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征坐在家里独自喝着闷酒。
自酿和魏公酒,名满长安,可此时魏征却喝不出什么味道来,他数上辞表,可皇帝最后虽接受他辞去侍中之职,却又加封他特进,仍让他知门下省事,
可魏征要的不是这个。
隔壁阵阵喧闹欢笑声传来,
魏征走出来问妻子,“隔壁怎么这么热闹?”
“你天天在家喝酒,喝的不知窗外事了?今天放榜了,隔壁武三郎金榜题名,明经甲等,这会有人来报喜,正打赏着呢。”裴氏看着一身酒气的丈夫,有些无奈,非要跟皇帝置什么气呢。
魏征对岭南搞的这套考公、南选就很关注,甚至觉得这种考试,比起现在朝廷一年一科的制科考试要更好。
武怀良笑着跟父兄们说着,“那场面,真是了不得,多少公侯勋戚之家,都来捉婿,可惜我早有婚约,要不然肯定也是抢手的。
隔壁宅子原本是武怀玉的,后来他搬去宣阳坊,那宅院留给武士恪和武怀义居住,武士恪搬去三原乡下,这里便成长子怀义的宅子,老三怀良在京读书,放假时也住这边。
今天十分热闹,
“愿意去岭南。”武三思也道。
“你们若是愿意去岭南,那可以先从县丞或县尉做起,岭南那边我也能照顾到一二,而且那边出容易出成绩。”
但这并不是武怀玉一人这样,而是当初科举考试,整个环境就是这样的。
裴氏无奈摇头,“人家陆爽今日都已经迎娶郑玄勖之女过门了,明天郑仁基也送女儿去晋国公府,你说你还置气有什么用。”
魏征既是邻居,还是亲家,更是当朝宰相,必须得礼数周全些。
魏征刚坐下,
马周来了。
“二郎觉得,把岭南的这套考试制度,推广到全国,以此改进朝廷的科举考试如何?”魏征问。
“那就先这样安排,怀良去江州任浔阳县丞,你们两个去岭南做县丞,不过最快得明年了。今年你们就好好准备一下,最好是把婚姻大事解决了。”
“听说明天二郎就要纳郑仁基女进家了?”
“二郎啊,听说你在岭南,推行的考试,选拔出了很多人才啊。”魏征主动转移话题。
武三郎金榜题名,成为明经科甲榜榜首,连着侯三省和武三思两个伙伴,这次也全都中了明经甲等。
“你赶紧换身衣服,咱们也去隔壁恭贺一声。”
“今天放榜,榜下权贵们又捉婿呢。”
许敬宗、李义府、上官仪、来济来恒、裴行俭等纷纷上门,
武怀玉这次回京,一直没怎么见客,好多人就算想登门拜访都没机会,这次借着这机会,都来了。
榜下捉婿似乎成了如今贞观朝的一道风景,每到二月放榜的时候,总要上演这么一出热闹,当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想当年他走村窜户卖豆腐,后来又出塞入草原贩牛马,此后跟着武士彟兄弟贩木材,还曾去过辽东运粮,
辛苦半生,后来跟着高祖入长安,做了天子元从禁军,本以为一辈子到头就是个小旅帅,不料他致仕让大郎接班后,这暮年却还有这么大变化。
魏征给自己又倒满酒,
“现如今朝廷的科举考试,说实话,一年也就录那么几十人,其中权贵世家子弟占了三之二,庶族地主子弟点了三之一,真正平民百姓几乎没有。
武家父子把魏征迎到客厅,而武柳氏、武程氏、武樊氏等自然就把魏裴氏迎到另一边花厅,与一群女眷们一起。
武怀玉笑问两人,“你们就没有看上的人家吗?”
