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李渊抬手吩咐道,
“让朕好好看看你这只叱咤草原的雄鹰。”
“谢太上皇。”颉利应了一声,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对上了李渊,又马上躲闪了开去。
他扯了扯身上的唐装,有些不太适应。
“哈哈哈……”
李渊仔细打量了颉利一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朗声大笑道,
“穿上我们唐人的装束,不错,挺不错的嘛!”
“这就叫入乡随俗!”
“颉利,在长安吃得惯,住得惯吗?这长安城里的楼房,比起你们突厥的帐篷如何?”
颉利神情一黯。
“回太上皇,长安是很好的,住的地方也很不错。”
他拱手低声道,
“只是我住惯了帐篷,的确有些不太习惯……”
纵然给他金銮殿住,他也更喜欢自己的牙帐。
“哈——这叫什么?”
李渊指了指颉利,朝着李世民打趣道,
“这就叫山猪吃不来细糠!”
“蛮夷就是蛮夷,住阁楼,吃美食他不情愿,就喜欢在野外露宿住帐篷,茹毛饮血!”
颉利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这番话,对他而言自然是侮辱!
但如今身为阶下囚,他又有什么底气去翻脸呢?
好在来之前,他便已经做好被羞辱的准备了——只要能苟活下去,就比什么都强!
“父皇也别这么说。”
李世民摇头笑道,
“各人有各人的习惯,我们要尊重他们的饮食习俗。”
“毕竟从现在开始,突厥人和天下百姓一样,都是唐人,都是一家人了嘛!这其中,也包括颉利。”
李渊微微点头。
“对,对,是这个理儿。”
他转而看向颉利,连连摆手道,
“颉利啊,刚才朕说话有些过分了,你别往心里去哈。”
“来啊,赐座!”
噔噔。
两个太监搬来一条长凳。
“谢太上皇。”
颉利忙行礼道,
“您说的其实半点没错,我们蛮夷是这个样子的,野外露营,茹毛饮血。”
“让太上皇见笑了。”
李渊撇了撇嘴。
来之前,他已经想好了十八种羞辱颉利的方式,可现在看到对方把姿态放得这么低,顿觉无趣。
人家都已经这样了,再奚落羞辱下去,便是自己没风度了。
算了算了……
“也不能这么说……”
李渊放下了辱人的心思,笑道,
“你们突厥人,也是有很有优点的嘛!”
“比如说,能歌善舞,这一点,咱们唐人就比不上。”
“嘿!恰逢今天盛会,颉利啊,你能不能就着这热烈的气氛,即兴给我们跳上一段,助助兴?”
颉利:“……”
他的目中,露出了犹豫之色,可李渊却是不由分说,将刚刚落座的他给拉了起来。
“来,来嘛!别扭捏!”
李渊热情的道,….“不白让你跳!朕给你伴奏!”
“朕会的乐器可多了,什么琵琶瑶琴的,朕全都会。”
“咱就来一首琵琶曲,你就跳一个胡旋舞,如何?”
“来啊!取琵琶来!”
唰。
一旁的乐师赶忙将手中的琵琶送上。
铛啷!
李渊的手划过琵琶的弦,发出一阵急促的乐音。
“好久没碰这东西了,有些生疏。”
他淡笑道,
“朕先找找感觉,颉利,你也找找感觉。”
“想必,你也是多年不曾跳舞了吧?”
颉利见无法推辞,也只好站起身来,活动了两下筋骨。
略一热身之后,他的四肢便开始灵活了起来。
还真别说,别看这颉利有些肥硕,但他算得上是一个灵活的胖子,只跳了两下,便娴熟了起来。
“好,好啊!”
李世民见他扭胳膊扭腿,心痒难耐,起身叫好道,
“朕也多年不曾跳舞了!今日恰逢盛会,朕也活动活动!”
“父皇弹曲,朕这个大唐皇帝,与曾经的突厥可汗颉利同舞,记载在史书上,也是一桩美谈呐!哈哈哈……”
“来!”
噔噔噔!
李二说完,已是下了台阶,到了颉利的面前。
“又来了……”
长孙无垢在后面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道。
“母后,父皇还会跳舞呐?”
