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神明 第三百八十一章 审判

扶苏终于喝上了茶。

打他俩上了山,乔子夜就很自觉地挂起铁壶,煮水烹茶。当两人回来时,整个后院已经香气四溢了。

桑夏抿了几口茶,就把自己挂在了秋千上,布风鸟就在旁‘呦呜呦呜’叫。

她好像能听懂它的说话,一人一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扶苏一直看着她,一直看着。事实再怎么看,他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她身上的秘密要是能被这样轻易地看出来,他就不用这么头痛了!

看了半晌,眼都酸了。

一旁的乔子夜则饶有兴致地不时看向扶苏,“看什么呢?望妻石似的。”

扶苏扭头冷冷地睨了他一眼,没搭理。

突然间,日子就好像回到了最初。

他仍是那个傲骄的公子扶苏,子夜也一直是这么个不招人待见的家伙。

而她,就一直在那个爱荡秋千的女孩。

阳光晴好,抿茶静坐,日头斜去黄昏时,她便去生起炊烟…

一切,好像并没有变化。所有曾发生过的事情仿佛在这一刻,消失了。

现实,是很现实的。

“看什么呢?我有这么好看吗?”挂在秋千上的人,声音懒懒的。

没什么情绪,若真算得上的话,就是有点儿嘲弄扶苏的意思。

扶苏清了清嗓子没回应。

‘乔老板,新年快乐!乔老板,恭喜发财!’

听这铃声,就知道是谁的手机在响。

扶苏看了眼乔子夜,一阵头痛。到底岁月是静好不了了,一个两个的奇葩…

“谈大状,你好啊…嗯…哦,好的好的。行,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子夜脸色便没了不正经的神情,略有些严肃地说道:“海伊提那边准备开庭了,谈大状问我是不是过去看看。”

扶苏不置可否地想了想,子夜提议道:“要我说去看看吧。

帮人帮到底。横竖什么结果也好第一时间知道,要是出点什么幺蛾子事,也好…”

话没说完,扶苏已经站起身了。

“法院在哪?”

“你们要到哪里去玩?我也要去。”桑夏从秋千上蹦下来,一步就蹿到两人身旁。

子夜牙痛地看着扶苏,差点这个姑奶奶给忘了。

金光闪过,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现出身形。

四个人。怎么可能少得了素儿呢?刚下楼,她就看到子夜给桑夏交待等一下不能乱说话,最好别说话云云,就凑了过去。

乔子夜蹑手蹑脚地摸着墙根走,旁边跟着莫名其妙被感染的素儿。

桑夏歪着脑袋看着他俩,“你们这是要来做贼吗?”

扶苏无语地捂住她的嘴,没好气地拖着走出去。

赶在开庭前到达,那位一身精英气质、蓄着洋气发型的谈大状,正在和海伊提交待着什么。

一见到乔子夜,立马露出笑脸迎了上来。

“乔总。没想到你亲自来了啊!”

子夜笑着与之交谈了几句,海伊提朝众人躬了躬身子,拿着一沓纸紧张地看了又看。

没过一会儿,入到庭内,大门关上,法官就位。

原、被告双方律师各据一席,后面是几排听众席。扶苏等人很低调地选了最角落处坐下。

很显然第一排坐着的,该是那个撞死了热娜的凶手家属。

除此以外,还有一些看上去与原、被告都无关的人士。也许是法学院的学生等相关从业人士,也甚少有人无聊到蛋疼特地跑来法院看别人吵嘴的。

桑夏一对圆圆的大眼滴溜溜地在庭内四处打量,最后落在了被告席上。

精英谈大状全程控诉,句句到点,直指凶手的种种罪行;海伊提则全程带着怒意,盯着被告席的那个男人。

然而,被告席上的平头男却是神情自若,就好像胜券在握一般。

事实上,这种交通肇事逃逸罪并非蓄意谋杀,所以对方得到的惩罚也是有限的。

谈大状一早就知会乔子夜最好与早坏的可能性,也是因此,子夜才会说还是来看一眼。

海伊提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最终结局如果令他无法接受,还不知道这个绝望的男人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举动来。

海伊提很木讷,但越是木讷的人疯狂起来越可怕。

国外那些不服判决往法院扔炸弹的疯子还少吗?

