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迫不及待地冲到壁炉旁,一把抱住桑夏,两眼泪汪汪…
桑夏无奈地皱着眉头,痛则痛矣,为何每个人看到她的第一反应,都是二话不说地将她抱着快要不能呼吸呢?!
动作整齐划一,像中事先排练过似的。
“桑夏,桑夏,你回来了…”
然后,连说话都是一样的。
“桑夏,为不起,都是我让你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林染哭红了双眼,身体还未恢复,唇色也显得极为苍白。
若说桑夏是死过一次的人,倒不如说林染更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桑夏低头看着抱着自己激动到痛哭流涕的女孩,强忍着痛感扯起嘴角笑了笑,“乖,我没事,你,你别哭了。你鼻涕都流我身上了…”
师暄暄和白与飞也都红了眼,但这次不是因为悲伤,而是高兴。
桑夏回来了,染儿再也不会每天自怨自艾、愧疚得日夜不得安宁了。
同时,自然也是为扶苏感到开心。最重视桑夏的人,肯定是他呀。
“哥!”染儿红着眼看向扶苏,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颜色,“谢谢你把桑夏带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的…”
扶苏伸手怜爱地抚了抚林染的脑袋,“所以,我们染儿别哭了,桑…你看她都回来了。所以,你更该好好把身子养好了。不是吗?!”
“嗯。”林染用力地点点头,松开桑夏后就势坐在一旁黏着她。
师暄暄和白与飞走到近前,桑夏看着师暄暄一时竟是忘了痛感,发出一声赞叹,“你,本人真的很美!”
所有人一愣,师暄暄僵着不好意思地尴尬一笑。心觉奇怪,小桑夏以前也夸过她。这种赞美听多了。
可为什么,此时的桑夏怎么会突然说起这个来呢?
而且,没来由的,师暄暄就觉得有些说不清的诡异啊?!!
扶苏清了清嗓子立马扯开话题,“她,她先前受过伤,这儿”指了指脑袋,“被撞的不轻,哈哈…”
结果,明堂的几位就更奇怪了。你不应该是最心疼的吗?还哈哈…哈哈个头啊哈哈。伤的不轻,被撞坏脑子了,是该你高兴的事儿吗?!!这是连你的脑子也撞坏了吧?!!
归吾带着贺兰第一次来润庐,不免有些生份,生涩地站在人后。
乔子夜知情识趣地立马跑去厨房,倒了几杯茶水一一递过去,贺兰接过来时不易察觉地多看了他一眼…
岚飘飘则是非常地好奇,左看看右看看,啧啧叹道:“扶苏,你竟真有这起死回生之术?!可是先前我都寻不见她的魂灵,你又是从哪儿找回来的?”
道理还是那个道理。人若要起死回生,总得要有基础才才吧。
躯体是很重要,但说到底也只是灵魂的容器。
灵魂才是最重要的呀。所有的记忆、情感…都是由灵魂承载的,而不是存放在容器里的呀!
扶苏…子夜…素儿…
总还是得面对这个关键问题的呀。这个连普通人都多少了解一点的道理,山头的这几位又怎么会不知道呢?
扶苏不是什么迂腐之人,可确是个千古难寻的实诚人啊。
若不是因为他这固执的性子,子夜怎么会喊他老木头呢。先前也编织过几个看似合理的借口,但此时要让他说出来,还真的难以启齿。
谎言嘛,就算是善意的,可还是谎言啊。
公子扶苏怎么能睁眼编瞎话呢?做人,真,难!
几个人都纠结着。桑夏平缓了些许痛感,自己开口道:“呶,看在他死活都要娶我的份上,所以我就醒了呀。”
“啊?!!!!!!”
子夜和素儿别过脸去不忍直视,其余人等均一脸惊愕。或张着嘴、或懵然不懂、或一副了然的笑地,看着扶苏。
扶苏…嘿嘿…尴尬不失风度地笑了笑。
“这…这样也行?!”岚飘飘彻底无语了。
“行啊,怎么不行?那种小盒子里不都这么演的嘛。”桑夏扭了扭脖子说的很理所应当。
“小盒子??”所有人再次惊诧。
做为一个现代人,电视剧电脑不懂说,管那叫小盒子,像话吗?!
透过原来那个桑夏的眼,她看的就是小盒子啊。哦,对了,那玩意叫什么来着…
“电视,对,就是电视嘛。”她想起了便解释道:“电视里不是经常如此吗?哪个女的要死了,结果有男的一说要娶她为妻,就活过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说这丫头脑袋真是撞的不轻啊。妄想症都给撞出来了!
谁不知道电视剧里大多都是瞎演的啊。唉,继元慎之后,又一个沉迷剧集、无法自拔、入戏太深的人啊…
子夜别过头忍着笑,心说你这是真敢说啊,胡话居然能说这么有道理。厉害厉害。
素儿在旁边看着一脸理所应当的桑夏,突然觉得这与她认识的小桑夏完全不同,简直判若两人。
虽是同一张脸,同一个声音。但她的神情、模样,撒谎不脸红的自得,真是…好不要脸。
“嫂子!”
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逢喜事精神爽。林染苍白的面容已经恢复了许多往日的容光,两眼也不再空洞无神了。烁烁看着桑夏甜甜地喊了一声。
桑夏一愣,嘿嘿笑了笑。
林染,“哥,你们什么时候结的婚呀,我们都没能参加婚礼。我觉得还是补办一场吧。”
“不用。”桑夏和扶苏两人齐声说道。
扶苏,“不用,不用那么麻烦。此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哎呀,我头痛。头好痛。我觉得,我可能需要休息一下。”
也不知道是真痛还是假痛。反正她这么说,扶苏就立马应和了,子夜和素儿配合地迅速请众人离场。
林染又高兴又不舍地盯着桑夏,最终被白与飞搂在臂弯里回了明堂。
临走前他特别注意了一下大神的反应。嗯。果然是心情舒朗得都顾不上再给他和染儿下绊子了,挺好挺好…
他哪知道扶苏此时完全顾不上他的小动作。众人前脚走,扶苏后脚就指着桑夏不太高兴地说:“麻烦。以后少扯这些胡话可以吗?”
