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峙过程中,致远土砂石公司的老大,混迹拆迁行业许久的吕大致心里也有点没底。
闯荡江湖的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点,欺软怕硬。
面对软弱可欺的村民,甚至是没有后台的钉子户,他们手段五花八门,做起事来丝毫没有底线。
但对上态度同样强硬,人数也相差无几的未知企业,谁敢咬着牙冲上去开打?
几百人的大混战,一旦打出了火气,引发后果严重的恶性事件,这个责任没有人负得起。
在他们眼里,对面这帮工人的气质很奇怪,看着完全不像是工厂里做工的工人,反而一看就很有气场,那步态神采,明显是底气足、不好惹的人。
尤其是领头的几个,抛出去戴眼镜的文质彬彬男先不说,他旁边那个高颧骨中年男子,拳头上老茧分明,眼中精光闪烁,一点都没有害怕的意思。
吕大致被架了起来,做拆迁这一行,如果别人不怕你,那就没法干了。
自家老二被打了一顿,面子丢得一干二净,围观群众早就在一旁窃窃私语,是谈还是打?
“操你妈!都给我抄家伙!”
他深吸一口气,开口叫骂了一句,远方再次传来汽车轰鸣的声音。
“我操,真要打起来了啊?”
“从来没见过上百人的大混战,今天估计能开开眼,吕老大还是牛逼,真有魄力。”
远处看热闹的村民心中暗道侥幸,还好刚刚没到近处看热闹,不然被误解了,还能有好下场?
看到对方纷纷从车中拿出甩棍,球棒,镐把一类兵器,黄铮愣住了。
他毕竟是体面的大富豪出身,千金之子不垂堂,一时血气上涌,还能想想办法拢人和对方过过招,看见对方拿出家伙要来真的,顿时不知道怎么办了。
聚众持械,不出事则已,一出事就无法收场,黄铮迅速冷静了下来。
轰鸣声伴着喇叭声越来越响,一辆炭黑色的奔驰g63长按喇叭,由远及近,飞驰向工厂区域,所到之处行人纷纷侧目。
门口双方的人堵成一团,奔驰车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硬生生挤开了人群,停在中央。
一男一女下了车。
“什么意思?搞这么多人来工厂门口舞刀弄枪的干嘛?吓唬我们外来企业是吧?”
年轻男人站到黄铮和李建国身前,一只手牵着田禾村的第一书记,另外一只手指着吕大致的鼻子。
“你他妈谁啊?”
“吕哥,这是乐园中学的名誉校长”
吕大致身后的小弟拽了拽他的衣角,小声凑到他耳边说道。
这里有人认识顾允。
一部感人的演讲视频,全县恨不得自发地漫天传播,田禾村不少人都认识顾允。
吕大致和吕远波一家人是有钱人,他们的孩子自然不愁学费,在县里的公立中学读书,之所以没送到江城,主要还是成绩原因。
但跟着吕家混的小弟兄们,大多数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家里困难的小弟,人在江湖飘,拿不到多少钱不说,也改善不了家族的困窘,家中的弟弟妹妹往往还是老样子,上不起学。
毕竟吃得盆满钵满的吕家只有一个,他们垄断了大多数收入渠道,普通村民跟着他们混,难有出头之日。
但幸福总是来得那么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慈善家突然就在县上投资筹建了一所免费中学,全县的贫困生都燃起了一丝火,有了新的希望。
对于这些家里不宽裕的本地混混而言,慈善家本就面熟,再加上和第一书记亲密的关系,这个年轻人,不是顾允是谁?
“吓唬你们外地逼怎么了?还有,你别拿手指着我,我脾气不好。”
吕大致听完小弟的汇报,依然阴着脸,手中的棒球棍抖来抖去,似乎下一秒就要宣布开战。
校长?校长多个几把?
“你叫吕大致是吧?”
顾允指向吕大致的手纹丝未动,“外地逼,你这个词用的不错,你儿子是不是叫吕瑞?侄子是不是叫吕飞?在英山一中高一二班上学?”
听到这个消息,吕大致和吕远波的脸色齐齐变了。
“玩社会这一套,在我们企业面前装恐怖势力,你想过后果吗?”
