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海公路很长,像一条缎带,绵延看不到尽头。
车子开出去一段路,郁慎说没那么疼了,要下去透气。
唐婉宁看他一眼,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
郁慎先下了车,面朝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唐婉宁跟司机结了账,走上前。
这边不似前面那么热闹,人明显少很多。
海面粼粼波光,像穹顶洒下来的珍珠,一望无际,郁慎轮廓深邃,眸子凝望着远处,白色衣角被海风吹的咧咧作响。
头顶一轮玉盘,他转眸看她,嘴角含笑,但却比月色还冷。
唐婉宁伸出手,将他的衣服拢紧了点,“小心生病。”
“阿宁。”
他嗓音微哑。
“别没大没小,我是你姐姐。”她头都没抬,一颗一颗将他的扣子扣紧。x33
郁慎笑着“哦”了一声,乖巧的站着不动,灰眸深不见底,“宫灯。”
“什么?”唐婉宁收回手,踹进自己兜里。
郁慎转身向车走去,没一会儿返回,手里提着兔子宫灯。
唐婉宁一怔,刚才走的时候她没注意,郁慎竟然把宫灯带出来了。
他将宫灯放在她脸侧,她的脸颊和杏眸被映上一抹柔色,像波澜海面,在他的心口奔涌。
唐婉宁拨弄着小兔子的耳朵,接过来,放在身侧,而后在石凳上坐下,望着月亮。
郁慎紧挨着她,两手向后撑着,姿态很慵懒。
侧眸看她。
“阿宁想谈恋爱吗?”他问。
“……”
唐婉宁无语的纠正他,“叫姐姐。”
“好的,阿宁。”他笑的特别开心。
“……”
弟弟大了,管不住了。
懒得搭理他了。
但郁慎孜孜不倦,“嗯?想谈恋爱吗?”
“不想。”凶巴巴的。
他毫不在意,侧眸盯着她的白皙动人的脸看,“为什么不想?”
“不想就不想呗,还能因为什么,没意思。”
“呵。”他轻笑出声,微卷的黑发被风吹的肆意嚣张,“那是因为阿宁没遇见有意思的。”
唐婉宁白他一眼,把头往羽绒服里缩了缩,呼出冷气,“什么都没意思,只有握在手里的钱才最有意思。”
郁慎微讶,继而眸里泄出赞赏,勾了抹笑,“不愧是我家阿宁。”
“……”
唐婉宁蹙眉看他,“阿慎,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点,双重人格?”
她也顾不得他幼小的心灵受什么伤害了,有些东西,希望现在纠正还来得及。
郁慎一脸单纯,俊美的脸凑近她,衬衫领口,露出的肌理线条散发着野性的气息,“双重人格,是什么意思?”
“……”
那种要命的蛊惑感又来了。
邪性的很。
这一刻,唐婉宁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
“两位画画吗?”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唐婉宁回头,看见一个老人手里提着画架,衣衫褴褛,笑容恭维。
“天赐良机,画一张吧,不贵,二十。”
他将自己的作品展示给两人看,油画,确实画的不错。
此刻的风景画出来,应该很不错。
过年照顾老人生意,唐婉宁点头答应。
三分钟后,老人从画架歪出头来,“两位你太紧绷了,放轻松点,笑一笑。”
“我不放松么?”郁慎笑问,转眸看唐婉宁,“一定是阿宁连累我了。”
唐婉宁一噎,“你别恶人先告状。”
“那你说说,我怎么恶人了?”
“你……”
“等等等等,我是让你们俩放松一下,而不是吵架。”老人汗颜,很无奈。
郁慎好似认真咀嚼了他的话,忽地抬起长臂,勾上唐婉宁的肩头,笑着问老人,“这样呢,这样放不放松?”
老人连连点头,“对对对,就这样,姑娘你别动,微笑,对,保持住。”
明月皎皎,繁星闪烁,远处的烟火绚烂梦幻。
月下,男人拥着女人,俊美苍白的脸被明媚和愉悦染透,深灰色的眼眸清澈干净,没有一丝伪装与算计,阴郁与灰烬,月光印在他眼里,挣出耀眼的亮。
无关冰冷,只余滚烫。
而女人虽然面容温柔带笑,但眸光木然,里面藏着太多复杂。
画终于画完了。
老人双手呈上,没有别的话,显然对自己的画技很自信。
唐婉宁看着,不自禁发出赞叹,“好美。”
她都要怀疑这个老人是著名的画家了,果断转了六十过去,“谢谢,祝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老人欣然接受,扛着画架乐呵呵走了。
“评价这么高,我看看。”郁慎笑盈盈的单手接过,只看了一眼,眸底的亮就黯了些许。
“你怎么了?”他问唐婉宁。
唐婉宁也有很多话问他,转身跟他面对面。
郁慎笑,“这么严肃?”
“阿慎,我问你个问题。”
“问。”他坦然。
风吹起她的碎发,贴在脸颊,她抬手勾到耳后,一双杏眸带着探究,和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冷。
他却笑的更阳光,唯独心口的灼烫在消逝。
“你为什么之前要我学游泳?还说学会了逃命用?”她紧紧盯着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为了他,她被郁博林的人绑走,她可以理解为碰巧,可她正好被绑到海边,跳入海里才自救,这没办法让她不多想。
风止,浪声变得虚虚实实。
他怔怔的看着她,她的心一直往下沉。
突兀的笑了声,“墨城靠海,会水性是最基本的生存技能,阿宁连这个都不懂么?”
“……”
“至于我,你见过以前的我,你觉得我的状况允许我去水里么?”x33
他解释的毫无破绽。
“那刚才那一拳,又算怎么回事?你的力量看着可不小。”
都把人打飞了。
“也是为了生存和自保练出来的身手。”他看向她,嘴角勾着笑,“上次看过我的身材,是不是回去偷偷流口水了?”
“……”
顺带连他为什么有一身肌肉也解释了。
唐婉宁忽然想起他孤零零的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想起那个铁通一样冰冷的病房,想起她送他回家,他病的极重,郁家却歌舞升平,繁华热闹。
他一个人,活的很辛苦吧。
“对不起,阿慎,我不该怀疑你。”唐婉宁感到很愧疚和自责,但她把他当亲弟弟,当好朋友,不希望被欺骗没有任何错。
错的,是她不该忽视一个活的艰难的人,对生的执着。
郁慎睨着她的转变,眸底重新挣出亮来,片刻后,抬起手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我永远不会背叛阿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