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如斯,转瞬三日!
晨曦刚起,荆州通道上却已经热火朝天!
二十万难民齐齐发力,在这片凸字形山脉上挖着沟渠!
虽然没有愚公移山的壮志,但其声势浩瀚,何止壮观!
只是此刻,二十万人俱是屏息凝神,格外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一线,那个身在最前方,一脸横肉的大将,周泰!
挖渠引水,开山断流,这个伟岸工程,已经只差最后一步!
周泰一脸凶悍,不过看着眼前临时搭建,摇摇欲坠的堤坝,同样心中忐忑!
他无惧湖上游曳的荆州水师,但远处汹涌澎湃的大河,却是大自然的伟力!
二十万人齐心协力,干掉了凸字山脉的顶端,但最后一步,正要在他手中实现!
周泰小心翼翼驱走战马,双手高举绣春刀,臂膀角力,忽然大喝一声:“开!”
刀光挥洒,毫无滞涩,如同金石破败絮!
一击之下,直接在岌岌可危的堤坝上,留下了一道纤细刀痕!
周泰却不及多看,腰刀挥出,撒腿就跑,在沟渠中手脚并用,爬上了一旁的山路。ъitv
狼狈至极!
“轰!”
一声惊天闷响,紧随周泰而来!
浩瀚大水借着一丝缝隙,狂轰乱撞,一举击垮了风雨飘摇的堤坝!
大河汹涌东去,如同一条长龙,直接灌入了山脉上的沟渠。
威风赫赫,势不可当!
沟渠经大水一冲,越来越宽。
两岸泥沙蜂拥卷入,成为新的河床,再被后续的大浪卷走,一路东向!
大水愈发澎湃,连原先的河道都不再迂回转向,反而找到了新的宣泄口,轰隆隆席卷而过!
湖面上的一艘艘战船人群涌动,疯狂划桨,免得被大水卷入岸边!
那群扬州的牲口简直不是人,稍一靠近就会射箭,还是射火箭!
火油燃起,只有沙石才能扑灭,已经不知毁了他们多少战船!
他们战船上的投石机,针对那群牲口疏散纵横,霍去病所创的车悬战阵,着实无用!
水师上岸与精骑交战,更是如同鱼儿上岸咬人,纯属找死!
三日以来,他们都是在这般焦虑中度过。
静看扬州一群牲口明火执仗,针对他们荆州水师釜底抽薪!
等待主将黄祖出兵支援,可惜一直杳无音信。
此刻也不及多想,只能匆匆划桨,急急逃离!
周泰抹了把额头冷汗,目送荆州水师,低头看了看已经湿透的鞋子,心中一阵后怕!
在这大自然的伟力面前,个人力量实在渺小!
只是他环视一圈,却不禁一阵暗骂!
果然,他没得一句叫好,甚至没再吸引一束目光!
所有人都在盯着最新的大河,目不转睛,怔怔出神。
忽然之间,一阵鼎沸喧嚣,二十万人经历过心中的震撼,瞬间齐齐亢奋起来!
“真……真成了!你说咱们是不是比愚公还厉害,愚公都没挖走山!”
“废话!只要能给口饱饭,太行山都能挖走!你看那书呆子吃饱饭,抢活儿比谁都厉害!”
“奇哉!壮哉!在下饱读诗书,游走天下名山大川,竟能得见这般人力胜天的……你娘的,那是老子的鱼!”
大河轰隆隆汹涌,浪花哗啦啦澎湃。
携着一路百姓的声音,横冲直撞,小小的沟渠愈发宽广!
前方湖泊渐渐变浅,渐渐只剩一条河床。
空余两侧淤泥无尽,鱼虾乱蹦!
不知是谁忽然起了个话题,百姓们再次齐齐开声,吵闹起来!
“水渠挖完了,咱们明天靠什么吃饭?将军说了,吃他的饭,干他的活,可现在他没活儿了!”
“去找荀大人!他之前说过,挖完水渠就在这修路,要修成秦直道,和荆州通商!”
“你是不是傻?通商肯定会走水路!不过县令大老爷既然说了,咱们就去找他,他要是出尔反尔,咱们就用书呆子的话骂他,不当礽子!对了,这句是啥意思!”
“礽,是第八代孙子,不当礽子,就是不配做咱们的第八代孙子!不过这么骂没用,咱们先看看他带刀没,要是没带刀,就直接骂他祖宗荀子,这个才有用!”
“不对,县令大老爷跟人谈判,早都走了!咱们得找那群荀家人,走走走!”
大群百姓熙熙攘攘,为了吃饭再无芥蒂,直奔一群荀氏子弟而去。
个个目光闪烁,紧盯着这群书生腰间,先看看有没有佩刀!
丛林之中,黄忠抹了把嘴角油渍,乐呵呵走了出来。
的卢马闲庭信步,一路啃着刚冒出头的青草,紧随其后,很是优雅!
黄忠打量一番河水,看了看吵吵闹闹的一群百姓,才慢悠悠走向周泰,边走边道:“老三,主公呢?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没出来凑热闹?那群荀家嘴皮子能安排好难民吗?”
