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抱着双手,看着那个正蹲在房间角落里大快朵颐的男孩,不由得开口提醒了一句:“吃慢点,没人会和你抢的。”
赛维塔权当充耳不闻。
如果今天只是平常又美好的一天,只是他在矿场内干活并期待下班后的大浴场与房间内柔软床铺的平静一天的话,他当然会吃的很慢。
他会细嚼慢咽,把每一口食物都细细品味,用牙齿咀嚼、咬碎、用深厚的平面将它们变成粉末,然后他才会把它们咽下去。在那之后,他会深深地记住它们的滋味并在进入睡眠之前一直回味。
但现在不同了,现在,他不确定他明天还能不能吃上这样美好的食物了。
所以他只是闷头进食,像一只野兽,像他从前还在棚户区里时的模样。
“身体指标各项都很健康,没有遗传病,没有感染传染病,甚至连皮肤病都没有”
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略带惊讶地从检查报告里抬起头,罕见地笑了一下。
“这个孩子或许真的可以”
“可以什么?”赛维塔口齿不清地抬起头,嘴里仍然叼着一大块格洛克斯肉排。
“没什么,小子。”费尔略带警告地说,并且瞥了一眼医官。“你在和我们的首席医官交谈的时候最好态度尊敬一点,知道吗?否则我也不敢保证他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费尔连长”
“什么?”费尔面不改色地回过头去,看向雅伊尔济尼奥·古兹曼。“怎么了,尊敬的首席医官?”biqμgètν
古兹曼面无表情地对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
费尔咧嘴笑了,又将头转了回去:“吃完了吗,小子?”
“吃完了。”
“伱还想再来一份吗?”
“不了。”赛维塔缓慢地站起身,长出一口气。他将餐盘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用自己的棉衣擦了擦手。“吃三份已经是我的极限了——好吧,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你觉得呢?”费尔略带惊奇地挑起眉,他没想到这个男孩居然还有主动提起这件事的勇气。
“我不知道。”赛维塔干脆地说。他摊开双手,摇了摇头。“所以我才问的,你为什么老是用问题回答我?带我来的那个人就不会这样。他叫什么来着?”
费尔眯起眼睛。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他可以容忍这个从棚户区里安稳长大的小子对他或者医官流露出随意的态度,但他不会容许他对夜刃们的教官大放厥词。
如果这个叫做亚戈·赛维塔里昂的小子胆大到那个地步,首席智库倒也真的不介意给他上上课。
但赛维塔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他沉默几秒,用诺斯特拉莫语字正腔圆地说出了一个比他自己的名字还要拗口的名字:“卡里尔·洛哈尔斯?”
“是的。”古兹曼说。“我们的教官。”
“他到底是干什么的?”赛维塔靠着墙说,他将双手背在了背后,站姿很随意,甚至显得有点轻佻。
“我问他教官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却告诉我,教官就和矿场里教我们怎么挖矿的投影机器差不多。我觉得这根本不可能。”
“你现在还没资格知道他到底是干什么的,孩子。”古兹曼轻声细语地回答,他确确实实地回答了赛维塔的疑问,语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但那用词却非常冰冷。
“而你也不必再用那种小聪明试探我们对你的态度了,我们没有把你当做试验品,因此,你也最好不要把我们当成一些高高在上的施暴者。”
费尔又笑了。
“你最好按照他说的做,小子。”首席智库满意地歪了歪头。“你到现在为止还没吃过什么苦头现在,站直了。”
赛维塔听从了那人的话,挺直了脊背,站的笔直。他已经将这两个人的外貌都牢牢地记了下来,尽管他其实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而后,就在他站直身体的十几秒后,大门再次被推开了。
那个领着他过来的巨人走了进来。他对其他两名巨人点了点头,于是他们便走了出去。大门悄然合拢,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却又突兀至极。赛维塔开始和缓地呼吸,放低心率。
他不由自主地将后脑勺靠在了墙壁之上,表情故作平静:“你你要做什么?”
“吃饱了吗?”卡里尔问。“我们先解决这件事,然后,我再来回答你的问题,如何?”
