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在帷幕后目睹了后半截的局势。
即使担心被发现没有靠得太近，她也远远看到了事情的发展。
“——！”
涅洁满脸惊惧地扯起了嗓子。
周围万物始源教堂的先知们立刻反应过来，树根与诅咒猛然在半空绽放，希拉却已松开**躲进帷幕，在一片影影绰绰中看向身后的信众们。
“开始吧。”
随着她冷淡的音调，万余名阴神教派的教众以及异教徒从帷幕中跳了出来，而希拉也回到应在的位置，一袭黑裙从半空中冷冷现身。
她俯视着陷入动荡的始源教堂后方。
大祭司果然是正确的。
如果和其他圣女一样提早现身，那么要面对的就是刚才经历的种种，被困在平原战场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优势。
而现在是其他几家承受了这一切，他们将势力保留到了最后。
“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涅洁在重重保护下疼得撕心裂肺，扯着嗓子脸色煞白朝着上空仪态端重的黑裙少女质问道。
希拉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
“你派过来的内奸早就被我们知道了，一直没戳破在配合你。”
而涅洁的重点根本不在那里。
“为什么要针对我？为什么不去刺杀其他圣女！！和你们有仇的不是祈愿教会吗！！”
希拉的回应没有情绪起伏：
“你在教我怎么做？”
涅洁的脸色顿时就僵在了那里，而她胸口的伤势，无论周围的先知使用多么高阶的治疗秘术，全都无济于事。
“快……快想想办法啊！疼，好疼啊……”
她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此刻根本顾不上正在遭受袭击的后方，要是自己都活不下来军队有什么用。
她是出卖了埃莉妲，可这跟阴神教派有什么关系？替她们解决了对手，难道不应该为此感到高兴吗……
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希拉没有再回应她的视线。
刚才的经过她都看到了，出尔反尔对军神殿的圣女背后捅刀，而他们只等琴音圣女在计划得逞后露出破绽，大祭司早已看穿了一切。
查哈姆还质疑过为何就能那么确定琴音圣女会有所动作，而大祭司确实也没说是会具体到背后捅刀这种事，只结合了一些过往事例说他们到时候看到对方就明白了，当时还说了一个词，叫什么来着……对了，好像叫“出音味来”！查哈姆听着这个词深思了好久。
刚才自己动手的时候只觉得畅快淋漓，甚至有种对方活该的畅**。
不过希拉并没有杀她。
按大祭司的意思，这叫“推动局势发展迫使一方使用过激的手段”，果然和大祭司比起来自己还有得学呢！不愧是大祭司呀！
那么现在，琴音圣女想要扭转局势对付他们是完全没有用的，只有战场核心部分的区域才有机会藏着某种可能性的手段，而现在他们的圣女身受重伤，后方又不断被他们蚕食逼压，万物始源教堂，此刻完全是被他们从身后抽着鞭子架上了战车。
就连其他圣者听完这个计划后都沉默了好一阵，眼神好像都有点复杂地看向大祭司。
你疑似有点太阴神教派了。
……
战场另一边，莉雅兰和薇弥尔等人也注意到了万物始源教堂后方的动静。
莉雅兰的眼中透露着剔除所有温度的冷漠。
她宁肯接受魔神的援助也不可能和阴神教派达成合作，如果不是他明确表示对方的圣女是被他渗透一步步扶持上去的，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容忍对方出现在自己视野里，早就将他们碎尸万段了。
“希……希拉。”
“你见过？”
莉雅兰看了一眼身边的薇弥尔，不过据说在梅伦戴尔也有露面那确实也算不上意外，只是她绝对不会对这些人掉以轻心的。
薇弥尔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诶……诶嘿嘿……”
我还当过对方的阴神大祭母……不过，希拉果然还是成为了真正的圣女啊，感觉很有气场很厉害的样子。
那时候见她还很青涩的状态，成长得好快……
而随着一众强者与万物始源教堂的战斗，军神殿那边的二级神和神格者想要将埃莉妲从神之卵里拉出来，却怎么也做不到。
“教皇冕下，为什么。”
二级神的语气更像是在冰冷质问，而不是询问。
白发的天使从天空俯冲而下，经历到现在她的身上也战痕累累，但还是用力喊了出来：
“你们还不明白吗？教皇只是在利用你们而已！！因为你们不会同意他的计划所以才派你们上战场！只要有机会，你们的下场就和圣女一样！”
“可不要这么说，菲妮尔·阿瓦雷斯。”
教皇的声音冷冷从神之卵里传来。
“我不是没有给过圣女机会，如果她能赢下这场战争，我大可以将整个大陆的力量召集起来，然后专心处理命运的异象。由我来把这引发的力量给吸收，避免日后遭到另外的人利用这分明对大陆是件好事吧？”
“你这……闸种！！”
面对埃莉妲陷进来一半身躯的咒骂，教皇显得不痛不痒。
“这一切归根结底的原因，只是因为你们输给了狮苑的五王女和祈愿教会而已，”教皇语气冷漠道，“我没有吝啬给你们所有能给的帮助，而你们却输了，到了现在却不愿意承担战争失败的后果吗？”
“理由呢。”