话音刚落,吕大致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顾允探出手,拍了拍吕大致的脸蛋,字字诛心:“你要是喜欢玩社会这一套,乐园中学马上宣布停课,都有亲戚上学吧?三千多名中学生再次失学,一定有人会给你们家人惊喜。”
阳光下,顾允的手越拍越用力,最后清脆有声。
他是校长,一个县就这么大,谁家孩子在哪里上学,对于本地的孩子们而言再清楚不过,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吕大致咬咬牙,没说话。
地头蛇之所以能吃得开,很大程度上因为他足够了解本地人,不会把人欺负到绝路上。
本地人基本都在县上活动,人在村里或镇子上工作,孩子在县上读书,是正常的家庭构成。
经济困难的家庭,大多数长子都跑出来先工作赚钱,再努力改善家境,争取让弟弟妹妹有学上,爸爸妈妈能吃好喝好。
如果真和面前的企业撕破脸,大老板一气之下宣布停课,三千多个家庭未来的希望破灭不说,还给社会上创造了三千多个不安因素。
这就不是欺负外地企业的事情了,是把本地人欺负到绝路上。
大混混最怕的是什么人?
如果给这种东西来个排名,那么未成年又一根筋的愣头青一定高居首位。
大哥在县上混的再好,对着穿校服的中学生也不会起意上去欺负。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中学生就头脑一热,掏出一把刀子,仗着未成年人保护法,给你一个惊喜。
三千多个县上各个贫困村的孩子,他们无论成绩如何,返校之前都在社会上混迹一段时间了,拿捏吕家在象牙塔的两个高中生,简直是降维打击。
乐园中学真要因为这件事停课,恐怕没有长辈去接,自家孩子一个月都不敢回家。
别说什么拆迁家族凶名在外,真要把孩子上学的希望掐灭了,相当于是惹了众怒,还怎么在本地混?
远处围观双方碰撞的村民们都惊呆了。
平时不可一世的吕大致、吕远波兄弟二人,竟然被人一下一下扇着耳光,手都不敢还。
偏偏这个年轻人只冲着一边打,打得吕大致的脸颊高高肿起,嘴里还不停问道:“你还敢跟我们要股份?你怎么这么牛逼?”
“还要吗?”
“要吗?”
一个问句,一记耳光,把吕大致打得头晕眼花。
“顾总,不要了误会,真不要了。”
冷静下来的吕大致意识到,今天肯定是栽到这里了,要想像以前一样,硬生生讹到外地企业股份恐怕是不可能,反而丢了大人。
黄铮和史继明看到顾允三言两语就威胁住了吕家人,长出一口气。
箭在弦上,两帮人刚刚可是差一点就打起来了。
田禾村不大,但是利益链条上的关键节点都已经被人占据了,新企业想要进驻,新书记想有成绩,肯定要抢,要争,要斗。
没有抗争意识的新锐企业,就算老板再有资金和魄力,早晚也是别人碗里的鱼肉。
所以黄铮也好,史继明也好,从来没想过妥协,也从来没想过,解决这点事情,需要和顾允汇报,把选择权再次交给老板。
因为他们知道,老板的选择只会和他们一样。
寸步不让。
如果不是退伍兵出身的李建国做事一向严谨,带着大部队跑到田禾村之前,早早给顾允发了信息。
此刻的他还浑然不知,拼乐园的二把手一大早带人出去火并了。
顾允收到消息后,立马油门焊死,一路奔向英山县,接上了华诗圆,了解到事情的梗概。
上百人持械激斗的场面一旦爆发,后果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他直接和华诗圆再次去了县政府,和邢永安摊牌。
相比身在体制内的华诗圆,顾允的手段和言语就不讲理得多。
他直接告诉邢永安,现在只有他出马,用同样极端的手段架住吕家,才能阻止冲突爆发。
如果邢永安再不选择站队,那顾允就放任田禾村的事件扩大化,甚至发生流血事件也在所不惜。
一个县上的主要领导任内,发生极为恶劣的斗殴事件,而且是涉及数百人的超大规模,邢永安无论如何也不想看到这种情况发生。
但以村镇派出所的一点点警力,根本控制不了大规模冲突的局面。
邢永安只能长叹一口气,向顾允坦白了昨天之所以选择中立的原因。
县上有资质做好拆迁工作的公司实在太少,致远土砂石公司又中了标,如果强行打压,无法完成拆迁城中村的任务,上面的指标完不成,影响全局工作。
“那你怎么不招标?外地公司一样能做拆迁。”
“我这么说吧,县上招了很多次,外地公司根本就中不了标。”
几句话的沟通,顾允就明白了个中原委。
接下来的一番密谈,顾允和邢永安达成了新的合作。
邢永安联系相关部门,拿到吕家亲属的信息交给顾允,让双方互相投鼠忌器,达成均衡。
顾允负责出面平息解决眼前的聚众事件,避免恶劣影响的流血冲突发生,保证一方安宁。
而让邢永安下定决心站队的是,让致远土砂石背后的吕家出局之后,顾允答应介绍江城最有实力的房地产公司,博大集团入驻英山县,全权负责城中村拆迁建设工作。
论资质,论实力,论规模,博大集团根本不会来英山县这种小县城。
外地水平相当的企业也不愿意远道而来,去英山县和地头蛇致远公司作强硬对抗。
而顾允一句话,就解决了邢永安作为外地干部的难处,打破了英山县多年以来的垄断。
“顾总,什么都不说了,一直以来放任吕大致、吕远波等人长期在我县从事垄断行业,影响营商环境,是我一把手的责任啊。”
两家企业产生冲突,狭路相逢,什么是旁观者喜闻乐见的?
