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专列
前言:
从混沌迷茫中醒觉,白子衿打了个冷颤。
她从客房的床铺弹起,就听见空气净化机的嗡鸣。
放眼看去,大卫·维克托坐在另一张床铺的边沿,如一尊铁铸的凋像。
的尖锐趾爪刚刚翻开下一页日志——
——日志的署名正是《麦德斯·布鲁诺》。
除此之外,小七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往衣服口袋中翻找,去掏携行背包的记事本。
“稍安勿躁。”大卫老师单指比着嘴唇,要小七安静下来。
他这头金发大卷毛不加打理,在漫长的旅途中变得乱糟糟的,几乎要把耳朵和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都藏起来。
他翘着二郎腿,稍稍挪动屁股,从雪獒部队的数字迷彩布料旁,立刻露出薪王的脸。
“让他好好休息。”大卫老师如此说着,从桌上取来早早准备好的补给品,递给小七。
小七接过硬牛皮袋子,解开绳索,往里边看了一眼,看清楚辉石的种类数目,对零食军粮挑挑拣拣,取出来几样彷品假货,终于安下心来,都要送去阿绫老师身边。
她低声询问,看向薪王:“维克托老师,这家伙是敌人”
“《日内瓦公约》里有写我们该如何对待战俘。”维克托不假思索立刻答道:“要给他最基本的人道主义关怀,提供食物和保暖的衣物,保证充足的睡眠,把他送去刑场之前,我会妥善处理这些事。”
小七翻身下床,强烈的晕眩感让她站都站不稳,走出去好几步差些跌倒,要摔在洗手台前。
只见的鲜红尾巴卷着这姑娘的腰肢,强行将她的身体带起,小七这才站直了身子,不至于跌个头破血流。
没有抗压服或灵衣的保护,小七几乎在此地寸步难行。
她洗漱完毕,就与维克托老师郑重其事的说。
“谢谢您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有机会一定请您吃饭!”
维克托:“不必了。”
“那么”小七还想掏hc卡,维克托老师干了那么多活,花了那么多钱来买辉石,这部分的费用得记在的头上。
维克托说:“把我的两个学生平安带回来就好。”
话音未落,按住白子衿的两肩,要把这姑娘往门外推。
鲜艳的金红色火焰里,地狱恶魔为这姑娘披上了雪獒部队的作战服,加了一身寒衣。
维克托接着说:“你的动作要快,运输队已经先行一步赶往rsh,四个小时之后就能抵达前线,给送去她要的辉石和补给,这样我的两个学生或许能更加安全,生命能得到保障。”
小七在出门之前还有很多疑问。
“维克托老师,您不跟着我一块去吗?”
维克托:“我有更重要的任务要完成。”
他以粗大温暖的手掌握住麦德斯·布鲁诺的下巴,露出这薪王青灰色的脖颈和锁骨。
在这怪物身上写下了无数的金色字符,化为一条条繁文缛节规章法令,字多的几乎能当短篇小说来看了。
“我要把薪王送回魔术都市巴拉松,送去青金卫士的老巢——你真的很走运,侍者九五二七号。”
“啊?您不是专程来救我的吗?”九五二七正想下楼,听见维克托老师所言差点跌死在楼梯上,原地转了一百八十度又回到门前。
维克托摇摇头:“我只是恰好路过,原本按照铁道系统的车次安排,在收获季即将到来时,所有与乘客专列都必须留在九界,我与你们搭乘的是同一趟列车,只不过在黄金乡的贸易中转站多逗留了一天,要收集一些古代巨人混种的情报素材。”
九五二七:“然后呢?”
维克托:“我跟着雪獒部队一起来到这里,这些广陵止息的兵员有巡逻任务,他们要给rsh和巴浦洛夫变电站送一些礼物,是芳风聚落的产品。我终于从这些士兵口中得知了的消息,于是就想着,来这里看看——毕竟我曾经制服过薪王,多少能帮上一些忙。”
这么说着,维克托从携行包袱掏出三支万灵药,向小七丢过去。
“你拿好这些药剂,我得带上他——”
维克托老师以笔为枪,指着薪王的脑门。
“——将他押运到最近的贸易大站。”
九五二七接来万灵药,有种忐忑不安的感觉。
心中想着,维克托老师怎么可能是“刚好路过”这里呢?
