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时分,也就意味着,该吃晚饭了。
蒙毅虽然知道这个桑夏不是那个小桑夏,但这也完全阻挡不了他要把她养胖的执念。
卖力地在厨房里忙活着,煎炒烹炸蒸溜炖。
人间烟火,总是格外地能让人醉心其中。
桑夏与林染、白与飞在后院里有说有笑地聊了许久,子夜和素儿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个奇怪的桑夏好像很能跟那两人沟通交流。
其实,谁都没想到一个关键点。作为两重身另一层分身的桑夏,纯真得就像个赤子。
虽然她有她自己看待这个世间的角度,也有着与原来那个桑夏截然不同的思维方式,或者说三观吧。但是对于这个世界,她是陌生的。
她从迷雾中走出,机缘之下替代了本体,但本体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并不能像电脑程序一样复制粘贴给她。
所以,对这个世界,她有一丝好奇,有新鲜感。
虽然性格有点奇怪,但是她想要了解世界的心思,是直接而简单的。
而染儿一方面本就与原先那个桑夏走的亲近,另一方面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能与这个看什么都新奇的桑夏聊上,再正常不过。
白与飞则更不必说了。有一句说任何男人心里都住着个孩子。白与飞不,他直接就是个孩子,还是个一百多岁的孩子。
幻灵人的心纯净透亮,莫名地招现在这个桑夏喜欢。
以前那个桑夏还曾对染儿喜欢上白与飞表示不太想得通,可现在这个桑夏却是非常非常喜欢白与飞的。
至目前遇到的人里,最喜欢没有之一。
因为白与飞的脑子也是非常之简单,有什么说什么,且与她一样对这个世界抱着极大的好奇。
本来嘛,幻灵族的考察使若对世间没点好奇心,还能做工作吗?!
只不过,现如今这个考察使一心顾着谈恋爱,天天围着染儿转,什么职责全都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喽。
“吃饭啦。”蒙毅一声吼。
“来啦。”桑夏极快乐地应了声。
两天下来,润庐众人算是看出来了,这货除了吃,真的也就没别的什么爱好了。
林染和白与飞蹭完饭,开开心心地牵着手走了。回山的路上,白与飞总觉得身后有一丝凉意…
是夜。所有人都睡了一个好觉。没别的,纯粹就是累透了。
之前因为悲伤过度,所有人吃也不是睡也不是的,而昨天桑夏归来,对众人造成的心灵暴击也足够伤神。
纠结于,她是桑夏,她不是那个桑夏,可她就是桑夏…的问题上,也是没怎么睡好。
直到今天,既定事实,且未来可期,那还有什么好想的。睡吧…
次日清晨,蒙毅早早醒来,精神饱满热情洋溢…
然而还没展开手脚,却发现已经有人占领了他的厨房重地。
走到餐桌旁时,他愣住了。
桑夏系着围裙,掂着锅勺正在炒鸡蛋,灶上冒着腾腾的热气…
一切就像真的回到了从前,他的小桑夏还是那个小桑夏啊。
那熟悉的动作,熟悉的场景。一瞬间,易感的蒙毅眼眶有点湿润。
曾失去她的心痛感觉还油然在胸口徘徊,那么深刻的疼痛他一刻都不曾忘。但此时看着眼前的一切,小桑夏是真的回来了…
‘叔,起啦,快帮我看看粥,别熬糊了…’他仿佛看到她转头笑着的样子…
“哎哟,我去,这太特么难了,要炸了,啊…”刚丢下一把青菜,油锅里的水珠被爆起,吓得桑夏一把将锅铲扔了跑出了厨房。
蒙毅……顿时啥情绪都没了。
他无语地看着从厨房里夺路而逃的身影,摇摇头走进去捡起锅铲洗了洗,继续他的‘养肥计划’。
早餐结束后,扶苏再次钻进书山书海中。
素儿如常提着花洒,浇她的梅树去了。
