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手之人，是卫廷。</p>
这卫廷，玉面染红霞，长睫半遮眸，桃花眼笼云罩雾，分明是醉了，还醉得不轻！</p>
可他的手，却稳稳握在萧榈的手腕上！</p>
已经冲到床边的沈月，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直愣愣看着这个陌生的玄服少年。</p>
这孩子，到底哪家的？</p>
是家族血脉，天赋异禀吗？</p>
怎么比她还快？又怎么可能比她快？</p>
她的武艺，若放到江湖上，那是算不得什么；可也是十二岁便易钗而弁，跟随父兄披挂上阵，真正战场上磨砺出来的啊！</p>
而荀元惜，早在萧榈刚抬手时，就本能地裹紧被褥，往里缩了缩。</p>
此时，看这拦下萧榈违礼举动之人竟是卫廷，她也不由得瞪大一对杏眼，惊疑不定地望着他。</p>
眼前这个卫廷，是真的很奇怪啊！</p>
但究竟怪在何处，她却也说不上来。</p>
只是，为何卫廷他自己，也是一脸的讶色？</p>
荀元惜咬咬唇，待要再将他细细打量，然而……</p>
卫廷的神色却已恢复如常，似乎方才一切，只是她的错觉！</p>
目光悠悠然在荀元惜身上转了一圈，卫廷薄唇微勾，露出个意味不明的妖冶浅笑。</p>
笑什么？</p>
有病！</p>
微怔过后，荀元惜心下暗骂，表面上却还含羞带怯对卫廷略略颔首，算是无声道谢。</p>
两人这瞬间的交锋，萧榈是全然不知。</p>
愣了片刻，他才诧然侧目，看向卫廷，“遥靖兄，你这是何……”</p>
定睛一看，萧榈的话，问不下去了。</p>
罢了罢了，和一个酒意上头的醉鬼掰扯什么？</p>
可是，这遥靖兄又不曾习武，既然醉了，手上力道怎还这么大？</p>
三人各有所思，一时都不说话了，这气氛，不免就有些怪异起来。</p>
这时，卫廷突然哈哈一笑，直接握着萧榈的手腕，一把给他拽出去老远。</p>
“谨言啊谨言，我知道，这小妞儿迟早是你的人，可你……”卫廷一边笑，一边摇头，又像方才那样，把手搭在萧榈肩头，吊儿郎当地歪站着，“你这，是不是也太着急了些，嗯？”</p>
这语气轻佻、姿态风流，又是一脸挤眉弄眼的无赖相，哪还有半点之前的潇洒风仪？</p>
一旁的沈月看了，简直恨不得自戳双目。</p>
枉自她刚还在想，可惜璨璨还没满月就和那三皇子定了亲；否则，看这玄服公子的姿容、气度，倒也不失为一个现成的好女婿人选。</p>
哪晓得，自己竟是个睁眼瞎，没看出那令人惊艳的好皮囊之下，是这么个口无遮拦的混账！</p>
谷雨、小满是荀元惜的贴身婢女，又自幼相伴长大，不仅拿荀元惜当主子敬着，心下实际也拿她当妹妹疼。</p>
卫廷这话说得不尊重，她们看他的眼神，自是立时就变了。</p>
这位，瞧着倒是人模狗样儿的，怎么骨子里，却是个浑不吝的无赖呢？</p>
哼，什么“小妞儿”，什么谁的人，说得好像她们家姑娘，是哪个花楼卖笑的姐儿似的！</p>
别看她俩都还只是半大姑娘，可这年纪小，懂的事儿还真不少。</p>
也是沈月这个二太太理不起事；不然，就算二房再怎么清闲，院子里那些碎嘴婆子也不敢当着姑娘房里的丫头胡侃什么“花楼”、“歌姬”！</p>
荀元惜完全不知她娘想些什么，也没注意谷雨、小满的神色变化，只是卷翘的长睫遮掩下，看卫廷的目光，更添一分慎重。</p>
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荀颂却是当即失笑，起身过来打圆场。</p>
“卫世子这话，老夫可不敢苟同啊！三皇子殿下不像世子你……”</p>
像世子你怎么样，这老狐狸也不明说，只道：“殿下的品行，老夫还是略知一二的。想来，不过是太担心我家小七，一时情急，才会忘了礼法、规矩。”</p>
一听这话，荀元惜不禁更是吃惊。</p>
卫世子？</p>
卫廷，他现在就已经是定远侯世子了？</p>
这怎么可能！</p>
虽然心下百思不得其解，但荀元惜眨眨眼，又笑眯眯望向萧榈，一副见之心喜之态。</p>
荀颂明着是替三皇子萧榈开脱；其实，谁都听得出来，他这话，摆明就是借三皇子，反衬那卫世子品行不端、心性龌龊！</p>
便是沈月，想不到那么细，也隐有所觉：公爹怕是在说那混账小子，且，不是什么好话！</p>
沈月以为，这卫世子怕是要恼了，说不定就此拂袖而去。</p>
可谁知道，卫廷懒洋洋打了个酒嗝，全无别的反应。</p>
荀颂这话说出去，没能得个回响，也是诧异，转眼一看……</p>
呵，好家伙，这厮居然睡着了！</p>
只见那卫廷，不知何时换了双手箍住萧榈的脖子，拱着背、缩着肩，整个人都挂在了萧榈背上。</p>
他面色绯红，两眼紧闭，可不就是不胜酒力，睡过去了么？</p>
荀颂往常结交的多是世家家主，或名流大儒；即便小辈，也无不知规守礼；哪见过这样的人？</p>
他第一反应就是——卫家这混账小子，又在装疯卖傻！</p>
但荀颂也是习过几分武艺之人，侧耳一听卫廷那平稳绵长的呼吸，顿时哭笑不得。</p>
这小子，还真是睡着了！</p>
萧榈本就长袖善舞，在荀颂面前，也向来不端皇子的架子。</p>
眼见场面尴尬，萧榈干咳两声，接过话。</p>
“荀老莫怪，我这遥靖兄……”转头瞥一眼脑袋耷拉在自己肩头的卫廷，他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摇摇头，“他往日也不是这样的，今日真是喝多了，并非诚心对您不敬。倒是我，带这么个醉鬼登门拜访，真是失礼，太失礼了！”</p>
听三皇子说得客气，荀颂脸上再度扬起慈善笑容，捋着雪白的胡须，道：“不妨事，不妨事，殿下言重了。”</p>
看荀颂真没着恼，萧榈也就不再多言，谦和一笑，把卫廷从背上扒拉下来，稳稳扶住，作势准备离去。</p>
萧榈这就要走？</p>
所以……</p>
他违了宵禁令，甚至连昭兴帝明晨就要过问的课业都抛下，深夜赶来荀府，真是单纯地前来探伤？</p>
荀元惜可不相信。</p>
就算她记错了，或是判断错误；那祖父呢？</p>
若不是萧榈早在还没过来观澜轩之前，便透露了什么，祖父为何不顾她是个什么情况，非要她见他？</p>
念头这么一转，荀元惜真是觉得，事情越发诡异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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