恍忽间想起当初武怀玉刚搬来此地,他那时跟武怀玉还关系不睦,两家甚至经常隔着围墙吵架,老武就每天早上杀只鸡,然后把鸡肚里的鸡肠等扔到他菜地来,
俱往矣,
他不再是那个四品官,武怀玉也不再住在这了。
“我再给魏公调配点眼药水吧,感觉眼睛酸涩胀的时候,就滴两滴,”
“那魏公要注意些了,晚上最好不要看书写字,否则很伤眼睛。不要一心操劳案牍,多抬头望望远方,对眼睛有好处。”
“快请进。”
魏征去地窖取了两坛珍藏的魏公家酿,
而能成为道试录取的茂才,就能参加岭南的铨选,通过就能直接授岭南官职。
武怀玉现场教,魏征现场学,
七十岁的他,还想向天再借三十年。
魏征再也不能当着皇帝面,指着皇帝喷他一脸口水了。
武怀玉并没有跟魏征聊他辞相的事,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回去上班,反正魏征也不是真的就要辞官,李世民也不会肯的。
两个年轻人于是都连声道谢,他们很清楚自己最大的靠山就是武家,哪怕现在中了明经,但算不得什么。
“你这在家也休息了好几天了,明天就回衙门吧。”
“带了两坛子自酿的酒,特来贺三郎金榜题名。”魏征笑着道。
“再教魏公一套眼保健操,也有所帮助的。”
‘嗯,郑郎中说明天送过门。“
侯三省笑着说自己还年轻,暂时不打算考虑婚事,
而成为举人,就有资格做吏,或是伎术官。
“听说魏公最近眼神不好,要不要我给魏公瞧瞧。”
老三他们三个今天也是得意无比,
有点类似明经科举考试,县试又有初试和复试,初试就是资格考试,包括填写亲供,包括姓名年龄籍贯体貌特征以及三代存殁履历,还要找担保人,还要到县衙县学盖章,证明填报身份户籍等都属实。
县试、州试、然后是道试。
凭着武家的背景,这两新出炉的明经甲等,其实还是很多人看上的。
他当然可以拒绝,但为何要拒绝,而且他既然都知道了皇帝这出安排的用意,那更没理由拒绝了。
以前李义府上官仪裴行俭这些门生们中取,也都有投卷,打招呼这些。
“不妨先让岭南再试点一些时间,慢慢总结得失经验,你说是吧,魏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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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把这些没什么背景靠山的才俊,通过捉婿这么种方式,将他们吸纳进自己家族,给予资源甚至钱财资源等,提携他们,这种提携当然也是需要回报的。
武怀玉带着怀良三人,向他们介绍一众人,他们也即将踏入仕途,这些有脉关系也需要开始经营了。
这一套考公铨选,比起之前岭南的南选,要复杂,也要公平许多,尤其是能够选出许多有能力的人,相比之下,之前的南选,其实选拔举荐地方官吏之权,是在都督、刺史们手里,而之前岭南的刺史多是地方豪酋,岭南的南选,也基本就是岭南豪强子弟的机会。
“圣人旨意。”
三省和三思兄弟,差点就没能跑出来,好几家要捉他们,都差点打起来。”
“魏公,喝酒。”
武怀义长年在外任职,武怀良则大部份时间在城南曲江书院读书,魏征跟隔壁倒没啥来往,妻女和儿媳武四娘倒是跟隔壁武程氏来往的好。
看着自己儿子们也跟着武家人招待客人,魏征怔怔出神,次子洛州兵曹参军这新职,最后还是武怀玉跟高士廉打了招呼,才弄妥的,本来是要拟陇右的一个州兵曹。
有武家的资源相助,就算如侯三那样的老部曲,不也十年就成为了五品的折冲都尉。
“三省和三思你们两个,对仕途有何打算?”
行卷之风愈来愈盛,没考之前,几乎已对完全内定了录取名单,这样的考试,说实话根本谈不上公平,也达不到为国取士的作用。”
他说的那些,武怀玉完全知晓,
甚至武怀良这次考试中取,也是事先拜访过主考官打过招呼,甚至武怀玉跟令狐德棻还有暗中交易呢。
“请阿郎为我们安排。”侯三省很直接的道。
“不去。”魏征吐着酒气。
魏征叹气,这郑家真没骨气。
成为双赢局面,
当然,一般榜下捉婿,其实也是当今那些权贵勋戚们,对一些出身低些的士族子弟的资源瓜分。
一切审核通过,才能参加初试,初试要打落一大批人,最后仅给予每县一定数额的复试名额。
武怀玉带着老三转了一圈,跟一众客人打了招呼回来,
魏征给武怀玉倒了杯酒,
魏征抿了口酒,“二郎真要纳郑女?”