是活腻了吗?当然不是,那是因为绝望啊。

海伊提不知道妻子是被何人撞死的也就算了,知道了自己却不能拿对方怎么样,天知道他得有多绝望。

子夜的思虑不无道理。最终的判决出来了,判七缓二。

算好吗?不算。算坏吗?也不算。

子夜失望地看了眼宣判的法官。虽然他早就知道极大可能是这个结果,但还是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海伊提不服,当堂咆哮起来,哆嗦着唇,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高声喊着。

“他撞死了我的妻子,他撞死了人,还把汽车藏起来了。他杀了人,杀人不是要偿命的吗?法官老爷,他杀了人,他杀了我的热娜啊!”

谈大状已经尽力了。他让助手阻拦住冲动的海伊提后,庭门大开,法官等工作人员离场。

那个名叫郑强的被告被带离前,深深地看着乔子夜等人,面上挂着阴毒又得意的笑。

散场之后,海伊提趴在庭外的扶梯上,放声痛哭起来,任大家怎么劝慰都没用。

“那个人真的杀了他妻子吗?”桑夏漠然地站在一旁,看着哭成泪人的糙大汉。

素儿和扶苏对视一眼,很显然这一节分身没有看到,所以她是不知情的。

“那个人几年前开车撞了他妻子,跑了,是‘你’”素儿指着桑夏,“在夜市里遇到了他妻子的亡魂,才找到那个撞死他妻子的男人。后来是子夜帮他请的律师打官司,事情就是这样。”

“哦!”桑夏点点头,“那这么说,那个人就是杀了他妻子咯。”

素儿想了想,答道:“可以这么说吧。反正那家伙手上也不止这一条人命,这个案子定不了,还有别的。子夜先前说过,还有好几个人要告那家伙呢。”

“为什么他杀了人还可以这么毫无负担地站在被杀者家人面前?他是魔鬼吗?”桑夏歪着脑袋看向素儿。

素儿一阵失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这个问题。

“你看到他最后被人押走的时候还笑着吗?那张脸,好恶心。”桑夏的声音很冷。

素儿却莫名地觉得赞同点点头,“是挺恶心的。”

“嗨,别哭了。哭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哭成这样,你不嫌丢人吗?”桑夏一掌重重拍在海伊提肩上,没好气地说道。

众人惊得不知所已。有这么安慰人的吗?

素儿立马上去想把她拖到一边,她又说话了,“你想他死对吗?”

海伊提也有点惊到了,怔怔地看着桑夏,机械地点点头。

“走,我帮你报仇去。杀了他。”

“噫,可不能乱说话。小姑娘。”谈大状大惊失色,眼神示意大家周围可都是有摄像头的。

这种话真不能乱说,万一那个被告以后真出什么事了,难保不会引起执法部门的注视。

素儿一把拖住桑夏、捂着她的脸,再不敢放任这货胡言乱语了。

子夜和扶苏暗自后悔不该带她过来,真是咋都教不会啊。

一行人走到外面,便听到尖锐的救护车鸣叫声。

吱一声,车子停下,一群人抬着担架车,急急地从他们身旁跑过。没一会儿,就拖着单架车哗啦啦地跑出来,单架车上赫然躺着面色已经变成酱紫的平头男。

医护人员和几个法警很敬业地将单架车抬上救护车后,又是一阵鸣叫声匆匆离去。

“这是怎么了?”谈大状冲一个法警问道。

那位年轻的法警应该是与谈大状比较熟,如实答道:“可能是突发心脏病了吧。

刚才本来要押解回去的,人就倒地了。还以为是装的,结果一看不像,就叫了急救车来。

也不知道救不救得回来,这家伙后面还有好几个案子等着呢。”

“哈哈哈哈哈…报应,报应啊,哈哈哈哈…”脸上还挂着泪的海伊提,突然像发了疯似地狂笑起来。

不过,现在也没人去管他,毕竟也没说什么出格的话。这种家属不服审判的怨气之语,每天都少不了,法警也没怎么在意。只示意他们赶紧走人,别在这儿喧哗。

“哦。谢谢啊,小姜。走了。”谈大状笑着拍了拍法警的胳膊。

转头示意子夜赶紧把仰天狂笑的**弄走。素儿狐疑地看了眼桑夏,扶苏拧着眉也紧盯着她。

出了院外,谈大状走到自己车旁,与众人道别,末了说了一句,“小姑娘你这嘴可是真厉害,比我们这些靠嘴混饭吃的还厉害。

你一句玩笑话那家伙就被送去急救了。呵呵…不过,以后这样的话可千万别随便说了。知道吗?”

