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商如意突然抬起头,又往洞开的帐门外看去。
外面仍旧是一片苍茫无尽的草原,远到快要看不清的地方,一条横在眼前的黑色长线蔓延到远方,是苍头河,乌压压的黑云如同一只大手笼罩在这片草原的上方,令人心头发沉。
感觉到她失神,坐在一旁的雷玉立刻道:“怎么了?”
“啊?”
商如意有些惘然的回过头来,轻轻摇了摇头,道:“我刚刚怎么好像,听到打雷了?”
“打雷?”
雷玉一听,哑然失笑:“都要入冬了,怎么可能打雷?你听错了。”
商如意自己也笑:“是啊,一定是听错了。”
虽然这么说着,可笼罩在心头的那一点不安还是不断的蔓延着,仿佛外面笼罩在草原上的巨大阴霾一般,让她也有些难以呼吸了起来,她忍不住起身走到帐门口,探头看了看不远处高台之上,那巨大的王帐。ъΙQǐkU.йEτ
此刻,帐门紧闭,立在门口的士兵们肃穆庄严。
不知道里面在说什么。
伊阿苏王子刚回到这个牙帐,连坐都没来得及坐下,阿史那刹黎立刻就把自己这两个儿子都叫进了王帐,而且刚刚,也看到好几个大臣都相继从自己的帐篷里出来,聚集到王帐里,只怕说的不会是什么闲事。
商如意立刻就想到,之前她跟雷玉所担忧的——阿史那刹黎不可能对于丢失太原这件事无动于衷,以他的個性,一定还会对南用兵。
难道这一次聚集两位王子和朝臣,就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可是,会打哪里?
又怎么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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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王帐内的两位王子也都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尤其是阿史那伊阿苏,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瞪大眼睛看着刹黎可汗所指的方向,惊道:“父汗,你,你要攻打大兴城?”
阿史那刹黎没有回头,那只发红的眼睛里射出的炙热的光,死死定在地图的那一点上。
他道:“这里,已经改名叫长安了。”
“……”
“就是宇文渊改的名字,他现在,已经取楚而代之,建国称帝了。”
伊阿苏因为不太关心前线的战事,更是在这几天跑到草原上去拦截西域胡商,突然听到这个时候,更是惊诧不已,下意识的低头看向刚从太原败回的帕夏将军,又转头看向阿史那朱邪,后者沉沉的点了一下头,简单的说道:“宇文渊建国称帝,号大盛,楚家——已经走到尽头了。”
“……”
“所以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宇文家的人。”
“……”
“尤其是,宇文晔。”
提起这个名字,阿史那刹黎的指头更是重重的戳在地图上,险些在长安的方向戳出一个洞,伊阿苏愣了一回神,虽然已经明白他们所说,但震撼太大,还让让他有些失神。
倒是阿史那朱邪,很快就厘清了思绪。
他抬头看向那张地图,又看了看刹黎可汗,然后说道:“父汗是想要派兵南下,越过上郡直取泾川,这样一来,长安就彻底暴露在我们的面前。”
阿史那刹黎没有立刻回答他。
而是慢慢的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眉头紧皱的伊阿苏,才道:“不错。”
朱邪道:“可是,这个长安,毕竟是大盛王朝的国都。”
“……”
“我们就这么过去,且不说能不能出其不意,那里的守军必然不会少,我们真的能拿下长安吗?”
阿史那刹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太原一战,他们俘虏了我们五万人马,这代表什么?”
“……!”
一听这话,阿史那朱邪也愣了一下。
再低头一想,他立刻回过神来,喃喃道:“他们攻打太原的人马,至少有十万之众。”
“……”
“宇文渊建国称帝,按照众人的说法,太原就成了他的龙兴之地,不管是为了脸面,还是为了统治的稳固,他都必须夺回太原,所以,派遣的人马一定不会少。”
“……”
“所以,秦王宇文晔亲自上阵,还有——”
他回想起在那片草场上,引得他和王绍及的人马自相残杀的那支人马,和那个清逸如云的身影,心中暗暗有了估算。
而阿史那刹黎再看向他,虽然想来不喜这个儿子,可他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更透彻,看到出,阿史那朱邪在战场上的作用还比其他任何人都大得多,哪怕他再不喜欢他,也没有办法不在战场上依赖他。
可是,这种依赖,是王者的大忌。
想到这里,阿史那刹黎的目光更冷了几分,道:“你说得没错。”
“……”
“所以,派出了这么多人马,长安的守备就算再是坚固,也一定会受到一些影响。”
“……”
“我们必须要趁此机会——”
听到这番话,之前那几个对攻打太原都不抱希望的大臣顿时又一改刚刚颓败沮丧之态,纷纷说道:“这样,果然是好计策!”