“你就穿这身去?换一身。”裴氏看着丈夫也不更衣,那袖子上都有酒渍油花,
隔壁。
而现在武怀玉的南选,考试,甚至糊名阅卷,比朝廷的科举还严格公正,虽然考公中取者,仍是豪强大族占多数,但起码寒门庶族地主,甚至平民也有了机会。
“先成家后立业嘛,你们若是有自己心仪的,可以跟我说,我来帮伱们操办婚事。若是没有,我也可以帮你们介绍一下,”
一来,年轻才俊娶了贵族高官之女,虽说不一定就是赘婿,可也从此打上这家族标签,二来以后仕途上,他们也是要跟着岳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该出力自然就得出力。
而最重要的道试,在广州举行,录取者授为茂才,他们获得岭南铨选资格,通过者就授予岭南官职。没通过铨选,还可以参加下一次铨选。
“嗯,现在岭南公考,二月县试,秋八月州试,次年二月道试,三年一科。”
耳后簮花,胸前还披个大红绸花,
相比起朝廷制举一年一科,岭南则是三年一科,但分考试。
其实榜下捉婿,绝大多数只是一出表演,多数都是在考前就已经谈好了联姻,然后等一放榜中了,立马来个榜下捉婿,热闹轰动,名气大增。
武怀玉便起身,跟老武和阿兄、怀良他们一起去迎接。
马周特意来恭贺小舅子高中,为此还特意提前散了衙下班。
客人越来越多。
他不在意郑氏女什么身份,也不在意是不是芳华绝代,又或她做了几所尼姑这些,
“如果二郎真要拒绝,圣人总不能硬塞,以二郎的功勋地位,圣人不会因这点事勉强你的。”
如今三郎中了明经,大郎要去河套做燕然都护、丰州都督,大女婿是中书令宰相,
看着今天家里这热闹的景象,老武抚着长须,欣慰极了。
比如武怀玉的两位得意门生,李义府就是选择跟武士逸结亲,背靠武氏家族。上官仪则是接受了弘农杨氏的招揽,成了杨家婿。
魏征坐在那里,看着武家这热闹的场面,
来报信贺喜的人都来了好几拨,武家早准备好了红包,丰厚的红包让那些人更是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别看武三思和侯三省出身低,一个父亲是武家部曲,一个是武家奴隶,但现在侯三省的父亲在岭南也是五品的折冲都尉,武三思父亲倒仅是个武家门房管事,可老话说的好嘛,宰相门房七品官呢。
“年纪大了,老眼昏花,”魏征叹气。
魏征见状,也只得举杯,饮了一大口。
老武坐在那里,看着次子跟他们谈话,很是欣慰。
魏征本不想去,听说武怀玉武怀义兄弟也在,甚至老武夫妇也回来了,“那就过去坐坐。”
县试有初试和复试,而州试,同样还有个资格试,所有生员先参加初试,争取固定的复试名额。本届和往届生员,都一起参加州初试,考过的才有资格参加州复试,争夺举人名额。
复试录取的,授予生员,就可以继续参加州级考试,州试录取,就是举人。获得举人的,就拥有在岭南做吏的资格,甚至能做伎术官。
岭南的考试,相当于岭南公考,武怀玉按照最初在江州搞的考试,在岭南推行。
“我觉得这个事不急,岭南的考试,其实也还是在摸索中,那边情况特殊一些,所以我们行事也可以大胆些,”
他倒是挺佩服皇帝的,这波魏征辞职,皇帝先是允了解去他侍中之职,又来个进封特进,还仍知门下省事,这套连消带打,对付魏嘴炮那是有来有回,丝毫不占下风,皇帝现在已经能压制魏征了。
“二郎,魏相和夫人来了。”管家禀报。
如今的五姓,确实不比当年了,真没落了,可魏征总觉得,以他们千百年的底蕴,在大唐重新一统天下后,他们这些世家门阀应当更有作为才是的,怎么能这么没骨气呢。
魏征不满意很正常,但毕竟如今的科举,对朝廷而言,仅仅是取士的一个小小的补充而已,所以就算有些乱来,可皇帝也没怎么太在意。
一年就录那么几十人而已,都大唐而言,根本没什么太大影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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