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广义已经很多年未曾这般憋屈,有口难言,辨无可辨。
他深吸口气不欲跟萧厌纠缠,只直接略过他沉着眼朝上开口:
“陛下,老臣是真不知今夜之事,更不曾与崔尚书合谋,老臣不过是担心宫中内侍与后妃勾结,危及陛下安危才会开口附和,如今既是冤害,此事大可撇过不提,但萧厌欺君一事却是事实。”
梁广义不说崔林,不说郑坤,更半句不提其他,只抓着萧厌身份不放。
“当年贺家随戾太子谋逆,先帝亲自下旨诛杀贺家九族,萧厌若是贺家人,便是抗旨在前,与萧家合谋作戏让其改名换姓藏匿于江南,便是欺君在后。”
“他借故接近圣前,又借陛下信任接连对陆家出手,先前多番对付朝臣恐也藏了私心,这般搅弄朝堂,让得京中上下不安无疑是大逆!”
崔林原本因为被揭穿宣夫人之事而混沌的脑子,也随着梁太师的话清醒了过来,他知道现在跟萧厌纠缠其他都是枉然,他注定身败名裂,可安帝是绝不会允许戾太子谋逆之事翻案。
萧厌是贺家人更好,只要能将他拉下来,只要能让安帝处决了他,那他丢些名声又能如何。
如今最要紧的是萧厌。
崔林无暇顾及长子对他的冷漠,只强压着身体不适大声说道:“梁太师说的对,萧厌若是贺家人,萧家那些人又藏匿江南多年,说不定他们早有预谋。”
“歙州三地惨死的那些官员,还有那所谓关于二十年前水患旧案的谣言,恐怕都跟他和萧家脱不了干系,定是他故意让人放出谣言,误导百姓和南地官场,为的就是想要借旧事替贺家脱罪。”
崔林脑子里从未有过的清明,说话时更是每一句都直击要害。
“贺家当年跟随戾太子谋逆,罪证确凿,先帝亲自定案且下旨诛杀贺家九族,天下人皆知。”
“如今萧厌突然借着贺家子的身份冒了出来行污蔑之言,挑弄民心,搅乱朝堂,屠杀南地官员,以谣言祸乱朝纲,编造旧案往事,妄图混淆真相。”
“陛下,无论他到底是不是贺家人,都断不能轻饶此等视朝廷王法于无物的狂徒!”
世家那些朝臣虽然也同样厌恶崔林所为,可更不愿看到贺家翻身。
当年贺家倒下,留存的几大世家人人都吸了贺家的血,如今看似是崔林、梁广义与萧厌对上,可一旦萧厌赢了,崔、梁两家输了,让萧厌寻到机会替贺家翻身,那他们这些剩下的世家谁都别想要好过。
崔、梁二人开口之后,他们也都是纷纷起身。
“萧厌此獠实在胆大妄为,弑杀朝廷官员,其罪当诛!”
“陛下,那所谓旧事十之八九是人编造而来,二十年前的事早就时过境迁,怎可能这般巧合突然又冒了出来,还请陛下明鉴。”
“贺家之事早已盖棺定论,萧厌若是贺家子,当杀!”
“陛下,此人混进宫中,如今又自称贺家人,谁知道真相到底如何,说不定萧厌是他国细作或是什么逆贼匪类,借贺家之名妄图动摇朝纲,陛下定要将其严惩,以正法纪。”
世家那些朝臣纷纷上前禁言,殿中没了之前安静。
钱宝坤虽然意外萧厌身份,却还是毫不犹豫站起来怒斥:“你们这些人当真是奇怪,南地既有传言,憎郡王也带回了证人,萧厌被崔林设局谋害,你们统统视而不见。”
“他是贺家人又如何,当年贺家被诛事出突然,难保其中不会有所错漏,更何况二十年前水患旧案关乎无数枉死百姓,不审、不问,就要处死萧厌,你们到底在惧怕什么?”
曹德江也是皱眉开口:“陛下,今日若只是萧厌与贺家旧事,他遮掩身份混进宫中的确其罪当诛,可若真有缘由又事关荣江一城百姓,关乎当年十数万水患枉死之人。”
“当年接管戾太子和贺家赈灾的,是陆家与陛下,老臣相信陛下绝非那等灭绝人性不择手段的暴戾之人,可如今既有这般传言,又有当年知情之人露面。”
“二十年前旧案未曾查明之前,陛下绝不能动贺家血脉,否则传扬出去,只会以为陛下心虚灭口!”
“曹德江,你放肆!你竟敢这般诋毁圣上?!”世家之人怒斥。
曹德江毫不退:“老夫只是实话实说,今日之事除非杀尽这殿上所有赴宴之人,否则萧厌身份遮掩不住。”
“南地流言已经传至西北,连肇惠等地的人都已经知晓赈灾往事,更何况是南地那些本就身处其中亲眼看到官员惨死的百姓,陛下以为还只是拿下萧厌就能解决的?”
“若不能查明真相,查清荣江屠城真假,弄清楚流言之中那些往事,将事实公之于天下,陛下难堵天下悠悠众口。”
“届时陛下声名尽毁,皇室失了权威,大魏民心尽失,你们这些今日蛊惑陛下斩杀萧厌之人来替陛下担着吗?”
“你!”世家那些朝臣纷纷怒目而视。
曹德江却没理会他们,只直视安帝:“陛下当知北陵新帝登基,对大魏虎视眈眈,南齐又一直贼心不死,屡屡骚扰边境,陆家跑了一个陆九安,他身处何地陛下也清楚。”
“一旦歙州等地的事情闹大,贺家往事被人牵扯出来,陛下却不管不问直接杀了贺家血脉,必定会惹天下人质疑惹的人心大乱,到时若再被那些心有异心之人,或是北陵、南齐趁虚而入,我魏朝必定大乱……”
“曹德江,你休得危言耸听!”有人呵斥。
钱宝坤在旁冷笑:“危言耸听?”
“你们一个个安坐京城,高床软枕自是不知边境危机、不知外间纷乱,一旦真如曹公所言,你们杀了贺家血脉引得天下大乱时,陈大人拿你的细皮嫩肉去守卫京城?”
“还是李大人让你李家那些软骨头的儿郎去填边境战场?还有董大人,让你那日日流连花楼,一掷千金买妓子一笑的儿子去守卫我大魏过门,驱逐来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