子夜大爷坐在偏厅跷着二郎腿打电话遥控公司,茶行老大也不是这么容易当的啊,别以为他天天闲得没事干。经营两百年的生意不能说丢就丢,这可是日常吃喝的来处。
没等蒙毅开始收拾,桑夏就有模有样地清洗起来了。
一整个上午过后,润庐焕然一新。
前后院所有的枯枝杂叶都清理掉了,茶海被擦得发亮,连那枯了葡萄架也整修得更扎实了。壁炉旁堆着新抱来的柴火,里头的灰烬被打扫一净…
子夜和素儿惊讶于她麻利的手脚,这倒是可以与原来的小桑夏媲美了。
没等子夜惊讶完,桑夏手一伸,“谢谢,老板,说好的两百块。”
乔子夜好笑地看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百元钞放到她手里。
二话不说,收钱转头就回了屋。
“这是怎么了?这么积极?”子夜没想到她会这么配合。
原本也就是缓兵之计,没想到居然真这么听话地干起了打扫的活儿。
素儿笑笑说“这是要自力更生呢。”
“嗬,我们桑夏还是那个好女孩桑夏啊。”
扶苏挠破头也没在山海录里,找到关于两重身的信息。不仅山海录没有,其余收藏的古藉神典统统没有。
喊了蒙毅两人商量半天,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
蒙毅是阴差没错,可两重身这种神奇的现象也只听说过而从没遇上过。
杨十七、岚飘飘也肯定是指望不上了,这两人都在先前查探过桑夏的魂灵,均表示无果。
彼时无能为力,此时也不会有多少助益。想了想,扶苏觉得还是趁她入睡后,让素儿再探一探梦境。
早先,素儿就曾在桑夏的梦境中遇到过这个两重身。
只是那时这个二百五的两重身,还不是很清楚自己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可现在不同了,如果是桑夏本体被封禁的话,说不定也能在梦境里窥见啊。
如此想着,便等着夜晚再临等她入梦。
这件事情扶苏不打算让太多人知晓,不是信不过山头那几人,只不过在他心中总隐隐地觉得,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连染儿他都瞒了,更遑论其它。
结果,到了夜间。晚餐之后,桑夏拿着自己刚赚的两百块表示要出去外面转转。
大家都看着扶苏,行不行还得他点头。他若不开结界之门,桑夏是出不去的。
因为担心这个向往自由的灵魂,有可能随时会开溜,所以扶苏修改了结界的禁制。
扶苏想了想,点点头。她又不是犯人,也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自己这样关着她也是出于无奈,如果这点小小的请求亦拒绝的话,便着实是有些不尽人情了。
然而,必须由他随行。现在他已经非常肯定了,盘冥洞的那位北大人一定是觊觎桑夏两重身的。不然也不会在她出生时便遣了恶灵下手。
之后又追到祠堂,虽然他不知道那位劝阻北大人的是何人,但他不能冒这个险。
一损俱损。他再也不能失去桑夏了,就算这个分身也不行。
至此,他最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似乎也想通了。
并不是鬼妈妈何太平有什么能力一直护着女儿,而是对方起了内讧或者说意见不统一。
总之就是那位劝阻北大人的神秘人,才是让桑夏安然无恙活下来的关键人物。
如果对方一直在暗中窥视桑夏的话,那么是否代表着对方随时都有可能出手。
这么想着,此时的桑夏是分身顶替了本体,而这个分身显然是具备了某种他所不知道的能力。他很清楚地感应到,击碎前院石块的并不是灵力。
分身桑夏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呢?