李丽质凑到长孙无垢的耳边,小声问道,
“他跳的好不好啊?”
几个小脑袋皆是一脸的好奇,还有几分期待。
他们还是第一次看父皇跳舞呢!
“嗯……”
长孙无垢略一沉吟,道,
“母后只能用三个字来形容——”
“辣眼睛!”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李渊已是找到了感觉,一指划下。
铛啷!
铛啷!
铛啷啷啷啷……ωωw.Bǐqυgétν
急促的琵琶声在阁中响起,颉利随着音乐闭上了眼睛,翩然起舞。
李世民亦是不甘示弱,随着音乐的节拍扭动着腰肢,与颉利面对面而舞。
两人你扭腰来我摆腿,你招手来我摇头,看得徐风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擦……”
他忍不住吐槽道,
“这特么也叫舞蹈?也太尬了吧……”
颉利还好一点,看得出来有点功底在身上,李世民那活脱脱一个丧尸摇头。
“太师,没见过这场面吧?”
一旁的长孙无忌捂嘴偷笑道,
“陛下早年很喜欢跳舞,当年打仗的时候,每次打了胜仗,他都要喝酒,每当喝酒上了头,他就开始跳舞,谁都拦不住。”
“但也不知怎么的,这么多年下来,他的舞技却没怎么进步……”
“哎,老天毕竟是公平的,不能什么绝活都叫一人独占了,您说是不?”
徐风雷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再度看向场上跳的正兴起的两人,他好想说一句:
住手,都给我住手!你们不要再打了啦!….“来,颉利,咱喝一杯!”
李世民摇头摆尾,从桌上随意顺来一瓶酒,便仰着脖子喝了起来,大肆笑道,
“痛快,真痛快!”
借着酒劲,他的舞蹈幅度更大,站在原地猛地转了好几圈,一个趔趄蹬蹬蹬倒退了几步,差点摔进长孙无忌怀里。
“哎哟,陛下!”
长孙无忌忙扶住了他,连道,
“您悠着点,可不能再喝了,要么就别再跳了!”
“再跳下去可太危险了!这差点一下磕在桌子上!”
他苦心力劝,李世民却是满不在乎的摇了摇头。
“这算什么?朕还没尽兴呢!”
他啐道,
“你们文臣啊,就是不够豪迈!”
“这般高兴的日子,可少有!你也给朕兴奋起来,躁动起来!”
“来,辅机!就此情此景,你作诗一首,歌颂歌颂,来!”
长孙无忌:“¥%……&*#@#”
这一下,长孙无忌的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
写诗?
他不会啊!
就在他磨磨蹭蹭,犹犹豫豫的时候,那边李世民已经不耐烦了。
“快点快点!”
李二催促道。
“这……陛下,臣一时间没有什么文思,实在是作不出来哇……”长孙无忌一脸便秘的模样,摆手道,“您……你就饶了臣吧!”
他是文臣没错。
但哪条规定说文臣一定要会作诗的?
要换了平时,硬生生的憋,或许也能憋一首出来,但这会儿玩的是即兴,那他真不行……
“呵。”
李世民眉头一竖,啐道,
“你不作是吧?这么高兴的日子,不给朕这个面子?”
“那行!来,作不出诗来罚酒三杯!朕便饶了你!”
“你自己选一个吧!”
长孙无忌被皇帝这么一催逼,无奈之下,只能倒酒。
咕咚,咕咚,咕咚。
三杯酒下肚,李世民这才放过了他。
也得亏这是葡萄酿,没什么烈度,要是换作竹叶青啥的,他八成要倒!
就是这葡萄酿,三杯下去他都有些晕晕乎乎的了……
“哼,真没用你。”
李二冷哼一声,将目光移开,转到了徐风雷的身上。
“听明啊,辅机作诗不行,你一定是行的。”
他抬头道,
“你来!”
徐风雷嘴角抽了抽,端起了酒杯。
“臣也不行,臣还是喝酒吧……”
说着,他正欲饮酒,却是被李世民给按住了手。
“你不能罚酒!”
醉醺醺的李二冷哼道,
“喝酒对你来说不算什么,纵然喝个三十杯,也只当是玩儿。”
“若要惩罚你嘛……作不出诗来,你就上去跳舞,给咱们大家伙儿都舞上一曲!”
