好,心被扎得贼疼,心口哇凉哇凉的。

虽说游戏专业用语他听不懂,可‘王者’啦‘青铜’啦这种明显带着天差地别意味的词,不用细想也能明白是啥意思。关键词,输了!

扶苏一脸无语摇摇头,真的没处讲理了。你还是沉迷你的游戏去吧,三句话不离那个叫什么来着,‘农药’,对,中毒中成这样也真是够了。

真的什么情绪都给她一句给怼完了。说不上多生气,只是刚刚还沉浸在金戈铁**画面里,耳畔似还能听到厮杀声…

结果这一下子什么画面,什么声音都化为浮云了。

挥挥手,“睡觉去睡觉去,大半夜的越聊越精神,你是打算熬得跟素儿一样当国宝吗?”

桑夏也不理他,翻了个白眼,取回拿过来的两样物件一转身走了。仿佛,还挺嘚瑟的感觉。

书房里一阵沉默之后,扶苏整了一下思绪走到蒙毅身边。

“兴许,你的猜测是对的。父亲定是听了那巫师的鬼话才急于攻越,也不知道当时那越地里藏着什么辛秘。”

蒙毅两眼眯起,“我还记得那天夜里陛下说要攻越时,神情很是亢奋,目露精光势在必得的模样。我离开之时还听到陛下爽朗的笑声。扶苏,要不我们往越地去查看查看?但凡真有神迹神器,必不会因城市变迁而消失的吧。”

扶苏想了想不置可否,横竖去探查一番也不费什么事,便点点头,“也行。”

蒙毅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会儿后语气落寞地说道:“不过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了,当年我也劝过陛下,但陛下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认定了的事儿就是你我拿命挡也挡不住啊。现在去就算查到又能怎地?于事无补啊。”

扶苏…说去查看的人是你,我这认可了提议,结果说丧气话的又是你。到底要我怎样?

其实非是蒙毅前后矛盾,只不过是想起那位追随了一辈子的陛下,如今已经不在了,自己当年也是何等的抱负啊。如今事过境迁,再做何事都回不去了。想到这些,不免心底有些唏嘘。

“嗳,蒙毅,那个巫师后来何在?”扶苏突然想起这个关键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