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考卷,是徐风雷出题的,作为副主考的他,也是到现在才看到题目。
原以为会有好几道试题叫人做文章,却没想到,就一行字:
士亦视有益于世否?即试成进士,何足贵?
“何足贵?”
长孙无忌喃喃道,
“这题目,有意思啊……倒也切中要害。”
科举,无非就是通过考察的形式,为朝廷选官。
而一个人能否做官,准确的说,能否做一个好官,完全取决于他的思想,他的抱负!
故而徐风雷出了这样一道题目。
作为士子的你,曾观察过自己有什么对这个世界有益的地方吗?
即将成为进士的你……可否说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再翻译成大白话,就是——
你当了官,能为这世界做些什么好事?
当考生们拿到这个题目的时候,表情皆不相同。
有人胸有成竹,洋洋洒洒。
有人皱着眉头,极尽琢磨,难以下笔。
徐风雷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那个农家青年。
只见他握着笔,神色如常,只思考了片刻,便提笔书写。
速度不疾不徐,倒也稳健。
“太师,你这考题选的好啊。”
长孙无忌走到徐风雷身旁,竖起大拇指低声赞道,bigétν
“一篇文章,便能区分优劣了。”
徐风雷微微一笑。
“那也不尽然,有人妙笔生花,但真让他干点实事,却是什么也干不出来。”
他回应道,
“只能说,尽量看看,尽量为朝廷,选几个好官吧!”
长孙无忌点了点头,深以为然。
一篇文章,纵然是写得天花乱坠,也不能就说作者一定如何如何好。
只能说,他有了那个将自己所写之文,所规划之蓝图践行的资格。
……
一个半时辰后。
铛!
随着钟声响起,徐风雷果断道:
“停止作答!有再写一字者,以违规论处,取消考试成绩!”
哗!
众考生皆是停下了笔。
有早早就写完的,坐在那里笑意盈盈,双手抱胸。
可也有奋笔疾书到最后一秒的,看着自己那文章残缺了一个结尾,着急的抓耳挠腮,想补全又不敢触碰纪律,只得眼睁睁的看着长孙无忌收走了考卷,一脸的懊丧。bigétν
要是再写快一点……就好了!
“太师,给。”
长孙无忌将试卷收拢,一并给到了徐风雷。
“你们是幸运的,大唐第一次科举,规则还不完善,就被你们遇上了。”
徐风雷沉声道,
“整个考场五六十个人,就要选取二十四个进士,你们中进士的概率,可以说是极高了。”
“未来,科举制度会越来越完善,难度也会越来越高,那个时候想要中进士,可就要难的多了。”
“退场吧!你们的考卷,将由陛下亲自审评优劣!祝你们好运。”
这场科举,可以说是一群小伙走阳关道。
而用不了几年,同样是科举选官,说不定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
哗啦啦。
众考生皆是起身拱手行礼,陆陆续续离开了教室。
唯有那角落里的农家青年,扭扭捏捏的,看着徐风雷,似是有话想说,却又有些畏惧,不敢开口。
徐风雷微微一笑。
“你有什么想说的?”
为了不吓到这小子,他尽量用柔和的语气说话。
“我……”
农家青年犹豫了一下,方才咬牙拱手道,
“回主考官,我想在教室里留宿一夜,明天再离开。”
“您看……可以吗?”
徐风雷一愣。
“留宿,在教室?”
他讶然道,
“为何啊?”
农家青年缓缓低下了头,有些羞愧的道:
“回一趟家,要走很久……”
“学生是四更天就起来干完了田里的活儿,才匆匆赶来,最后还差点迟到了。”
“现在考完试,已是傍晚……待会儿城门就要关闭,到时候学生出不去,城里一宵禁,我会被抓起来的……”
徐风雷闻言,不禁莞尔。
这倒是。
宵禁了还在街上游荡,绝对会被巡街的武侯抓起来的!
“所以你打了包裹来的?”
他笑道,
“你早打这主意了?”
青年神色羞赧,点了点头。
徐风雷略一沉吟,道
“原本呢,以你的情况,我是能给你钱,亦或是让你去我家住一宿都可以的。”
“但毕竟你是科举考生,我是主考,得避嫌。”
“在考试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能有任何的交集,所以,我帮不了你。”
农家青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神色有些复杂。
夕阳西斜,从这里到城门口,他就算把鞋子踩冒烟,也赶不上了啊!
若从南门走,得绕一大圈,他又不认得路……到时候就得露宿郊外了。
露宿……就露宿吧!
他神色一坚,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
然而,徐风雷却又道:
“不过,你想在教室里借住一下,这倒是没问题的。”
“只是不能在这一间,这间封存了,你去楼上吧!楼上空教室很多,门窗也都是新的,足以遮挡风雨。”
农家青年听到这话,神色顿时大亮。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借住?”biqμgètν
他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可以,不过吃饭问题你得自己解决。”
徐风雷笑道,
“你带干粮了吧?”
农家青年连连点头。
他从包裹里取出一个馕饼,看了长孙无忌一眼,犹豫了一下,又拿出来一个。
“主考阁下,副主考阁下,这是我娘亲手烤的,您……您尝尝。”
长孙无忌神色有些古怪,看向徐风雷。
“你这是行贿?”
徐风雷似笑非笑的道。
农家青年:“!!!”
“不敢!学生岂敢!学生只是……”他一下慌了神,语无伦次的想要辩解。
可话都说不利索,腿都软了!
啪啪。
徐风雷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好了,长夜漫漫,回家的路又远,你还是自己精打细算着吃吧。”
“我不会赠你一物,你也不要赠我们什么东西。若要谈交情,等放榜了,我自会找你聊聊。”
“到时候,还请你告诉我,你的名字。”
“走了!自己关好门窗。”
说罢,他便捧着试卷,与长孙无忌离开了教室。
“学生……拜谢主考阁下!”
农家青年双目一湿,朝着徐风雷远去的背影深深作揖,长久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