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大哥给我的!”
袁三大声说着,生怕对面的凶婆子听不清楚。
“你大哥是哪一个?”
哑大嫂已经歇斯底里。
“张十三!”袁三大声说,同时不忘补充道:“大号张太平,江湖人称十三刀,杀人的祖宗,宰人的魔王,谁敢欺负我,我大哥不饶他!”
他用这番话给自己壮胆,同时也是为了借他大哥的名头震慑住已经到了他面前的凶婆子。
“真的他?”哑大嫂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滚落着。
“没错!”袁三强作镇静,语气肯定地回答。
“他还活着,我就说他还活着,我等了他这么多年,他终于回来了……”
哑大嫂手里的剪刀掉落在地,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似的,缓缓地蹲下,捂着脸,号啕大哭着,嘴里含糊不清地诉说着自己多年的委屈。
袁三在这一刻终于明白了,哑大嫂,不对,是唐小玉,她曾经是张十三的女人,直到今时今日,她还念着张十三。x33
袁三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死不了了。
眼前这个哭成泪人的女人是张十三的女人,也就是自己的大嫂,世间哪有大嫂宰小叔子的道理。铁扇公主再怎么凶,不也没有要孙猴子的命么?
“嫂子,你别哭了。到底咋回事啊,我咋听糊涂了呢?”
袁三捏着哭腔,装出一副同情且共情的哭相,以此博取唐小玉的好感。
唐小玉果然止住了悲声,赶紧擦干净脸上一塌糊涂的泪水,双膝往地上一跪。
“兄弟,嫂子瞎了眼,不知道你是自家兄弟,刚才差点伤着你,嫂子该死,给你赔不是。”说罢,咣咣磕响头。
好一个性情女子,可爱可敬。
袁三吓了一大跳,想要伸手阻拦,却碍于叔嫂有别。情急之下,他也跪下。
“嫂子,您这不是折兄弟的寿么。您要不起来,兄弟也不起来,咱就这么一直跪着吧。”
这番话果然好使,唐小玉起身的同时,也把袁三扶了起来。
“兄弟,我男人在哪里,他还好吗?”她哽咽着问。
袁三一愣,眨巴眨巴眼皮,竟一时没能明白嫂子的意思,心说:你男人不是吕老驴吗,他好不好,我哪知道啊。
“你大哥还好吗?”她分明看出了袁三的疑惑。
袁三脑筋一蹦,这才明白过来。
忙说:“好着呢,他好着呢,能吃能睡。就是——唉——就是腿脚不大方便,走不了路,不然早就来找您了。”
袁三够义气,什么时候都不忘替大哥说好话。虽然是骗人的鬼话,但叫人爱听。
“他的腿怎么了?”
女人紧张自家的男人时的表情登时显露无遗。
“他——他——”袁三不知道该怎么说,却又不得不说,“他着了坏人的算计,让人把大筋给挑了,不过快好了,就快好了……”
“一定是他!”唐小玉打断了袁三的话,眼神当中满是憎恨,“他害我男人害得还嫌不够苦,他想让我男人死,他不是人,是畜生,是禽兽,我不会放过他,我要亲手宰了他。”
“康九已经让我大哥给弄死了。”袁三傻兮兮地说着,他认定嫂子嘴里的畜生是康九。
“什么康九。”唐小玉狠狠地说:“是姓唐的!”
“姓唐的?”袁三纳闷,“你说是你大哥唐进士?”
“没错,就是他!”唐小玉的语气十分肯定,“他不是我大哥,他猪狗不如,外君子内小人,顶坏顶坏的坏种就是他!”
“哎呦——”袁三不禁唏嘘,“原来还有这么多孽债啊?”
“快带我去见你大哥。”唐小玉红着眼圈,强忍着不叫泪珠滚落。
“走!我大哥就在不远处,你们重相见,我这当兄弟别提多高兴了。”袁三嘿嘿傻笑着。
“想走!谁也别想走!”
有人突然拦住了门,手里拿着柴刀,目露凶光,意欲行凶。
是吕老驴。适才屋中两人说得话,他肯定全都听见了。
“老驴,你想干嘛?”袁三挡在嫂子的前面,大吼道。
“干嘛?”老驴恶狠狠地说:“宰人!”
