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陌生的面孔,沉鸢不知道该如何说,更何况那人戴着面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更加让她不知从何说起。</p>
哑医知道沉鸢或许不懂他的手势,便在案几上写了几个字给她看:你刚醒,还需静养,若有需要,可唤我。</p>
字迹清晰,一笔一划都刚劲有力,沉鸢看后觉得很舒服。之前她见过子仪的字,寥寥几笔略显疏狂,也见过嬴臻的字,秀直工整匠心独运,却独独没有眼前这些字让她心生亲切。也许是因为知道他救了自己一命,所以潜意识里就觉得安心吧。</p>
她缓缓抬眸与他对视,银面具的遮盖下,只能露出他一双眼睛,连多余的皮肤都看不到,可不知为何,沉鸢没来由的却有些信任他。</p>
就这样,又过了些日子,沉鸢恢复的不错,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温陵殷勤的说要给她梳妆打扮,不让沉鸢自己动手,为的是不叫沉鸢照铜镜。因为温陵害怕沉鸢一时间接受不了右眼角处的伤疤,但她却不晓得其实沉鸢早就感觉到了,每日手指触摸到眼角的时候,那不平整的肌肤又怎瞒得过沉鸢?只是此刻,容貌还有什么重要呢,不过一副皮囊而已,能活下来已然是万幸。</p>
“姐姐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么美的……”温陵回忆起第一日见到她的场景,那时候万人空巷,临东城的大街小巷都聚满了围观的人,两乘轿撵抬着沉鸢和那个瑾熹公主,轻纱曼舞。她站在楼上隐约见到帘子里的人,当时还骂她们是祸水来着……没想到造化弄人,最后却和沉鸢成了好姐妹。</p>
“姐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温陵抿着嘴偷笑。</p>
沉鸢轻笑,声线柔和:“怎会不记得呢?”那天自己和钟灵扮作小丫鬟上街头,碰到了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还扬言说是自己的敌人……沉鸢回忆到此处,眼眸暗了下去,只可惜,钟灵不在了……</p>
她一定要好好活着,不能让钟灵白白的为她而死!沉鸢忽地抬头问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p>
“那日刘璋说听村子里的人说前一夜山上有凤鸣声,我就好奇嘛,趁着不下雨拉着刘璋上山玩来着,没想到在淤泥谷内发现了一身血迹的你。当时你满脸是伤,身上的衣服都被刮破好几处,吓得我不知所措了……”温陵当时真的是吓坏了,本来只是以为救了一个失足跌落山崖的姑娘,没想到会是沉鸢。</p>
“后来我们把你带回来,刘璋就找来他的好友,就是那个哑医,我们一直照看着你。本想写信回临东城的,可是城里张贴了告示,说你,说你……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们是不信什么国师的鬼话,便自作主张替你隐瞒了。况且那个时候你能不能醒,我们也没把握,所以没有对任何人说你在我们这里的事情。哦对了,”温陵怕沉鸢误会嬴臻怎么不来看她,忙解释道:“公卿哥哥他一直在丰夏,也许不知晓这些,我们也没敢飞鸽传书告诉他。毕竟宫里眼线多,万一信落入宫里人的手中,可就遭了。”</p>
沉鸢听到嬴臻的名字,心头狠狠一阵悸痛,当时她那般绝望,可公子却不在她身边,她甚至不知道这些事是否是公子默许的。但她还是忍着情绪,不露声色的问道:“他还在丰夏吗?莫非老夫人和琬琬……”</p>
“呃,他……”温陵一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其实温陵和刘璋也不是很清楚,毕竟他二人离开也有段时间了。“听说人是救出来了,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两国开战数月,只怕丰夏这次真的不大好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也好久不跟外界联系了,要不然也不晓得你会这样……”</p>
“原来是这样……”沉鸢垂下眼帘,掩藏住眼中不合时宜的情绪,也压抑着内心的伤痛,她又忽然问道:“那你们救我的时候,可有……看到钟灵?”</p>
温陵摇摇头,疑惑道:“我还奇怪呢,那丫鬟去哪里了?平日里不是护主心切吗,怎的最近都不见她身影?”</p>
沉鸢最后的一丝希望也破灭了,看来那些人清理了当夜的现场,可怜钟灵到最后连安身之地也没有……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伤害她的人,既然上天给她活下去的机会,她一定不可以再任性了!</p>
“她……去了她想去的地方。罢了,以后我一个人行事也方便些,这段时间耽搁太久了,我这两天就要回去了。”</p>
“什么?回——回去?回哪儿啊?”温陵一时间急切起来,好不容易让她养好身体,怎么能让她再伤心难过?</p>
沉鸢看到温陵极力掩饰的焦急,心中的疑窦不免越来越深。因为自她清醒过来,看到温陵和刘璋的一些举动,沉鸢总觉得似乎温陵和刘璋瞒着她什么事情。若说以前,温陵他们如此待她,她必定也会拿出十分的真心来对待他们,可现在,她害怕了,也不敢了。即便知道温陵不会害她,但她心里已经不敢再轻信任何人。更何况她近来经历的这些事情,她说了,他们又会相信吗?除此之外,沉鸢也担心自己会殃及他们的安危,所以她不能在这里呆多久的。</p>
“祖父之前来信说身体不好,我这才动身准备回西华去看他的。”沉鸢并不知道西华国发生了什么,所以想编个借口敷衍过去。</p>
“姐姐,你祖父他告诉你他病重了?”温陵眼珠子一转,瞬间慌乱了起来,因为据她所知,西华国的顾老丞相已经……她要怎么告诉沉鸢呢?</p>
正当二人聊到此处,哑医忽然端了碗药过来,要沉鸢喝下,这才终止了二人的谈话,也让温陵松了口气。</p>
“哑医真是心细,以前倒是没听刘璋提过你,没想到你医术这么高明呢!”温陵打趣道。</p>
沉鸢微微蹙眉看了哑医一眼,心里忽然生出一个让她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想法——哑医会不会是嬴臻乔装所扮?</p>
看他此刻的举止似乎真的有嬴臻的影子,可是怎么可能呢?沉鸢在心里暗自叹息,原来,公子在她心里的分量竟然这么重。</p>
“我认识的人可多了,你怎么会都知道!”刘璋笑嘻嘻的接话,颇为自豪的说:“我经常周游列国,哪个地方没我认识的人!”</p>
“游手好闲!永逸侯世代出将领,到你这里,那三十万大军就只能赋闲在家了!”温陵白了他一眼,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p>
“那不挺好的,打仗有什么用?只会搅得老百姓苦不堪言!况且,我已经交了兵符,如今是无官一身轻,再不管那些朝堂纷争了。”</p>
沉鸢闻言,默不作声,如果四海一家,从此不再征战不休,那该多好!沉鸢一直有个疑虑,那便是公子表面上帮着襄城公主,可自己却一直不知他真正的目的何在。</p>
“我就是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看我们在这里远离那些烦扰,多惬意!”</p>
看得出来,刘璋说这话是真心的。</p>
沉鸢看着他们二人这样和睦,忽然有些羡慕了。这世上,有人痴心一片,为了心爱的人可以牺牲所有,包括名利富贵,甚至是身家性命,譬如宓夫人;有人机关算尽,因为自己得不到所爱之人,便拆散属于他的幸福,以满足自己极端的快意,譬如瑾熹;也有人暗藏理智,只愿追随那人的脚步,明知道没有结果还是盼望着上天给她一次机会,譬如自己……</p>
可不管怎样,这三种人都不如温陵幸福。</p>
原来两情相悦,竟是这样的落落大方,不慌不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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