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我娘在山上邂逅了一个青年才俊,二人相约花前,私定了终身。”夫人停下舞动的身姿,仿佛是亲眼见证了那对男女的缱绻情谊。可是她看向沉鸢的下一秒,眼中却透露着浓浓的恨意,“然而因为权势和利益,男子的爹却逼着他娶了另一个女子……花女彼时已经有了身孕,痛心之下,孤身来到御景,想要忘却这段情缘。”</p>
沉鸢的内心开始扬起巨大的波浪,她似乎知道了夫人要说什么,一舞未停,一曲未终。</p>
“后来,御景西华交战数年,诞下一女的花女居然在两国交界的地带再次重逢了心爱之人。心爱的人已经是领军的将领,只是战中受伤,花女费心照顾其起居,慢慢的,男子的伤痊愈,发现自己对花女仍是旧情难了。随后,男子背叛了他的父亲,抛弃了他的国家,随花女和上天恩赐的女儿生活在了御景国。他在屋前种下一片花海,那是他曾许给花女的诺言。”</p>
夫人继续回忆那样的故事,院内的风吹动檐角的铜铃,铃铛焦躁的长鸣,好像是急切的想知道事情的发展趋势。</p>
“本以为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一封书信却打破了这样和谐美好的日子。听说男子留在府中的妻子也生了个女儿,已经快三岁大了。他的父亲知道他私会花女的事后,命令他立刻回国。可是啊……情之独钟,让他怎么舍得抛下身边的妻女,所以他没有从命。”</p>
一个回身,水袖从沉鸢身边飞旋而过,像是一条长舌,将要把沉鸢吞没。宓夫人和沉鸢对视,这对相似的眉眼真是好看极了,好看的又有些讽刺。</p>
“后来,一天夜里,花香扑鼻而来,好像要把人湮灭……”夫人眼里露出凄苦的神色,那是她一辈子的噩梦,“一个小小的屋宇外,密密麻麻的集满了死亡的使者,他们害死了那小女孩爹娘,用的是世上最毒的花研制的毒香。若不是她娘拼死将她护住,她——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了。”</p>
宓夫人顿了顿,呵呵笑了两声,“你知道我为什么闻不得花香吗?”夫人看了沉鸢一眼,那眼神似乎是恨极了沉鸢,可转眼却消散殆尽。</p>
“因为——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啊……而这——这是心病!”</p>
一夜之间,至亲之人因此而死,量无论是谁,都会留下阴影吧,更何况是个几岁的小女孩?</p>
“后来,我被爹的好友收留。也是那一日,我见到了此生最爱的一个人。”</p>
这是要讲到她和嬴臻如何青梅竹马,相依长大的故事了吧。</p>
不知为何,沉鸢本以为自己会难受,然而听到夫人这样凄冷的话语,却也感受不到心里的丝丝痛楚了,她好像能理解宓夫人为什么这么痛心疾首,这般行迹乖张。</p>
“那时候我已经五岁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模样。他眼中含笑,望向我的眼睛时,他的眼眸好像闪着光亮,只一眼,我便爱上了那双眉眼,我以为这是一生的开端。他的娘当时还没有女儿,所以看到我的时候,很是喜欢,我们两个也经常一起玩闹。那时候我是多么活泼的性子啊。再后来,我们长大了,我十五及笄,满心的欢喜,因为我知道我们两个互有情愫,应该是会成亲的。”</p>
沉鸢手一颤,因为她知道夫人口中的他是谁。只是这样平静的听着他们的从前,听着他们的爱意,她忽然觉得自己活脱脱的好像是个插足者。</p>
“那天,我在城外我们常去的秋千架下,央着他给我作画,他说好。画案摆在秋千前,他骨节分明的手那样握着笔,一笔一划,认真的勾勒我的模样。我沉醉在他的眼中,他的笔下,却浑然不知道身畔有另一双眼睛盯上了我……他的画只画了个轮廓,便被打断,来人一脸倨傲,说是太子和公主。太子的眼睛紧紧锁在我的身上,我害怕的躲在他身后,我听到那个公主问:‘这位姑娘是哪家的?’我紧张的揪住他腰间的衣襟,我感觉好像有什么要把我跟他生生地拉扯开。我听到他清浅的笑起来,道:‘家妹董媛。’”</p>
仿佛世事就是这样戏剧性,让人捉摸不透也逃离不开。</p>
夫人内心的苦涩蔓延到唇齿间,手上的动作也变得轻缓下来,一挥一转,都像是带着一笔凄凉悔恨。</p>
家妹董媛。她原以为他在护她,却不知道他正要将她推向那无尽的深渊。</p>
“公主笑得很开心,便也走了。他转身看着惶恐的我,第一次流露出不舍得眼神,轻柔的说:‘不怕,有我在。’我愣愣的看着他,心想他会护我一辈子的。那天晚上,我再跑去找他,跟他撒娇,要他把未做完的画认真的画好……没过多久,一个清晨,锣鼓喧天,我听院子里的人说公主聘请他做幕僚,我满心的替他开心,想着他终于可以出人头地,将满身的才华用到有益之处上了。然而,第二件事便是要我嫁给太子做侍妾。”</p>
故事到了这里便已然明了,想必是皇上当时一眼看上了她,所以要她入府嫁给自己。御景国这个皇帝做的着实有些委屈,堂堂大国的天子,朝政做不得主,婚姻也做不得主,唯一心爱的人却一直不爱他。</p>
“那时候我是多么的不甘愿!我抛开女儿家应有的娇羞矜持找到了他,我对他说我不愿意入东宫,因为我一心要嫁的人是他。”</p>
沉鸢可以想象,当时的她是多么勇敢,敢为了所爱放下一切俗世的观念,可惜造化弄人。</p>
“呵呵,我原以为他会同我一样难受,会舍不得,会想尽一切办法阻止我嫁给太子……然而他只是淡淡的看着我,说:‘侍妾太委屈你了,做良娣吧。’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我不信他会这么说,甚至……”讲到这里,她几度哽咽,过往的伤痛再一次被剥离,是怎样的痛彻心扉?“甚至我想从他眼里看出一点点的故作镇定,可他那淡如清水的眼波是那样平静。后来,我如皇上所愿进了府,进府之前,我想起了他还未交给我的那幅秋千画像。他笑着递给我,我浅浅展开,心想也许他是爱我的,是舍不得的,只是迫于皇权无可奈何。可当画像清晰的展现在我眼前时,我一下子懵了,画中女子眉眼含笑,眼递秋波,举止不俗,仿佛是世间最完美的女子,美的那样无可挑剔,可惜,不是我。”</p>
沉鸢吃惊的抬眸,没想到这其中还有故事。</p>
“你一定很奇怪吧,他的画工那样优秀,且从小与我一同长大,即便依着后来的记忆作画,也不至于将我画成别人。我看着那画中人与我甚为相像的眉眼,当时心情复杂之极,我不明白他为何这样……”</p>
沉鸢就像是在听故事一样,她也想知道后事如何发展,嬴臻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沉鸢自然不会觉得那画是嬴臻为自己画的,她只是在想公子故意这样难不成是为了避嫌?</p>
良久,夫人一舞已停,定定的看着沉鸢,“你知道吗,一直没人告诉过你,我爹他——姓顾。”</p>
铮得一声,琴音戛然而止,沉鸢错愕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心里砰砰直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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