这一句,让在场的几个小屁孩眼睛都放出光芒来了!
“好耶好耶,我要看师父跳舞!”“师父,跳舞!师父,跳舞!”
“师父跳舞一定比父皇要好看!”….“对,肯定的!”
“……”
徐风雷:“¥%……&*@!!!”
在这一道道殷切的目光之下,他有种芒刺在背,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难受感觉。
擦。
要我跳舞?
那还不如让我**!
反正那呆头鹅一样的姿势一摆出来,也跟社会性死亡没啥区别了……
“……我,我还是作诗吧。”
徐风雷艰难的起身,一脸无奈的道,
“不过陛下,臣作诗都有一定的批判性,要是坏了宴会的气氛就不好了。”
李世民闻言,顿时摇了摇头。
“没事,你尽管批判!”
他大度的道,
“只要你能作出来,作的好,朕和大家都会为你喝彩!”
“来吧!朕可太期待了!”
音乐还在继续,李渊依旧忘我的弹着琵琶,颉利也依旧跳着舞。
他们都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其余众人,皆是看向了徐风雷,期待着他的大作。
“葡萄美酒,夜光杯。”
徐风雷握着手中的酒杯,念出了第一句。
“可以可以。”
李世民笑眯眯的道,
“第一句虽然平平无奇,但也写实嘛。”
徐风雷没有理会他,又念出了第二句:
“欲饮琵琶,马上催。”
长孙无忌眉头一挑。
“好句啊!”
他品鉴道,
“短短两句,就把宴会的欢脱气氛给念出来了。”
转而,他又看向颉利,笑问道:
“听说塞外琵琶就是在马上弹奏的,颉利……是这样没错吧?”
“对。”颉利收拢了四肢,挥了挥额头上的汗,应道,“琵琶声急,我们突厥人经常弹着它赛马,故而我们突厥有很多赛马曲,都是琵琶奏的,很欢快。”
李世民一笑。
“辅机,你还挺懂的嘛。”他打趣道,“会品诗,却不会写诗?”
长孙无忌尴尬的挠了挠头。
“陛下这话说的……就好比臣虽喜欢美食,可也不会烹饪呐。”
他嘿然应道,
“品鉴品鉴还行,真让臣来,臣就不行了。”
“好好听着,好好学学!”李二吩咐了一声,转而又瞧向徐风雷,笑道,“这诗,怎么有股战场的味道,听明啊,你是想起在北疆作战的场景了吗?”
徐风雷点了点头。
“是啊,想起了离开边境的前一天,那天的酒。”
他慨然道,
“在正式离开大唐国境的前夜,我与将士们痛饮,喝的大醉!那天,同样也有琵琶作伴。”
“当时臣就在想……这条小命若是交代在了突厥,该怎么办?就这么想啊想啊,臣就很惆怅,就一直喝啊喝。”
“最终,在半梦半醒之间,臣忽然豁达了,忽然洒脱了,这后两句诗,便也出来了。”
说到此处,徐风雷稍稍一顿。
李世民为之挑眉。
“哦?怎么说?”他问道。….“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徐风雷的话语,富有感染力,
“狂歌痛饮过后,便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
“既入了行伍,便抱了必死的决心!”
“纵是醉卧沙场,马革裹尸,亦是我的本分,我的宿命!也没什么不好的!古来征战,本就没几人回返!”
李世民微微有些愕然。
听完这番话,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酒,好像也醒了几分。
“好在最终,我们顺利的赢下了这场战争,能在这里无忧无虑的喝酒,不需要担心明天该怎么过,该如何与敌军作战,该如何保全性命。”
徐风雷端起酒杯,咧嘴一笑,道,
“真好!这回纵然醉卧,也不用卧在沙场之上了!”
“为此,当多饮几杯!”
咕咚,咕咚,咕咚。
没有人催促,他自顾自的畅饮了三杯,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而整个凌烟阁内,此刻却是无比的安静。
几个参战的武将,此刻皆是看向了徐风雷,眼中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
啪!啪!啪!
“好,好啊……”
李世民沉默良久,忽的举起手掌,一边拍,一边感慨道,
“好诗!”
“真是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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