“没错,若能趁此机会取下长安,那可就太好了!”
“到那个时候,别说什么秦王宇文晔,就算是宇文渊,也只能败在我们的手下!”
“不愧是可汗,果然英明!”
一时间,王帐内的气氛又变得热烈了起来。
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阿史那朱邪,和阿史那伊阿苏这对兄弟。伊阿苏想来对战事不甚热络,突然把他叫来,告诉他这些事情,多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而阿史那朱邪,在听说要对长安用兵的时候,不但没有附和出声,眼神反倒冷了下来。
甚至,透着几分戒备。
这时,站在一旁的史蜀安义站起身来,对着阿史那刹黎道:“可汗英明,此战若能取胜,夺取其国都,宇文氏的统治将一战而溃,到那个时候,中原的土地、人口、财富,尽归我突厥所有!”筆趣庫
迦元夫人紧接着道:“可汗,也能报一箭之仇了!”
提起这个,阿史那刹黎的那只眼睛更红了。
而阿史那朱邪的眼神,却更冷了。
他突然抬起头来,沉声说道:“那不知,父汗打算派谁去攻打长安。”
他的话音刚落,整个王帐内又安静了下来。m.bīQikμ.ИěΤ
但这种安静,不是等待答案的安静,而是充满了某种诡异气氛的安静,甚至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阿史那刹黎那根用力戳在地图上的手指,这个时候微微颤了一下,放了下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身慢慢的走回到王座前,迦元夫人不失时机的走到他身边,扶着他的胳膊服侍他坐下,阿史那刹黎坐定之后,这才又抬起头来,那只森冷的眼睛看向阿史那朱邪。
半晌,他道:“此战,事关重大,自然是要派遣我突厥最强悍的兵马。”
一听这话,那种诡异的安静,更沉了几分。
阿史那朱邪微微眯起双眼,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冷光,却没有立刻接这话,倒是一旁的史蜀安义笑道:“我突厥最强悍的兵马,那莫过于重甲骑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其他的几个大臣也纷纷点头:“不错。”
“重甲骑兵若出战,定能夺下长安!”
“到那个时候,中原的财宝,美人,尽归我突厥所有!”
“哈哈哈哈……”
那些狂放纵肆的笑声和高谈阔论并没有让这对在王帐中静静对视的父子面色更好看一些,相反,阿史那朱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一些。
他终于不再缄口,犹豫着开口道:“所以,父汗是要——”
可不等他说完,甚至,根本没有注意他在说什么,阿史那刹黎突然道:“重甲骑兵虽强,但也不是真的战无不胜,否则这一次——又怎么会空手而回?”
一听这话,几个大臣立刻安静下来。
阿史那朱邪心中的不安更扩大了数倍,但他不敢多言,只能立刻跪地:“父汗恕罪。”
一旁的伊阿苏王子见状,急忙道:“父汗,我回来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能完全怪大哥,太原——”
“伊阿苏!”
迦元夫人咬着牙,恶狠狠的打断了他的话。
她说道:“可汗如何安排,有可汗的考量,你不要插嘴!”
伊阿苏王子犹豫了一下,又看着阿史那刹黎闪烁的目光,只能悻悻的低下头去,阿史那刹黎便又接着说道:“我尝听闻中原人有一句话,叫做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只有好的将领,才能让自己部下的士兵发挥最大的作用,若是无用的将领,哪怕给他再好的兵马——哪怕重甲骑兵,也毫无用处!”
整个王帐里更安静了。
那些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伱,眼中都露出了几分诧异,更惊惶的神情,因为他们都从可汗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令人震惊的意图来。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阿史那朱邪的身上。
阿史那朱邪跪在地上,宽阔的肩膀紧绷得像一张拉到了极限的弓,沉默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中,也带着一丝紧绷的意味。
他道:“那,父汗的意思是——”
阿史那刹黎看了他许久,终于道:“这一次,本汗决定,让伊阿苏率军出征。朱邪,把你的重甲骑兵,交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