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豁大的饭桌上放着一盆红扑扑的蜜桔,被黄昏的落日扫着,显得更艳几分,朱标两眼直愣愣的盯着,他在等开饭。
朱雄英在锅台边儿上,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剥蒜。
“走,大孙,吃饭去”
马皇后招呼一声,就端着一个冒着热气腾腾的大厚底儿瓷盆往饭桌走,里头是喷香的汤面。
朱标没别的毛病,就是嘴太刁,为了照顾他的胃口,马皇后最后还特意点了几滴明油。绕过朱标伸出来接饭盆的手。,“哐当”一声,把瓷盆放在饭桌上,扭头看着朱标吩咐:“吃饭”
朱标伸头往盆里瞅了几眼,有些迟疑的问道:
“娘,咱就...就吃这?”
“那你想吃啥?”马皇后瞥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问道:
“俺给你炖个人?”
“这...”朱标有些不死心,扭头看了看灶台:
“有个菜吗?鱼...羊肉,都成,儿子不挑!”
马皇后拿着饭勺往桌子上敲了几下,瞪了朱标一眼:
“没有,想吃菜回春和宫,甭在俺这卖嘴...”
“你不做饭就甭吭声儿,整天伺候你们爷俩,俺欠你的?”
“这...吃饭吧”朱标苦笑,又有些讪讪的解释:
“儿子也没说什么呀...”
这几日宫里彻底的忙活开了,尤其是朱标,作为大明的太子,君父的寿辰,他自然不敢马虎,这几天忙的几乎抹不开脚面。
幸好明日就该寿诞了,该安排的也早都安排下去了,今天晚上倒是能抽个空休息片刻。
这会儿悻悻的坐在椅子上,有些腹议:
这也太素了,早知道回春和宫吃了...好歹有条鱼呀...
“哦对...”马皇后刚擓了一碗面条,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扭头看着朱标:
“差点儿忘了,有菜!”
“有菜?”朱标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对!”马皇后点了点头,扭头吩咐朱雄英:
“大孙,去把灶台底下那盆儿麸糠饽饽端过来”
“麸糠?”朱标大惊,声音都走了形,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娘,我是你亲儿子吗?您...您拿我当牲口喂呐?”
马皇后眼睛眯了起来,有些危险的看着朱标:
”俺耳朵好使,你那么大声儿干啥?“
”再说了,你爹吃得,天下百姓吃得,俺大孙吃得,你吃不得?“
”连俺大孙每顿都吃这个饽饽,你又不是不知道!“
接着面带愠色,阴沉着脸说道:
”你爹当年要是有一顿这个饽饽,至于到造反的地步?”
“连百姓吃的东西你都要嫌弃?你将来是要做昏君吗?“
平日里马皇后几乎不怎么发火,可一旦发火却十分的可怕,朱雄英端着饽饽,不由的放慢了脚步。
朱标一脸的噤若寒蝉,他现在心里苦极了:
孤可是大明的太子呀,太子就想吃个羊肉,有错吗?
谁家太子这么惨?
接着狠狠的瞪了一眼朱雄英:
小兔崽子,你说你要个啥不好,非要个饽饽!
这可给你爹坑苦了呦...
朱雄英看着朱标的眼神,不由觉得的好笑。
这个饽饽还是他前几个月从溧阳回来捐了他娘两成的嫁妆,问老爷子要的赏赐。
这些时**每顿都会吃,刚开始的时候实在难以下咽,每吃一口都要拿汤往下顺,不过后来倒是习惯了。
只是恐怕今天的事情,朱标在坑他两成嫁妆的时候绝没有想到。
果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朱雄英心中暗自开心的时候,朱标慢慢磨蹭到马皇后身边,摇了摇马皇后的袖子,腆着脸笑了笑,又弯腰给马皇后捶起了腿:
”娘...儿子错了,您看您生什么气呀,气坏了身子多不值当...您说是不?“
”喏!“马皇后坐在椅子上,下巴壳点了下桌子上的饽饽:
”吃光!吃光俺就不生气了“
”这...“朱标陪着小心:
”这七八个,儿子一人儿...吃光?“
马皇后没说话,朱标捶腿的手不停,扭头瞪着朱雄英,向马皇后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求情。
朱雄英眼神不自觉的飘到了别处,身子背了过去。
他现在深刻体会到汉宣帝被霍光如芒刺背的感觉。
他都不用转身,就能知道朱标盯着他的眼神冒着火光。
最后还是他先吃不住了,回头撇了一眼朱标要吃人的眼神,走到马皇后身边儿岔开了话题:
“皇祖母,皇爷爷呢?咱们不用等皇爷爷吗?”
”呵呵...俺大孙真是个孝顺的“马皇后爱怜的笑了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看到朱雄英的小脸儿上还有刚才在灶台剥蒜时留下的锅底灰,又拿出来一个帕子擦了擦:
“他在太庙呐,咱不等他,他个大活人儿饿不死”
“今儿个咱们仨吃...”
“锅上还卧了好些个鸡蛋呐,等会吃两个,明儿个早晨吃两个,给你皇爷爷嚼嚼灾!”
嚼灾,是民间的说法,也有地方说是滚灾、去灾。
意思差不多,都是在过寿的这天,家人通过吃鸡蛋的方式,给寿星祝寿。
意寓把寿星明年一年的灾祸都给咀嚼压碎,是一种美好的祝福。
而历朝的皇族,也只有明初洪武朝的时候有这般的规矩。
”嗯...“朱雄英低头想了想,开口说道:
”要不孙儿还是给皇爷爷送些吃的吧...皇爷爷吃不好饭就容易胃疼...“
”呵呵...“马皇后伸手摸了摸朱雄英的头发,一脸的慈爱,笑了笑说道:
”你爷爷俺俩真没白疼你,去吧,俺给你盛些...路上走慢点儿,看着门槛儿,甭摔着了“
说着话站起身瞪了一眼朱标:
“看看你,再看看咱大孙,你爹真是白养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