“你还有脸问!你昨夜去哪了!”
周泰脸色一横,无尽愤慨如同大浪喷涌:“锦衣卫昨夜传回颍川战场情报,主公连夜离去!临走时让老子找你开坝放水,老子找了你一夜都没找到,刚刚差点被水淹死!”
他看了眼的卢马,目光一片火热!
如果是这匹绝世宝马,他必能一跃上岸!
何必将自己的战马小心翼翼送走,手脚并用上岸,狼狈不堪!
“主公回去了?”
黄忠甩手一个头皮,差点拍散了周泰的发髻,稍稍迟疑道:“谈判谈了三天,主公都没着急,现在一份情报就回去,看来主公还是要北上!不行,老子也得走了!”
他目光逡巡,见那群荀家子弟没被难民打死,反而出来一群书生,重新组织难民开始修路,这才稍稍心安。
心思急转,就要策马回城!
“你别过分了啊!你是将军,老子也是将军!”
周泰抚了抚歪到一旁的发髻,勃然大怒:“老子麾下将士九千,个个都在光天化日之下沙场饮血,建功立业!不像你那些见不得光的下属,现在还不知在哪保护客商呢!”
他已经弄明白了内卫性质,对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很是不屑!
而且本来就看黄忠不顺眼,一直挡着他扬名立万,此刻更是怒不可遏!
要不是武艺不济,肯定要将黄忠这厮擒下,当着将士们的面,拍上百十个头皮!ъitv
“老子是轻车将军,过分点怎么了!”
黄忠不以为意,出手如电,连拍周泰几个头皮,再次将发髻打歪,这才笑眯眯道:“你看,老子就过分了,你能怎样!傻乎乎的,和许褚一个德性!”
他懒得理会,上马就要走,衣衫却忽然被人拉住!
“你竟敢偷着狩猎,还是野鹿!”
周泰耸了耸鼻头,目光炯炯:“主公说了,那些鹿都是先放养在山里的,我军猎狼也是为了让它们多产崽,等秋天养肥了再抓,好给我军过冬用!你竟敢明知故犯!”
道理他们都懂,那些鹿带回皖城也没地方养。
不如留在这山中,春天产崽,秋天一起围捕!
整个天柱山乃至大别山余脉,都是他们的天然养殖场!
现在黄忠坏了规矩,被他抓住把柄,自然不肯轻易罢手!
“一大群呢,数不胜数,少一头没事!”
黄忠嬉皮笑脸,满不在乎:“赶紧松手,老子带你过去,还有鹿肉吃不完呢!兄弟们也常常进山捕猎,主公家里的鹿肉就没断过!对了,你爱吃啥肉?”
狼群被大肆捕杀,鹿群正是无边无际,这个天然财富他们根本数不清!
只有到了秋天时刻,一头头鹿养得膘肥体壮,他们才会上山收获!
“我……我啥肉都爱吃,但最爱啃鹿蹄!”
周泰咽了咽口水,缓缓松手,贼眉鼠眼,小心翼翼道:“那咱们先过去,别让兄弟们发现了!少几头没事儿,少个几万头就有事儿了!”
“走,老子晚点再回去,刚好再弄几根鹿鞭!”
两人鬼鬼祟祟,前后进入丛林,很快篝火燃起,肉香扑鼻。
只有几头公鹿在丛林中发疯狂奔,腹部鲜血一片,惨叫连连!
皖城,华佗医馆。
陆远和郭嘉相对而坐,正在逐个看着来自锦衣卫的情报。
情报来源只有一处,豫州颍川。
颍川争夺战,不知牵动了多少人的心弦。
一个百人队的锦衣卫刚到此处,几乎无需故意打探,情报就已源源不断。
接连发回十余封鸽信!
这是他们上次阳翟大战的后遗症,信鹰损失殆尽,一时来不及培养,只能用信鸽传讯。
信鸽的飞行速度和距离远不如信鹰,而且所能携带的重量有限,在途中还极易被凶禽捕杀。
锦衣卫老卒也只能用一份双发,大情报用信鸽接力的笨招儿。
一个女子在屋中忙忙碌碌,添茶倒水,正是之前唐府的球儿!
半晌,陆远放下情报,喝了口茶,笑眯眯道:“球儿,看看外面那壶水开了没?”
球儿并不废话,屈身偎了一福,快步离去。
她已经明白,这位将军才是皖城真正的主人,比郭先生能量还大。
自己想要在皖城开商铺,有机会就得多套近乎,不打赏也没关系!
郭嘉一抻懒腰,乐呵呵道:“将军主意定了?要北上与曹操联手?”
“先不提颍川!”
陆远看了看屋外,漫不经心道:“你弄这个球儿到底怎么回事?唐瑁那里还有用?”
他相信郭嘉,会因为差点让球儿误入歧途,亲自出面担当。
将球儿带在身边,亲手调教,使其以后能体面生活。
却也不信郭嘉会有此闲心,教人读书识字也就算了,还要教人察言观色?