谈大状的语气温和极了,半是玩笑半是当真。

“你是谁啊。管我。”桑夏一句话差点没把谈大状给噎死。

他牙疼地皱了皱眉,子夜在一旁嘿嘿道着歉:“谈大状,不好意思了,小妹妹不懂事。别放心上。你先走吧,有事再联系。”

谈大状睨了桑夏一眼后,开车离去。

子夜陪着笑脸,扭头脸就沉下来“你太过份了啊。怎么能这么跟人说话。人家也是好意。”

“好意有什么用,他磨了半天嘴皮子,结果有用吗?嗤,废物。”桑夏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撒丫走在大路上。

乔子夜…突然觉得很不对劲,狐疑地看了眼扶苏。

扶苏,“看我干嘛。”

“我怎么觉得,她说‘废物’这两个字那么耳熟呢?”

扶苏……

一阵无语,快步上前揪住走得欢快的桑夏,拖着行到无人处。金光闪过,回了后院。

“说,是不是你动的手。”扶苏脸色冷冽,语气也是严肃至极。

桑夏…睁着茫然的双眼,似是没明白过来。

“什么?”

“别告诉我,刚才那个人的突发状况与你无关。”

扶苏虽然也没对她摆过几次好脸色,但从来没有这样严厉冷峻过。

桑夏微微闪了闪眼眸,“你以为是我让那个**突然晕倒的?那个…叫什么?心病?…”

看她一副思索的模样,扶苏眼中蕴起了一丝怒意。

他的桑夏,是懂得分辨是非善恶的。那人固然该死,可也不应该由她下手。

他不愿她手上沾染人命,就算没有人知道,也不行。

如果让原来的那个她知道了,该多么难过。难过自己也成了杀人的恶魔。

那人是个魔鬼没错,可魔鬼有魔鬼该去的地方,不应该为了惩罚魔鬼,把自己变成刽子手。

这世间惩恶扬善的方法有很多,若人人都走极端,这个世界还能好得了吗?

扶苏厉声道:“别跟我装糊涂,你平时胡闹,在山头乱蹦乱蹿,我可以不管你。

可那是一条人命!他的罪过自会有人来审判,还轮不到你去干预他人的生死。”

“哼,审判。谁?谁来审判?

那个男人自己妻子被撞死了也报不了仇,还妄图等别人来审判。世人就是因为无能,才会纵容这些行凶者张狂。”

“闭嘴!”扶苏额间的灵树印记一闪而过,面色一凛,冷冷吐出两字。

“你才闭嘴。我早就说过了,我是我,她是她。别用管她的那一套,用在我头上。我,还轮不到你来指手划脚。”桑夏抬起下巴,两眼冰冷地盯着他。

“哼,若是我动手,那人当场就死了,还能被救走?可笑!”

这一刻,扶苏眼里这张曾无比熟悉的面容,突然变得面目全非起来。

她的眼如冰窖般寒冽,说话的语气漠然得好似生命根本是不值一提的东西。她想取,便可以随时取走。

那样的不可一世,那样的全不在乎。就好像,这世上随便一条生命,她都可以轻易将之扼杀。

这,不是他的桑夏了。而是一个漠视世间规则、渺视生命的陌生女子。

这一刻,扶苏的心如坠深渊冰窟。

“不想承认也没关系,是与不是已经不重要了。你最好老老实实在这儿给我待着!”

“我懒得跟你吵,但你,也别想管着我。我再说最后一次,听懂了吗!”

润庐客厅内,两人对峙而立。扶苏看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