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斯利花园西南角二楼。
深夜,二楼的灯还亮着,徐来在暗房里还在处理以前拍摄的法租界头号秘密档案的胶卷。
他清楚,下一步要想获得岩井英一的绝对信任,还是差些火候的。
此时的他在闭塞的暗房里就着微弱的红光,将微型胶卷仔细的查看着,擦拭着。
他得将这些微型胶卷弄得模糊些,有的重要的档案甚至要做成不小心曝光损毁的样子。
这下连着一个多小时下来,头有些发晕,他知道这是中暑的先兆,手里胶卷的完成度还差那么一点点。
他只好咬牙坚持,再坚持,直到全部弄好后,刚出了暗房,准备下楼梯时,一脚踏空,从楼梯间滚了下来
“来哥,你醒醒~”赵子悦叫唤他的声音忽远忽近的。
额头上有块冰冷的手帕在不停的擦拭着,嘴唇也时不时的有打湿的棉签在上面摩挲着
他仿佛陷落在一个黑暗的地洞里,上面探出一个人头,面目狰狞:“徐来,你现在落在我手里了,去死吧”
他使劲的去看那人究竟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当他再次醒来,才发觉自己躺在病床上输着液。
倚在一旁的赵子悦见他睁开了眼睛:“来哥,你终于醒了。”
“我怎么到了这里?”徐来打量着赵子悦。
赵子悦一看他那怀疑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昨晚恰好蝎子朱均来交纺织厂这个月的账目,是他背你来的医院,我可扛不动你。”
其实是纺织厂有一船布匹给人扣在了港口,蝎子朱均在港口等了许久,都不见负责人出来说出原由,直到下班那负责人不得不下班回去,才现了面。
于是蝎子朱均一路跟着那名负责人到了住所,那人才被蝎子朱均缠得没办法了,才告诉他这是日本海军陆战队的山井大佐的意思,说是山井大佐是他们的大顾客,不能因为蝎子朱均得罪了山井大佐。
要不蝎子朱均哪里会在深夜还到马斯利花园找徐来想对策。
“哦~”徐来笑得勉强:“这么说我在医院躺了一夜?”
“是的,不过你不要担心,医生说你是疲劳过度,休息两天就会恢复的。”赵子悦拿起桌上的保温瓶:“我先给你打瓶热水,洗把脸,等下输完这瓶液就可以回去了。”
“蝎子朱均呢?”徐来朝门口看了看。
“纺织厂事多,他得回去看顾着,要不然质量不过关,布匹卖不出去,算谁的?”赵子悦不再理会他,径直出了病房的门,她可不会告诉徐来,是她将蝎子朱均赶了回去,别在这里烦他,身体养好才是头等大事,钱没了还能再赚。
“嘿,我就只问了一句,你就有这么多句在等着我,哎,你有没有在听”徐来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可说有什么用,她都出去了。
徐来只好又躺下,盯着天花板看了没多久,赵子悦就打了热水回来。
“昨晚你怎么不去送送梅娘?”徐来这才想起问她。
“我不喜欢离别的场面,不过我把他们要走的事,告诉了林怀。”赵子悦将热水倒进脸盆里:“对了,林怀住你隔壁病房。”
“他是怎么了?是不是张法尧梅娘他们没走成?”徐来皱眉。
“放心,林怀看着他们上了太古客轮,直到客轮开出老远,他才离开的。”赵子悦又探了探脸盆的水温:“他替梅娘挡了子弹,昨晚刚动完手术,估计还要住个天才能出院。”
徐来装作不在乎:“这张少命还真好,媳妇孩子都有了。”
“羡慕了吧?”赵子悦剜了他一眼:“人家风流多金,哪个女人跟着他,都是享福的。”
“还说我羡慕,我看是你嫉妒你小姐妹了吧。”徐来看着玻璃吊瓶的输液差不多吊完了:“赶紧叫护士过来,都输完了,还不拔针?”
赵子悦只得去外面叫来护士。
那护士是个胖乎乎的小姑娘,用棉签沾了些医用酒精,在徐来手背上按住入针针头,一下子就拔出针头:“按好,五分钟再放下。”
徐来乖乖地按住止血棉签:“谢谢~”
那护士本来端着瓷盘就要出病房的,一听徐来向她道谢,马上回头呵呵一笑:“你最要感谢的是你女朋友,昨晚你一直在说胡话,是她一直陪着你”
“咳,你误会了,他是我上司”赵子悦大窘。
“哦,是办公室恋情,我会帮你们保密的。”那圆嘟嘟的小护士冲赵子悦眨了眨眼睛,猛的闭上嘴巴,这才兴冲冲的出了病房的门。
“这小护士也这么八卦?”徐来按着止血棉签,故作轻松地调侃道:“我们真的就那么让人误会吗?”
赵子悦原本拧干了的洗脸毛巾,又猛地一下摔在脸盆里,溅出的水都有些沾到她脸上:“你自己洗!”
“子悦,我发现你生气的样子更好看。”徐来就觉得赵子悦越是气鼓鼓,他就越开心,一扫他连日来心中的阴霾。
“咚咚咚。”病房外传来敲门声。
两人一看,是麻田一郎。
他一手拎着一大网兜水果,一手还捧着一大把包装精美的粉白色香水百合。
“麻田先生,还学会了送花,真不简单。”赵子悦不禁啧啧称奇。
“赵小姐误会了,这是洋子她特地要我帮她买来送给徐桑的,这水果是岩井君买的,我就是跑腿的。”麻田一郎笑呵呵地将那束香水百合搁在病床床头的矮柜子上。
这话一说,赵子悦乐了:“合着你自己什么也没给他买?”
徐来见麻田一郎一脸的尴尬:“子悦,不得无礼。他人来了就行,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医生说了观察下,下午就能出院了。”
麻田一郎这才微微一笑:“赵小姐的玩笑话,麻田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你们聊,我去找个玻璃瓶子将这花插起来。”赵子悦给两人倒了两杯水,她其实是想去隔壁病房看看林怀。
徐来哪不知道她的小心思,却并不戳破,看着她出去的背影只是笑了笑:“麻田君,让你见笑了,她呀,就是一个小辣椒。”
“小辣椒?”麻田一郎先是一愣,转而点头若有所思:“徐桑,你这形容呃倒也很贴切”
徐来又按了按止血棉签,看着应该止住血了,这才将棉签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说吧,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找我。”
“就是你那船布匹出了点问题,现在山井大佐他们一口咬定你这船布匹不是运往东南亚,而是辗转香港运去了陕北。”麻田一郎似是有点犹豫:“而且他们口口声声说有确凿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