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月醒来，已是日上中天。</p>
睁开眼的第一时间，她连趴在床沿守着自己的人是谁都没看清，就要翻身下地，想去宜兰院，找周氏算账。</p>
然而，早夭的长女并非病死，而是被丈夫宠妾下毒害死的这个消息，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p>
刚撑身坐起，沈月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下床去。</p>
但她到底一身武艺，身体本能反应快，立马伸手抓向旁边的床柱，可这手探出去，床柱没抓着，手臂却被一只嫩白小手稳稳扶住。</p>
“娘，您这才刚醒，不要急着起身下地。”</p>
听见耳边软糯嗓音，沈月抬眼一看，才知道，原来一直在屋里守着她的人，竟是女儿璨璨！</p>
元惜的身量，本就较同龄姑娘更加娇小，如今又还年幼；偏偏她娘却生得高大，又因习武，身体比寻常妇人还要壮实许多。</p>
别听荀元惜这语调沉稳，气息也是平缓如常，不见急促，实际她已用尽全力，膀子上本已愈合的伤口，都崩开了！</p>
可她却是浑然不觉，一手托着娘亲手臂，一手摁在床沿借力，硬是把她娘往前倾倒的身子，给撑住了。</p>
“璨璨，你放手，我要……”</p>
微怔过后，沈月嚷嚷着，还要挣扎着下床，但是一眼瞄见女儿袖子上透出的那一点红，顿时不敢再动，只急切道：“呀！璨璨，你快放手，你的伤口都裂开了！”</p>
荀元惜顺着娘亲的视线，往自己胳膊上瞥去一眼，满不在乎地笑了笑。</p>
“娘，您别担心，只是一个小伤口。”说着，她便站起身，把娘亲扶回床头靠坐好，“娘，宜兰院，您是不用去了。”</p>
听到“宜兰院”三个字，后背一靠上床头，就挽急忙起女儿的袖子来，查看她伤口的沈月，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p>
“璨璨啊——”沈月沉痛唤了一声，凝目看着小女儿宁和的眉眼，“你的亲姐姐，是被那周氏给害死的啊！娘怎能不痛、不恨，不去……咳，咳咳……”</p>
话到后来，沈月嗓音已哑，却因情绪太过激动，猛然呛咳起来。</p>
荀元惜赶紧奔到一旁的桌边，倒来茶水递给娘亲，又抬起小手替她揉胸。</p>
“娘，您喝口水缓缓。祖母已吩咐喜嬷嬷，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套车把管氏送到竹篱镇的庄子上去了，荀元菀也被罚闭门思过。至于惊蛰……”荀元惜微微眯眼，眸中露出一丝狠色，“女儿叫谷雨，先将她关在观澜轩小柴房，稍后再作发落。”</p>
沈月接过茶水，一口灌了，顺手搁在床边小几上。</p>
大女儿周岁都没满，就被周氏那个毒妇给害死了！</p>
婆母居然只是把周氏赶出府，就完事了？</p>
沈月当然不解恨，厉声反问：“送去庄子上，不还能回来么？你祖母就没说别的？那毒妇害了你姐姐，就该给你姐姐偿命！”</p>
她本就是个直率、火爆的，这种时候，哪还能克制住脾气？</p>
可这仰头一嗓子吼完，低头一看小女儿面色有些难看，沈月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阵后悔。</p>
自己当时怎就那么不争气，还没能替珍儿讨回公道，就晕了过去，倒把那烂摊子丢给这才九岁多的小女儿？</p>
璨璨还年幼，就是再聪明，又能想得多周全？</p>
能跟婆母求来这结果，已经很不错了！</p>
她便是再愤恨不平，也不该对着璨璨吼啊！</p>
思绪一转，沈月忙又缓下语气，拉着女儿的手，疾声解释：“璨璨呀，娘不是对你发火，我只是……”</p>
没等娘亲把话说完，荀元惜已摇头打断。</p>
“没关系的，娘，我明白。”</p>
这个结果，别说娘亲，就是她，都很不满意！</p>