分身自己显然也不清楚,所以也就更没什么人能给他答案。
这就只能自己慢慢寻找发现了。
那么,哪怕那位北大人出手,至少分身也具备抵抗的能力。
虽然,扶苏也搞不清那到底是什么能力。但总之确实是比桑夏的本体强了许多。小桑夏那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啊。
不管了。先就这样吧,反正每天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什么异动他肯定能在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让他奇怪的是,这分身居然一点心念都没有。这就太诡异了,世间没有人会没有心念呀。
然而,这个分身却没有。
难道,是他听不到吗?听不到她的心念?!!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也无法证实。虽然之前有时他也会听不到桑夏本体的心声,此时想来应该与这分身有关。
扶苏来到门前,桑夏则在蒙毅的叨咕下穿上了棉服。
这是个四季不辨、五谷不分的傻分身。
素儿是第一个发现这一真相的,她想到了自己第一次见到这个分身时的场景。那可真叫一个赤果果啊,那一身运动服还是她在梦境里幻化给她的。
想到这个,素儿突然觉得这个分身,其实还挺可爱的。只是对世事不太熟谙,有些懵懂罢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吧。”素儿提议。
初春时节江南湿寒至极,乔子夜原本是不愿出门的,宅,对他来说才是最终归属。但是听素儿这么一说,立时转身就套上了外套。
“走吧。走,我陪你们一起去。”素儿转身,“你去干什么,不是嫌外头冷吗?”
子夜,“走吧走吧,我可是你们的钱包啊,怎么能不带上我呢?”
说的好有道理!素儿和蒙毅点点头。
于是,原本只打算扶苏单独带这个想要自由的灵魂出去溜溜的,结果就变成了润庐集体大行动。
一群人来到夜市,好不招摇。
路人时不时投来各种眼光。多半都是看着扶苏的,一身黑色呢子长大衣同款长裤,浅灰色毛衣再配上一头银灰短发。温润兼而清冷的气质、高挑的身材,走到哪里都收集了不少眼珠子。
子夜不满地在寒风里哈着气,白色雾气飘起,踱着脚吃味地不时看向扶苏。
“真烧包,出门逛个夜市穿这么帅干嘛。”
扶苏也不理他,只顾盯着以前面一路小跑,疯一样的少女…
“蒙毅,好香啊。”桑夏停在一个玻璃售卖车前,兴奋地叫道。
她完全没有要跟着本体喊他叔的意思,喊谁都是连名带姓。
“那是糖炒栗子,想吃吗?”蒙毅问道。
“嗯。”用力地点头,马上就有一包烫手的栗子来到她手里。
一行人继续往前走,一路上,扶苏负责卖帅,哦不,是负责看着桑夏活跃的身影。
子夜负责不停地付钱,素儿则不紧不慢地在后头跟着吃手里的栗子。
扶苏看着桑夏在夜市里兴奋地穿行,想着初次来夜时的她。
虽然,那时候她没有如此夸张的新奇,但也是一样很欢乐地蹦蹦跳跳。
发生被掳事件之后,他就将她看的更紧了。
可是,她还是个年轻女孩啊。
一个从小生长在小山村、梦想着大城市的女孩,却心甘情愿地被他管控着。
她也和分身一样,向往着都市的繁华。想到处走走看看。
这儿有她从没见过的杂货,有她想尝而没尝过的味道,有她向往的一切…
“哇,这是什么?像云。白素璃,你看,像不像我在梦境里造的云…”
素儿冲过去一把捂住她的嘴,尴尬笑着,“老板,棉花糖来两枝。”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在很久很久以前,你离开我,去远空翱翔。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世界很无奈…”
夜市里,流浪歌手抱着吉它浅吟低唱,孤单的声音在热闹的夜市里响起。
桑夏好奇地循着歌声跑去,几人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
桑夏站在歌手面前歪着脑袋,歌手面前架着一只话筒地面上放着一只琴盒,盒子里有零零碎碎的钱币。
驻足的人不少,但真正掏钱的却不多。
歌手一曲唱罢,人群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桑夏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钞放入琴盒,歌手怔了一下笑着道了声谢。
“刚才的歌很好听,能再唱一遍吗?”桑夏问道。
歌手笑着说“可以呀。”
“在很久很久以前,你拥有我,我拥有你…”歌声再次响起。
灯光下的路人们像无数尾缓慢游动于深海中的鱼,三三两两穿行在这外面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