“吃饱了。”赛维塔低声回答。
他当然不只是吃饱了那么简单——他还只是个十五岁的男孩,虽然心志坚定程度早已远远超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的胃也远远超出。
连吃三块格洛克斯肉排几乎让他没办法弯腰了,食物卡在嗓子眼,这种过饱的感觉让他既满足,又不适。
在过去,在每一个他侥幸得到一些不是人肉的食物的时候,他都会强迫自己完全吃饱,吃到撑,吃到甚至没办法入睡。
“吃饱了就行。”卡里尔点点头。“我不打算对你做什么,亚戈·赛维塔里昂——或者说,赛维塔。”
他微笑一下,靠在大门上抱起了双手:“至少在你同意以前,我们都不会对你做什么。今天将你带回来,只是一个巧合。”
“巧合?”
“是啊。”卡里尔说。“一个巧合。”
他凝视着赛维塔,那完全漆黑的眼眸中有种赛维塔尚且看不懂的情绪存在。
“实际上,这一切都太过巧合了一些你的身体素质比多数成年人都要好,你意志坚定,性格不错,甚至还拥有年龄天赋,而且恰巧就在昆图斯本地。实在是太巧了,赛维塔。若非我已经确定过”
赛维塔咽了一口唾沫。
他当然不理解卡里尔到底在说些什么,可是,他那察言观色的本领正在告诉他一件事——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巨人,此刻恐怕并不如何高兴。
而在他的观念中,对待那些有能力主宰你生死的人,你最好别让他们不高兴。
“我能做什么吗?”男孩惴惴不安地问,同时挺起了胸膛,表现得非常英勇。“任何事,先生——我的意思是,只要你们别真的不打麻醉剂就把我剖开。”
“你可以站在那里听我把一些话说完。”
“什么话?”
“一些可能会让你今后的人生产生巨变的话还记得你刚刚做的那个梦吗,亚戈·赛维塔里昂?”
“我记得。”
“在梦里,你在雾中独行,你看见许多鬼魂,你能听见它们的低语你不只是在梦中见到过它们,对不对?”
赛维塔咬紧牙齿,试图说谎,但他失败了——那个巨人凝视着他的模样简直就像是正在拿刀子割开他的胸膛,挖出心脏,他没办法说谎。他就是不能说谎。
“我见过它们很多次。”男孩握紧拳头。“我每天都会看到它们,它们有时候是在雾里,有时候是在暴雨中,它们还有时候会在动物身上对我讲话老鼠、野狗、乌鸦”
“还有你的梦中。”
“是的,还有我的梦中。”赛维塔低声回答。“但是,你问这个干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清楚?”
“我对你说过,我知道很多事。”卡里尔笑了起来,暂时收回了视线,不再凝视他了。“那么,新的问题,赛维塔。你有听清过它们说什么吗?”
“什么?不,当然没有!”赛维塔瞪大眼睛。“我干嘛要去听一群死人说话?!永夜在上,谁知道它们到底是什么?我可不想被一群死去的黑帮抓住!”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听清过它们的话?”
“没有。”赛维塔闭上嘴,再次咽了口唾沫。“没有,先生,没有。”
“那么,你想听吗?”卡里尔问。
他的话让男孩愣住了,但他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着叙述。有如某种自然规律,暴风雨从来不会因为人类的意愿就停下,自然残酷,甚至可以说残忍,但它们应该残忍。
“你应该听一听它们的话,亚戈·赛维塔里昂。你具有某种天赋,这种天赋对多数人来说都很神秘,而那些少数掌握着他们的普通人通常都会有两个下场。他们要么终生试图抗拒这种天赋,要么就是接受它,并利用它,成为神婆、巫师,或其他的东西。”bigétν
“你可以选择接受它,或拒绝它,亚戈·赛维塔里昂。但这是有前提的。”
赛维塔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他不是一个愚蠢的人,自然能明白卡里尔·洛哈尔斯在话语背后隐藏了一些东西——而且,就算他听不出来,他也能看出来。
这些巨人,凭什么对他这样的一个孤儿如此平和?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亚戈·赛维塔里昂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嘶哑,像是暮年将死的老者,或被关在地洞里长久未与人交谈的疯癫奴隶。
“什么前提?”他用一种极其轻微的声音询问。
“理智。”卡里尔如此说道。“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有很多,但我希望你保持理智安静地听完。到了那时,我们再来讨论你是否要接受它。”
更新完毕。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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