可是，据她所知，周氏素来谨慎、机警，且看周氏适才过来福鑫堂那故作惊恐，却又隐含得意的神色，想也知道，必然早就把知情之人都给处理了，仅凭惊蛰一句偷听到的对话，真是不足以给周氏定罪。</p>
否则，惊蛰安能活到现在？</p>
周氏之所以让荀元菀把那昆山玉镯给惊蛰，大抵只是不想多生事端。</p>
不过，纵然周氏再怎么谨慎小心，但若有心追查，想必还是可以搜集到一些蛛丝马迹的。</p>
只是眼下，她苦于手中，无人可用罢了。</p>
不过……</p>
虽然没有继续与祖母辩驳，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这么认了！</p>
对于嫡亲姐姐荀元珍被害一事，她，绝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p>
女儿心里想什么，沈月并不知晓。</p>
听女儿这话是不像因为自己的一时失态而心生隔阂，可那张玉白小脸却更沉了，沈月不免小心翼翼打量她一眼，不确定地问：“璨璨，你真没生娘的气？”</p>
珍儿已经没了，要是这唯一的小女儿再被自己伤了心，自此疏远，那她可真是没法活了！</p>
看出娘亲的忐忑难安，荀元惜勉强一笑，再次摇头，“真没有。”</p>
为了让娘亲安心，她一句说罢，便踢掉鞋，爬上床，偎进娘亲怀里，语气不愠不火地将娘亲昏倒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低垂的长睫下，眸光却是森冷如冰。</p>
默默听完女儿的讲述，沈月低头闷了片刻，怒气反笑。</p>
“想当年，你姐姐去的时候，你爹还大发雷霆，怪我没有照顾好他的长女！可如今……”</p>
沈月心头窝着一团火，捂着胸口，狠喘一口气，才能接着说下去。</p>
“如今，不管有没有真凭实据，既然惊蛰说得真切，他不赶紧关了周氏，查明真相，反倒因为你建议你祖母杖毙周氏，就斥责你？还说若要周氏偿命也可以，却要叫我将那荀元菀记到自己名下？哈，哈哈，这可真是……”</p>
她想说：荀汶简直不是个东西！</p>
但是，眼前这个，毕竟也是她和荀汶的女儿。</p>
沈月终是哽了哽喉咙，把后话给咽了回去，却气得握拳对准床沿，一阵猛捶。</p>
之前娘亲晕倒，就是因为一时气急，却无处发泄……</p>
眼下这么一通又吼，又捶的，若能泻火，倒也是好事。</p>
荀元惜一旁看着，没有阻拦，待见她娘神色稍加缓和，才伸出手去，双手将娘亲的拳头捧起来，看只是红肿，并无青紫，更没有出血，才长舒一口气，再次开口。</p>
“娘，这会儿，可不是生气的时候，咱们不能由着姐姐这么白白给人害了啊！祖母和爹都不肯彻查当年之事，那咱们就自己查！只要找出证据，还怕治不了那周氏？”</p>
对呀！</p>
自己怎么就没想到？</p>
沈月心下一亮，当即抱了女儿入怀，“吧唧”一声，在她脸上猛亲一口。</p>
“璨璨宝贝儿，你可真聪明！”一句夸过，沈月又拉了她起来，两眼放光地盯着她问：“不过，这事要怎么查呢？从哪里入手？”</p>
抬手抹去脸上娘亲的口水，荀元惜哭笑不得地劝道：“娘，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们手上都没个可用的人，怎么查？”</p>
沈月愣了愣，不以为然道：“怎么没有可用的人了？你奶叔叔沈忠一家子都会武艺，完全可以……”</p>
“娘，忠叔虽然会武，却是个憨实性子；桂花婶子也没多少心眼儿，日常赶车、护卫这等事都能做好，却没法帮咱们查明姐姐身亡的真相啊！”</p>
“那……”沈月眼里隐现水光，“那这可如何是好？”</p>
元惜却杏眼一眯，狡黠笑道：“娘，您怎么忘了，您还有个娘家呢！咱们明日就启程，去临川，找外祖父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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