桑夏**后脑勺摆手,“行行,我知道了。刚才也是一时情急。我也不想跟你扯上什么干系。”
…扶苏一脸死灰地看了她一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无语地去了后院。
傍晚,暮色沉下之前,蒙毅回来了。提着大袋小袋,喜气洋洋的…
扶苏叹了一气拍拍他的肩,两人去了后院,子夜和素儿坐在沙发里不时的往外张望。
果然没出一会儿就听到一声咆哮、几声吆喝,然后是久久的沉默…
最终,当蒙毅再回到客厅时,整个人有点木然,神不守舍地皱着两道浓眉。
他打眼看向沙发上的两人,“你们都知道了?!”
“嗯”齐齐点头。
“想开点。”子夜出声安慰道:“好歹人已经活过来了,扶苏也说了总归能想到办法的。”
素儿应声:“而且她也说了,她能感应到小桑夏还在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出不了那道封禁。”
蒙毅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一头钻进厨房里忙活起来。
其实他的心思也很简单,知道小桑夏并未消失就行。诚如大家所言,希望在人间嘛。
在找到办法之前,小桑夏的身体是最重要的。一定得养回到原来的样子啊,她现在整个人瘦了一圈,形容消瘦面色憔悴。怎么说,两重身都是同一个人,同一具躯体,也不能厚此薄彼啊。
桑夏回到自己房间里扛过了疼痛后,好奇地看看这、看看那,摸摸电脑玩玩公仔…
这些东西她在身体里时都有见过,其实也是熟悉的,只不过没有真正触摸过罢了。一时间,新鲜得不得了。
晚餐虽没有她先前说的那般丰盛,但也是满满一桌子菜,比大年夜时准备的还要琳琅满目。
原本那段报菜名,她也是在身体里时听岚飘飘说的,具体是些什么东西她根本就不知道。
所以当真正看到一桌子实物后,她目露精光、喜形于色,一头扎进美味里,再也没抬过头说过半句话。
扶苏等四人看着她胡吃海塞的模样,哭笑不得。这是八辈子没吃过东西吗?
蒙毅忍不住说了句,“别咽着了,也没人跟你抢,慢慢点儿…”吃坏了这身子可不行啊。当然,后半句还是咽回去没说出口。
晚餐后,大家坐在客厅里一阵沉默。
这一天内经历了狂喜和失望,以及希望重燃的大起大落之后,所有人的精力都有点儿耗尽的感觉。颓虚无力,或靠在壁炉旁或窝在沙发里。
久久之后,一阵清悠的笛声响起。
扶苏微微蹙了蹙眉,四个人走到前院循着笛声的来源处,便见到,月色当空照,柔和的微光下润庐三楼的屋顶站着一个人影。
桑夏换了一身白衣站在那儿,长发散落着。
横笛在她唇畔传出与扶苏在林地里吹奏过的曲调。在她身后是山体微起的曲线,前方是一片璀璨灯火下的湖光夜色…
似乎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她的笛声没有扶苏那般忧伤。彼时扶苏的心间是痛失所爱的凄然,一样的曲调,在她这儿却有着极其苍凉高古的意味。
悠远绵长,像隔了几千年前卷来的风尘,拂动在人们心头…
原来的那个桑夏明朗、灿烂、和熙若清晨的阳光,不炙烈、不刺眼,却令每个人都在看到她的时候觉得暖暖的。即便许多时候她的存在感并不那么强烈,但却是照在每个人心尖的那缕明媚。
而此时站在屋顶的这个桑夏,淡然、随性,好像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与她无关,而她也无心与任何人建立起什么感情连接。
那种漠然的感觉凉凉的,并不十分寒冷,也不似扶苏的疏离刻意与人保持距离的感觉。只觉得她是那样遥远,明明近在眼前,却好像在她周身永远都隔着一层看不清摸不透的迷雾。
一层好似永远都撕不开、挥不去的迷雾。
曲调终了,之后又再响起。
这是连乔子夜都不曾听到过的曲子。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古曲了。师暄暄那边且先不说,她听没听过无从考证。
扶苏茫然地看了子夜一眼,两人同时摇头。好奇怪的曲子啊!
从来不曾听过,却有一种能穿透魂灵的通达感。
苍凉中带着一些肃杀,像是在诉说思念又间带着某种难言的绝决。
子夜精通音律,他被这笛声震惊了。在这笛声里,他似乎感受到某个远古的悲伤故事。
无法确切表达,却让他生出了种难言的悲壮感。
就像是一个刺客要去完全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临行前的告别。
告别家人,告别爱人,告别这个世间…
“我总觉得,她有些奇怪。”
素儿轻声喃喃道,三人点头。
“明明是同一个人,看着是那样熟悉,可却给我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就好像我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从来都不曾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过似的。”
初春的凉风里,扶苏仰望着那个屋顶的小小身影。
她还是那个她。而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她了。如此熟悉,如此陌生。
许多人,爱,而不能。当与曾经相爱的人挥手告别之后,再见时已物事人非。
人们将之称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呵!这句话真的很帖切。
他看着她。月光下,她一身素白,她望着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经的桑夏也曾站在高处俯瞰湖光思念母亲,而此时的她却心中无半分杂念。
一片,空白。
什么样的人,会空白到连心念都没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