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青的我，</p>
第一次面对大海，</p>
心是多么地激动澎湃。</p>
1980年代初夏的一天，</p>
我这名来自北方的青年，</p>
站立在祖国大陆的最南端，</p>
——雷州半岛的南界，</p>
琼州海峡的北岸，</p>
第一次向海南岛</p>
深情眺望浮想联翩。</p>
海南岛这个地理名词，</p>
远在北回归线以南，</p>
以前只在地图上抚摸过，</p>
它与我遥隔几千公里远，</p>
我这名北方少年，</p>
曾对它无比憧憬，</p>
盼望日后有一天，</p>
能飞到它美丽的土地上，</p>
去观光旅行尽兴游览，</p>
大口饮甜凉的椰子汁，</p>
赤身钻入南海的波涛，</p>
抓色彩斑斓的热带鱼，</p>
潜至海底挖美丽的珊瑚，</p>
在沙滩上拣一只大海螺，</p>
对着蓝天猛吹响声嘟嘟。</p>
这，或许是七彩的梦幻，</p>
今后漫长一生难以实现，</p>
因那美丽的海南岛啊，</p>
离我家境清贫的北方少年，</p>
在地理上隔得太远太远了！</p>
没想到我一长成青年，</p>
便遇粤地采购木材的机缘，</p>
来到海南岛的对面，</p>
隔一道浅浅的蓝色海湾，</p>
踮起足尖把它深情地眺看。</p>
美丽的海南岛啊，</p>
我这个昔日的北方少年，</p>
今天将踏上你的地面，</p>
把你繁花茂树的美景细细观看，</p>
儿时的七彩憧憬，</p>
同辈人难企及的梦幻，</p>
今日在我心间开出花瓣！</p>
轮渡还没从岛那面开过来，</p>
现在还有一个短暂的悠闲，</p>
好把海峡上的景色细细观看。</p>
我足下是一道石砌海堤，</p>
堤面低矮宽仅尺余，</p>
但够我年青的双足站立，</p>
兴许现在是涨潮之际，</p>
海水已升至足下半米，</p>
宛似一匹灰蓝的绸缎起伏，</p>
很象南海那暗茫的呼吸。</p>
因天色泛起微阴，</p>
头顶浮着浅灰的云，</p>
短了夏日阳光的芒刺，</p>
我得以睁大惊喜的双目，</p>
向对岸的海南岛探颈望去。</p>
可二十公里宽的琼州海峡，</p>
辽阔而又苍茫，</p>
年青的我即使目力再强，</p>
也无法看清对岸的椰林绿浪！</p>
只掠见一道道漾叠的暗蓝波纹，</p>
一起一伏铺满海峡的水面，</p>
几千米外是灰蒙蒙的一片，</p>
地理书上吟赞的海南岛，</p>
还远隐于茫茫海气的那边。</p>
我踮起足尖眺看了片刻，</p>
只得将希冀的目光收短，</p>
移向前方的海峡波面，</p>
一两只叼鱼的海鸥，</p>
斜着翅翼钻出淡灰的海气，</p>
在低空或上或下地飘飞。</p>
湿润的海风迎面吹拂，</p>
我启开嘴唇轻嗅了一口，</p>
顿觉一股腥凉的海气，</p>
袭入我甜张的鼻窦，</p>
经一秒钟的不适，</p>
我这北方小伙的心球，</p>
忽地溅起一串喜波，</p>
仿佛整个浩瀚的南海，</p>
一下钻入我的心怀，</p>
海腥气化做甜凉的泉水，</p>
津润了全身的心肺。</p>
我不禁双足轻跳起来，</p>
象一只惊喜失态的小马驹，</p>
四蹄腾空叫声咴咴：</p>
祖国啊你是多么辽阔，</p>
南海啊你是多么壮美，</p>
今天我终于扑入你的襟怀，</p>
把青春激烫的花瓣洒满你肩背！</p>
几载后我步入成年，</p>
方悟到当时是多么娇情，</p>
但今日再细细地咀嚼，</p>
仍觉得内里蕴含着一颗童心。</p>
当澎湃的心潮低激，</p>
前方一艘轮渡犁开浪花，</p>
钻出灰茫茫的海气，</p>
停靠在右侧的码头下。</p>
我来不及再赞美吟哦，</p>
扬起小马驹的四蹄，</p>
一阵风似地旋上轮渡，</p>
刚在甲板上放平足步，</p>
便见轮渡掉转了船头，</p>
向海峡对面的海南岛驶去。</p>
轮渡船面不宽露出旧颜，</p>
人与货车混挤成一团，</p>
篾笼里溢出鸡鸭的粪便气，</p>
改革开放之初这并不鲜见，</p>
在北方也常有此人间景观。</p>
轮渡两侧梯道遮隔视线，</p>
目光无法横看辽阔的海面，</p>
我只能竖望着前方，</p>
掠见船首犁起的一行行浪花瓣。</p>
湿润的海风一波一波吹扑，</p>
轮渡匆匆靠抵琼州海峡南岸，</p>
我低落的情绪忽又变得高涨，</p>
双脚轻快地蹿离甲板跑上岸，</p>
年青的心忍不住再次大声呼喊，</p>
美丽的海南岛啊，</p>
我终于踏上了你的地面！</p>
我这名从遥远北方来的青年，</p>
实现了童年彩梦中难以企及的夙愿！</p>
轮渡码头的候船室门口，</p>