二级神的语气依旧冷漠。
“您如此执着于成为神明的理由。”
这样的计划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同意的，为了将教皇送上神位抛弃掉神殿现如今的一切，到底有什么理由才能让他不惜一切的去做到这点。
而教皇却笑了，笑得放肆而大声，军神殿的众人却从那笑声当中听出了几分自嘲。
“哈哈哈……”
教皇慢慢收住声音，语气也平和了下来。
“你们知道军神殿自大陆这一千二百年以来，收到的神明预示总共有多少条吗？”
周围的众人皱起了眉头，这他们怎么可能知道，这是只有历任教皇才有资格接受的神谕，在神之座聆听军神所下达的预示，圣女和红衣主教都没有这样的权限。
“那我就告诉你们好了。”
教皇笑了笑。
“是零。”
“在这一千二百年里，军神从未对第二大陆下达过任何神谕。”
周围的神格者和神殿战士们略微有些怔住，而二级神脸上的表情则要好的多。
教皇仿佛想让他们意识到这是件多么讽刺的事情一样。
“讽刺吗，我们以军神的名义行动，以军神的信徒自居，这一千二百年处理着大陆历史上的争端，镇压灾害与动乱。然而神明从来没有理会过我们，正当性甚至还不如祈愿教会和阳炎教会这些会下达神明赐福的民间教派，整整一千二百年都是我们自己在顶冒着这个名头，所有对外宣称来自军神预示的行为全都是由军神殿内部自身决议做出的，和现神根本不存在任何的关系。”
“……”
众人沉默了一阵，也就是说，他们的征战根本代表不了军神的意思吗。
“可是神核……”
“你竟然相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能理解为‘神意’？”教皇语气冷漠道，“明白吗，哪怕是阴神教派都有主神，但我们没有。”
他语气讽刺地笑了笑。
“虽然他们现在也没有了，所以才会去崇拜圣女。”
“二十年前，前任教皇阁下对各教会现神所做出的决定而感到不满，然而无论他如何去神之座请示军神的意思，在那里一遍又一遍地反复阐明这问题的严重性和会引来的后果，然而……他得到的结论就只有自己在全程自言自语。”
“足足这么做了五个月以后，他疯了，既然神战必然要发生，那么他倒想试问一下，这是不是就是军神想要的结果。”
“于是才有了将星空背后藏起来的命运展露给世间，进行征战祭典的壮举。毕竟在他看来，现在自己无论怎么做，这都是‘军神的意思’，毕竟就算他提出如此疯狂的计划来解决问题，神之座里空荡荡的安静都没有对他提出过哪怕一次质疑。”
“……”
“那么，就让所有人看看军神是如何决定世间命运的吧。”
“这是前任教皇阁下对我所说的原话，因此在继承他的衣钵后，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去当面质问一下这位神明，为何要让我们一千二百年都走在没有星星的黑夜里，对于那些背负着谎言与欺骗致力于解决大陆灾害的历任教皇与主教们。”
“他们的死，究竟有价值吗？”
“我们的努力，究竟是值得的吗？我不能带着这种得不到解答的遗憾走进坟墓。”
军神殿的众人全都沉默低下了头。
他们所谓的名正言顺，代表神明的意思出征镇压动乱，靠的只是欺骗吗。
在这场持续了这么多日的战争，他们也见到了昔日二十年前各教会信奉的主神，与英灵们一同站了出来，但那里面毫无疑问没有他们的那位。
“……”
感受到那边凝重的氛围，古德曼一拳将一名护法头骨击得粉碎，抬起身子来撇了撇嘴。
人类对神明意思的曲解……不过对于他们来说，一千二百年确实是个漫长的数字吧。
嗯……
那位活跃起来，也不过是近几万年的事情而已。
他其实不太理解人类这种希望反复得到确认的想法。
或许是因为寿命短暂，隔了几代之后就把当初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然后新来的人又是一个新的人生，怀疑前人留下的消息是否属实，必须要亲自再确认一遍才行吧。人类还真是种奇特的生命，但也因此，他们整个族群才在不断地尝试开辟新的东西吧。
不过对于神明来说。
要时不时隔几百年回答这种问题，既没有这个职责，也没有这个义务。
就算真回答了，对于他们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就像隔几代就重新陷入怀疑一样，人类的想法实在太容易变质了。
不插手这边的事务，反而已经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否则这块大陆现如今还真不一定能保证存在。
现神不需要人类的信仰，自然也就不会像古神一样迁就他们。
一旦隔个几百年就要插一次手，也就不止一位至高神会这么做，那在一只手就能给大陆带来不可磨灭损伤的情况下，人类的毁灭几乎是必然的。
古德曼不禁低头笑了笑。
如果一千二百年对于他们来说很漫长的话，即便都过去这么久了，人类果然还是和当初一样学不乖啊。
不过……
他又缓缓将头抬了起来，看向战场外围那些昔日里留下过名讳的几位。
正因为总还是有愿意指引和引导他们的所在。
所以这个世界才从未被放弃过吧。
罗维：“……”
从战场上落剑起身，一晃而过之间。
他似乎看见了净水女神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