是一方不战而屈人之兵,把双方剑拔弩张的架势消弭于无形,或许有一部分人会喜欢。
但更多人肯定更喜欢有激情的版本,比如顾允现在做的,明明白白告诉对方,我们不但不怕开战,而且我们还做好了连学校都不办的准备。
《重生之搏浪大时代》
但是你们,做好承受三千个家庭怒火的准备了吗?
顾允就是要用这种看起来直接的办法告诉对手,乐园系的行事风格就是如此,挡在他们身前,别说群殴,从人脉到金钱,利用一切资源报复你,不计后果。
吕大致哑火了。
不仅吕大致哑火,他身后的不少弟兄,家里的亲人就在乐园中学读书,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别拿眼睛瞪着我,我脾气也不好。”
顾允用手掐住了吕大致的下巴,尽量不让自己沾到他被打出来的鲜血:“以后看清楚对手再装逼,行吗?”
警笛声传来,村镇的派出所还没出警,英山县的警察先到了。
和顾允达成共识之后,邢永安左思右想,召集公检法三家,开了一个短暂的三长会议。
雄踞田禾村多年,把持着当地最大河道砂石资源的致远土砂石公司,其主要负责人被当场控制起来,带回了县公安局。
致远的其他股东,吕家的另外几个亲戚听到吕大致和吕远波被抓的消息,全都麻了爪。
盘踞英山县这么多年,人脉吕家也有不少,但无论如何这次也打听不到什么消息。
风雨欲来。
冲突当天晚上,吕家第三代的两个孩子就从县上的高中回了家,吕家再次派人找上了顾允,低头认怂。
他们表示,如果可以和解的话,可以把致远土砂石的一部分股份拱手相让。
接待他们的是史继明,顾允和黄铮都不在,史继明一点面子没给,直白拒绝了。
工厂对峙之后,整个田禾村乃至英山县都是吕家的小道消息。
上百号精壮汉子的冲突,也演变成了双方硬碰硬对打,结果吕家吃了大亏,领头的江湖大哥吕大致还被扇到吐血,牙都被打掉了几颗。
田禾村的新工厂,背景更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县里专门成立工作专班,公示了举报热线,向大众征集调查致远土砂石的问题线索,甚至还有举报奖励。
就连最不谙世事的中学生都知道,拆迁起家,以家族和公司为纽带的致远系吕家要完了。
公示贴出去后,出师有名的英山县公安局开始接到各类举报,吕家在英山县的各类产业不断遭到突击检查。
强制拆迁、聚众斗殴、涉嫌垄断,一系列线索顺下来,吕家在英山县的核心成员不断被抓,所有收入渠道同时被收缴充公。
吕家的覆灭,代表了空降一把手邢永安,真正拿到了在英山县的话语权。
外来的县领导,早就对影响本地营商环境的毒瘤不满,只是碍于纳税大户的身份和县上的工作大局,以及吕家的一些人脉,没有对吕家痛下杀手。
现在随着吕家的陨落,县上内部和吕家关系密切的人被重新洗牌,英山县政治生态和营商环境焕然一新,邢永安一派开始正式发力。
大洗牌之余,就连田禾村的村委会班子,也全部换成了能办实事出实招的新面孔。
英山县签署了新的招商引资协议,博大集团负责接下来的城中村拆迁项目。
接风晚宴上,顾允和来自江城博大集团的总裁博畅坐在中心位置。
酒敬了一个圈,华诗圆一身制服套装满上了新酒,轮到邢永安发言,他起身,笑容满面。
“顾总,最近英山县的小道消息有不少是关于你的。”
“是什么?”
“旁观过田禾村工厂的大场面的人,都说乐园中学顾校长当时有多威风,传来传去,只剩下八个字。”
“哪八个字?”
顾允好奇道。
“顾老板,雷霆手段,菩萨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