“起初没别的心思!只想让唐瑁明白,时机不成熟,就别心存妄想,时机成熟时,没妄想也得有妄想!”
郭嘉老神在在,言简意赅:“不过时移世易,如今我为将军主掌情报,唐瑛又手握一份现成的情报网,正如天赐,岂可不取!至于球儿,只会是单纯的球儿,体面生活,牵扯不到!”
陆远迟疑一下,若无其事道:“情报人员,若是添了新人,可就不纯粹了!这个都亭侯闵贡的情报网,如何保证忠诚?”
“我只要网,不要人!将军如果担心唐瑛,就向她直言索要!”
郭嘉嘿嘿一笑:“她是聪明人,之前因为关心则乱才露了破绽,但此刻内卫行动,她必然已经明白,这个情报网于她而言,是祸非福!说不定她正等着将军开口呢,总好过被我谋划而来!”
陆远头大如斗,直接摆手拒绝!
自己翻墙一次,就已被夫人挑明陆府太小。
如今好不容易后院安宁,还是让郭嘉谋划吧!
“自古英雄爱美人,美人又何尝不爱英雄!”
郭嘉嬉皮笑脸:“将军为了大业,牺牲一下又何妨!再说这是推寡妇门,又不是踹寡妇门!等将来时机成熟,我给唐瑁妄想,将军水到渠成,给唐瑛个名分就是了!”
他嘿嘿直笑,好似调侃闲谈,实则却是在说着一件惊天大事!
“难怪你会被人打黑眼眶,始终没个正经!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陆远捡起情报,乐呵呵道:“如今颍川有曹操镇守,统领朝廷五万禁军,就断然不会是御敌这么简单了!他要在兖州立足,就必须得击退刘繇,重创刘岱!这正是我军北上时机!”
他不愿对将来的事多谈,只愿着眼当下。
颍川险些失守,刘协终于起用曹操,也算是无奈之举。
但曹操临危受命,刚领兵就护住了阳翟,救下颍川太守李旻,堪称惊艳!
不过曹操与袁绍一党各有目的,终究无法一直僵持!
刘繇,刘岱等人是借着大战消耗黄巾,同时想将刘协困在京城。
让身处幽州,被强推上位,依旧不知所措的刘虞,成为唯一的汉室正统!
曹操本就与袁绍水火不容,现在又替陆远背了一个黑锅,暗杀袁绍谋士逄纪。
在袁绍眼中,曹操已经一跃成为和陆远,孙坚,袁术一样的生死大敌!
也让曹操在这场大战之中,根本没有和谈余地。
而曹操想要实现一腔抱负,也不会和从前一样,跟张邈一起挤在陈留。
唯一出路就是以刀兵立身,重创刘岱后占据东郡或济阴,与张邈互为犄角,趁机御敌!
大战双方都会全力以赴,这也正是陆远出兵北上的最佳时机!
陆远稍稍思忖,又捡起一份情报,疑惑问道:“这个戏志才,谋略如何?”
以他记忆,曹操确实有这位谋士,只是想不起具体谋划过什么!
根据情报,戏志才与郭嘉一样,同出颍川,因这场大战追随曹操。
只是锦衣卫也没什么消息,戏志才到底策划了什么!
他此次领兵北上,还需要曹操配合。
因此也想尽可能多些了解,曹操麾下的底细!
“谋略强于我,身体强于我,兵法强于我!”
郭嘉难得郑重,敛去笑容,思忖半晌道:“若论一时得势,一城一域之得失,或是战场决断,临阵布兵,我拍马不及!若论分析大势,布局争先,着手战略,他不及我!”
他生性高傲狷狂,向来眼高于顶,觉得智慧比旁人都高出一条竖着的线。
这还是他第二次承认自己不如别人!
第一次则是他亲自承认陈群格局,远超他和荀彧。
“那岂不是如元直一般,能文能武?”
陆远稍稍疑惑,如此卓绝之人,不该只空留个名号,却毫无详细事迹才对!
“将军何必忧虑,如此岂不正好!”
郭嘉摇头失笑:“我们放出去搅局的猛虎,自然越聪慧越好,免得死于猎户之手,枉费了我们一番心意!如果此人是个蠢货,我们反而还要担忧,与曹操联手是否会徒增变故!”
陆远想了想,不禁哑然失笑,确实是这道理。
无论如何,曹操的缰绳还在他手中。
北上归来,还得去看看曹操的子女过得如何。
这里面能做的文章太多了!
郭嘉收拾情报,逐一扔进火盆,笑眯眯道:“我会适时联系曹操,让他予以配合,只是将军此次北上,准备领兵多少?”
他了解陆远,当下虽然有黄忠可以领兵,但陆远天生就喜欢征战沙场!
以往他还尝试规劝,现在却也不愿徒劳了!
只会在背后做出足够保障!
“娃娃吃豆,猛士吞牛!”
陆远云淡风轻:“一如伯圭兄所言,要么不做,要么做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