一位衣着扑素的老妪，</p>
静守着一只小煤炉，</p>
炉上搁着冒油花的铁锅，</p>
她正在煎白色的薄饼，</p>
那饼是椰子肉刨成丝，</p>
再拌和上稠面糊制成，</p>
很象内地的萝卜丝饼，</p>
这使我心里产生一缕温润。</p>
候船室矮小木制座椅简陋，</p>
与内地县城候船厅相仿佛。</p>
一家海军招待所对外迎客，</p>
我快步赶去登记住宿，</p>
只见楼道墙壁水渍痕斑驳，</p>
那是被海风咸齿咬出的印窝。</p>
海南岛那时还没建省升格，</p>
地级市的落后随处可睹，</p>
首府海口街路狭窄房屋老旧，</p>
无一幢星级宾馆或商务写字楼，</p>
更不睹一辆现代化轿车驰过，</p>
唯见一株株苍老的芭樵树，</p>
默默无语站立在路道两侧，</p>
伸出枝叶把南国的海风轻抚。</p>
但第一次来遥远的海南岛，</p>
年青人喜观新景的心潮，</p>
不可抑止地拍起阵阵波涛，</p>
早将海口暗淡的经济景抹掉，</p>
脸上荡起一阵阵喜气，</p>
眸子跳出欢快的火苗，</p>
象一匹从天而降的北国马驹，</p>
撒开四蹄在海口满市疯跑，</p>
直起脖子灌甜凉的椰子汁，</p>
大口大口吞嚼酸甜的菠萝，</p>
刚上市的荔枝芒果也不放过，</p>
将海南水果品尝了一个够！</p>
鱼市档一片片热带海洋鱼，</p>
鳞貌新奇色彩斑斓夺目，</p>
惊得我这匹北方蹿来的野马驹，</p>
屈举前腿仰颈对天连连欢吼。</p>
我品水果后心间起了文澜，</p>
漫步去五公祠拜谒先贤，*</p>
旁游了海瑞墓和东坡书院，</p>
见一首五言律诗中的颔联：</p>
一年将近夜，万里未归人，</p>
吟出了合家团聚的除夕夜，</p>
贬谪蛮荒海南的迁官诗人，</p>
遥思内地家人的沉痛情感。</p>
时光之翼扇得飞快，</p>
转瞬海南建省经济起飞，</p>
五指山荡起改革的劲风，</p>
万泉河升起开放的晨辉，</p>
内地十万才俊涌向南海，</p>
一扫海南岛闭塞灰暗的色彩。</p>
而今北方青年去海南旅行，</p>
波音飞机踩着北国的晨露升空，</p>
天未晌午便可吸到椰林的绿风。</p>
铁路横穿蓝亮亮的琼州海峡，</p>
巨型渡轮载着一列列火车南下，</p>
宛若轻舟溅起轻盈的浪花，</p>
你从北方都市乘坐高速客车，</p>
足不履地便可把海南平安抵达。</p>
环岛铁路撒开欢快的双手，</p>
搂抱着一片片椰林绿坡，</p>
四方游人坐在空调列车的窗口，</p>
便可遥赏万泉河流淌的绿波，</p>
静听花树丛中野鸟的啁啾。</p>
博鳌亚洲论坛别墅式建筑群，</p>
象海南亮出的名片绿意晶心，</p>
它漾出中国热情好客的体温，</p>
友谊之波一缕一缕</p>
荡向印尼马来西亚新加坡菲律宾，</p>
汹涌的南海吐出恬静波纹。</p>
海口大道平坦而又宽阔，</p>
路边一行行郁金香和芭蕉树，</p>
露出深红墨绿的笑靥撩拂蓝天碧云，</p>
向北方游人漾出南国的风情。</p>
一幢幢星级宾馆商务写字楼，</p>
把欧美建筑风格的鲜丽图景，</p>
贴上湛蓝澄碧的天宇，</p>
一辆辆时髦现代的轿车，</p>
象长着青春痘的小伙子，</p>
自豪又显阔地从通衢大道上驰过。</p>
20口口年晓日升起的时候，</p>
我在旅游淡季买了张打折机票，</p>
乘东航的波音737客机，</p>
又来到了久别的海南岛。</p>
我穿着泳裤扑入南海的碧波，</p>
伸臂劈水游得畅快自由，</p>
一口气游出十几海里，</p>
把北国干躁的浮土汗渍，</p>
涤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缕，</p>
然后悠悠返回爬上滩头。</p>
金色的细沙漫过脚趾，</p>
习习的海风吹拂着胸脯，</p>
我赤足伫立在金色的沙滩上，</p>
目光投向蓝缎似的海洋，</p>
一群鸥鸟踩着湿润的海风，</p>
大张翅翼轻快自由地在飞翔。</p>
我沉静的心波又急速地跳荡起来，</p>
澎湃出震天动地的哗哗音浪，</p>
仿佛化做一只仰天唱鸣的鸥鸟，</p>
扑翅飞向远方辽阔的大洋，</p>
汹涌的海风梳理着羽冠，</p>
急荡的海云冼明了目光。</p>
年青人呀，</p>
飞向浩瀚无垠的大海，</p>
一定会壮阔你豪迈的胸怀！</p>
2009、7、15 凌晨</p>
注*：五公祠在海口市，旧为纪念唐李德裕、宋胡铨、李光、李钢、赵鼎等五人而建。</p>
(本章完)</p>sxbiquge/read/70/7070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