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大姐什么时候走的,谢九欢不知道,因为她睡着了,等她半夜醒来,发现孙莲儿坐在她屋里,正在灯下做着针线活。
躺在床上打了一个呵欠,谢九欢说:“我二娘拉壮丁都拉到你头上了?”
孙莲儿抿着嘴笑,说:“大姐让我过来陪着你,这个时候可不好让你一个人待着。”
谢九欢:“还有这个规矩?”
孙莲儿:“嗯。”
“啧,”谢九欢把身上盖着的被子一掀,坐起身来。
孙莲儿:“要喝水吗?”
谢九欢趿拉着鞋,啪哒啪哒地走到了桌前坐下,看看孙莲儿手里正绣着的荷包,说:“这是什么?牡丹花吗?挺好看啊。”
孙莲儿:“我已经给你赶好了八个,这是第九个,长长久久,我觉着九这个数字好。”
谢九欢抬手就捏一把孙莲儿的小脸蛋,说:“我也觉得九这个数字好,你说我怎么这么会投胎呢?”
谢九欢说话的路数在这个世界完全就是个异类,孙莲儿是想祝她和林得意能长长久久,她说她会投胎。不过孙莲儿也习惯了,这才叫闺蜜嘛。
“林家不是一般的人家,荷包这东西看着不起眼,但你也不能老用同一个,”
孙莲儿说起话来就是细声细气的,“你换着用,我选了九个花样,都是你喜欢的花。”
谢九欢往桌上一趴,“我什么花都喜欢的,不过要是最喜欢的,我最喜欢小莲儿。”
孙莲儿噗的一声笑了起来,说:“以后这些话你说给四少爷听吧,他会喜欢的。”
谢九欢嘴一撇。
孙莲儿:“嘴甜一点总不会错的。”
谢九欢:“我嘴还不够甜啊?”
孙莲儿就又笑了,也是,谢家九姑娘的嘴不要太甜,要不然她也不能得渊声巷这么多婆姨婶娘的喜欢。
“四少爷,”孙莲儿想了想,说:“他能帮着你打架呢,我瞧着他是个好人。”
林得意护着谢九欢的样子,孙莲儿亲眼看见过,所以她就不担心谢九欢嫁去秦国公府的日子。
“我这话你得信,”孙莲儿十分认真地跟谢九欢说:“想把人心捂热太难了,周秀才心里装着别人,我就是对他再好,也没用的。”
谢九欢眨巴眨巴眼睛,说:“周世承啊?他都是个死人了,你还提他干什么?就让他在坟里待着吧。”
孙莲儿:“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谢九欢:“嗯呢,那你说的正经事是什么呢?”
孙莲儿只得打直球了,她跟谢九欢小声说:“我是说,四少爷心里有你。”
谢九欢没说话,正犯着婚前恐惧症的人,不想聊这个话题。
孙莲儿抬手把针在头间蹭了蹭,一朵牡丹花,眼瞅着就要在她手里怒放了。
窗外有风吹过,然后两个人就听见了雨声。
孙莲儿扭头要看的时候,谢九欢已经又趿拉着鞋走到窗前,一把就推开了窗。刚刚还露着星空的夜晚,这会儿突然之间就风大雨急了。
孙莲儿一脸笃定地说:“你出嫁那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金婆婆说的话是不会错的!
谢九欢:“你们能不能别这样?你们这样,金婆婆她压力会很大啊。”
金婆婆就是个跳大神的,还非得逼人家去研究天文、气候,金婆婆太难了。
孙莲儿在这事上却很坚持,说:“金婆婆说的话从来没错过!”
谢九欢:“咋,我们金婆婆的修练又精进了,她是要成仙啊?”
孙莲儿一点没听出谢九欢在胡咧咧,说:“金婆婆说她是下凡历劫的神仙呢。”
金婆婆是个背有些驼的小老太太,个也不高,一头白发,论长相,就算谢九欢对金婆婆有亲情一般的滤镜,她也不得不承认,金婆婆长得多少有些刻薄,小老太太一对倒三角眼,看人像是在刀人一样。
“我娘说,金婆婆年轻的时候长得可美,”孙莲儿说:“金婆婆搞不好原先是天上的仙女儿?”
这话题,谢九欢有些聊不下去了,这她哪儿知道啊,而且金婆婆年轻时候是个大美女这事儿,怎么从来没人跟她说过?
孙莲儿几句话的工夫,已经绣好一片叶子,抬眼看看趴桌上的谢九欢,孙莲儿说:“我过段日子也要走了。”
嗯?谢九欢坐直了身体,看着孙莲儿说:“你要去哪儿啊?”谢九欢的第一反应,孙大明那个怂货想赶亲妹子走?这事她不能忍啊。
看谢九欢眼神有杀气,孙莲儿忙说:“我哥没赶我走。”
谢九欢:“那是谁?你嫂子?”
孙莲儿摇头,说:“我嫂子没这么厉害。”
她嫂子跟她娘是一路人,干不出来这事的。
谢九欢:“那你是怎么回事?”
孙莲儿又抿一抿嘴,脸有些绯红。
谢九欢抽一口气,刚还生气准备去找孙大明干架的人,这会儿又高兴起来,谢九欢说:“你跟小伙计准备成亲了?”
孙莲儿幅度极小地点一下头。
“哎呀,”谢九欢高兴道:“真的假的啊,你俩这么快的吗?”
孙莲儿嗔怪了谢九欢一眼,说:“我一个二嫁的,有人要就不错了。”
谢九欢脸上的笑容一僵,说:“这话谁说的?小伙计说的?”
这话要是小伙计王乐说的,那这门婚,谢九欢拼死也得拆了。
孙莲儿:“我说的,我也拖不起了。”
谢九欢:“真不是小伙计说的?”
孙莲儿就说:“真要是他说的,我就不会嫁他了。”
谢九欢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要跟着他走了,”孙莲儿小声说:“去他的老家梧州。”
谢九欢愣愣地想,梧州在哪里啊?
孙莲儿:“在江西,离京城挺远的。”
谢九欢:“这么远呢?”
孙莲儿点点头。
闺蜜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想着以后一个人京城,一个远在江西,此生再想见面就难了,谢九欢和孙莲儿突然就心里都不好受起来。
谢九欢还好,这姑娘一向坚强,孙莲儿却红了眼眶。
谢九欢:“这事你俩想好了?”
孙莲儿:“嗯,我,我也不想再待在京城了。”
去了江西梧州,只要自己不说,再遇不上熟人,那谁知道她是个二嫁之妇呢?去梧州,于孙莲儿而言,那就是一个全新生活的开始啊。
“阿乐是体谅我,”孙莲儿说。
谢九欢无精打采地说:“那我们呢?以后还能再见面了吗?”
孙莲儿沉默半晌后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应该不会了吧,可这句话孙莲儿不想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