“咱有话好说,你老小子可别胡来,我大哥张十三可不是好惹的,你敢伤我们一根汗毛,我大哥活剐了你这老王八蛋!”袁三嗷嗷咋呼着,想要吓退老驴。
老驴不吃这一套,五官挪移,杀气腾腾,好似凶神附体。
“好你个臭娘们,好你个贼婆子,这些年你骗得我好苦啊!你明明会说话,却在我面前装聋作哑。我说为啥你不给我生娃儿呢,原来你心里装着别的野汉子。当年,你这条贱命是我救的;今天,我就让你还给我!”说着,迈步进屋,挥动柴刀,这就要行凶伤人。
“我不欠你!”唐小玉一把推开袁三,挺身立在吕老驴的面前,一点惧意都没有,“这些年,你变着花样折磨我,把我当牲口一样对待,我处处顺从你,咬着牙、含着泪让你在我身上随便儿折腾。到今天,我欠你的全都还给你了。我要找我男人去了,他才是我的丈夫,你连他的一根毛都不如!”
“浪蹄子。我他妈劈了你!”
吕老驴暴怒,举刀向着唐小玉的头顶砍去。
“嫂子躲开!”袁三奋力将唐小玉撞开。
吕老驴的柴刀劈空。
由于用力过猛的缘故,加之他岁数大了点儿,脚下重心不稳,往前跄了几步,“噗咚”一声,摔了个大趴虎。柴刀脱手,落到一旁。
袁三眼疾手快,飞身扑到老驴的背上,死死地按住老驴,大声叫喊:“你老实点儿,别动,别动,咱有话好好说不行么……”
吕老驴才不听他废话,拼命伸胳膊,想要拿回柴刀。
眼见着,吕老驴的指头已经触碰到了柴刀的木柄。却突然,多出一只白玉般的手,将柴刀捡了起来。
那只手的主人正是唐小玉,柴刀此刻就在她的手中。x33
吕老驴破口大骂,每一个字都不堪入耳。
唐小玉冷冷地笑着,不发一言。
袁三快要按不住了,急得嗷嗷怪叫。
突然,白光一道。
旋即,红光一片。
吕老驴好似被蝎子螫了似的,剧烈抖动了几下,便趴在血泊中一动不动了。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个大口子,血水汨汨地往外冒着。
他死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唐小玉丢掉带血的柴刀,脸上竟无一丝惧意,亦无一丝愧意。有的,仅是杀人后的快意。
袁三腾地站起来,蹦到一旁,看了看血泊中的老驴,又看了看一脸轻松的嫂子。
“你,你把他,你把他给杀了。”袁三语带慌张,说话磕磕巴巴。
“杀了一头驴,有什么大不了。”唐小玉的语气却是那么的泰然自若。
“这要被人报了官,咱俩都得偿命啊。”袁三急得跺脚,惶惶不知所措。
“放心吧。没人会报官,咱俩也不用偿命。”唐小玉的语气还是那么的轻松自然。
“兄弟,你到外面洗洗手,洗洗脸,到院子外面等着我。我待会儿就出去。”
袁三不敢不听话,赶紧蹿到屋外,在装满清水的大瓮里捧水洗脸。
冷水让他多少清醒了一点,他完全不敢想,前一刻还温文尔雅的哑大嫂,在变回唐小玉后,竟是如此的心狠手辣。
他惶惶不安地跑到院外,赶紧朝四外看了又看。没有人在附近。太好了!
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袁三听到院子里有了动静。
回头一看,唐小玉换了一件新衣服,散乱的头发也已规整好,就连脚上的鞋子也换了。
她的脸上明显涂了脂粉,耳朵上也多了一对耳环。
在袁三的眼里,这分明是一位贵妇人。
的确,这处破院子与她不相配。她在这里,无疑委屈了她。
“兄弟,想不想烤火。”她调皮一笑,一下年轻了许多。
袁三不解,傻傻地呆立着,不明白嫂子的话。
只见,唐小玉如变戏法似的,在玉指间多了一盒洋火。
她朝着袁三晃了晃手里的洋火盒。
袁三立时明白了——她要放火烧房!
很快,火起来了。
袁三担心烧不透,从院外的秫秸垛上抱了两大捆秫秸丢进屋里。
两人离开后,站在远处,回头观望。
但见,火焰冲天,浓烟滚滚。风搅火,火搅风,浓烟直冲斗牛宫。除非龙王爷显灵,顷刻下一场暴雨。不然,这把火谁也甭想扑灭。
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好一个蛇蝎手段。
袁三不由得想起了说书先生形容恶妇的四句谚语:青竹蛇儿口,黄蜂尾后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
与自己同行的唐小玉,不正是这样一个蛇蝎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