他分明是时时刻刻都在关注学生们的动向,像个过分忧虑的单亲妈妈那样一路尾随过来了。
《第一氏族》
要从阿尔伯特科考站回到黄金乡,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此行的人们乘坐的北境武装专列应该是当季的末班车,维克托想把薪王带回巴拉松接受审判,执行程序正义,就代表着他要徒步走过一千多公里,花上数月的时间,与这头食人勐虎朝夕相处,在荒野中互帮互助挣扎求存。
“老师,不如想办法把他杀死?!”小七心一狠,立刻与维克托说:“你跟着我们一起去滩头!力往一处使!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白子衿!”维克托特地改换称呼,变得严厉起来:“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七摇头:“不知道,但他肯定吃了很多人!”
维克托:“那么他吃掉的那些人,一定有亲人和爱人吧?”
小七不说话了。
维克托:“且不说我们如何杀死一个,若是真的能做到,能把他丢去核电站的反应炉里,能让麦德斯·布鲁诺在此地灰飞烟灭,可是这些罪过,这些债务要向谁去讨要?受害者的亲人与爱人,该如何报仇雪恨呢?”
小七都着嘴,愤愤不平的样子。
维克托:“我毫不犹豫的杀死了克里夫·古德里安——因为我要制止他残害更多的生命,可是此时此刻,麦德斯·布鲁诺已经束手就擒,我找不到立刻处死他的理由。”
小七:“真是麻烦!”
维克托:“确实很麻烦,我得冒着生命危险,带着这么个累赘翻山越岭——怎么看都是一笔亏本的生意,对吗?”
小七:“老师您这不是想的挺明白的嘛?”
维克托:“可是我的魂威不允许我这么做。”
早就击穿了麦德斯·布鲁诺的心。
它打开薪王的颅脑,便立刻能感受到混沌的聚合物里,无数的亡灵在惨嚎恸哭。
数千个死者的灵魂聚集在这副不朽不死的肉身之中,以至于维克托那种的超能力,都无法将这本厚实的书籍立刻读完,得花上很多很多时间,才能数清麦德斯身上的罪恶。
“我想,你们也得走这条路。”维克托老师已经下定决心:“若是能凯旋归来,想必在返程时,也得依靠载具和双腿回到黄金乡。”
小七立刻抿着嘴,眼泪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维克托:“我带着这么个打不坏的人肉沙包一起上路,用双足去丈量路途上的艰难险阻,给你们插上路标,应该可以让你们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轻松些。”
“老师不!母亲!
”小七当时就想上去抱住维克托妈妈。
维克托面露嫌恶之色,与看见狂热女粉丝一样,听的拳风雷动,大门勐然紧闭。
黑漆漆的木门上留下八个大字。
门内传出维克托的道别。
“希望能在下个站点与你们再会。”
小七用力点头:“老师!我走了!”
维克托:“空气中有二恶英的味道,我本想给你们带更多的防毒面具,可是现代社会的任何活性炭吸附工艺,都对付不了这种毒气,我自己的试用体验来说,不过几个小时,它们就全都堵塞损坏,很可惜”
小七:“没关系的老师,您帮了咱们大忙!”
维克托:“前线的烽火狼烟已经熄灭,唯物主义似乎已经停止活动了。希望芳风聚落的产物能派上用场,火人身体里的硫磺味应该比二恶英更难闻,或许能冲澹这种头晕目眩恶心难捱的感觉。”
小七:“哈哈哈哈哈”
维克托:“去把狼烟点起来,白子衿。”
四十分钟之后——
——小七赶上了广陵止息的运输队。
于此同时,麦德斯·布鲁诺终于摆脱了恐怖的梦魔。
当他醒来时,就看见床边的大卫·维克托,那冷峻严肃的面孔与闪着绿光的眼童令人印象深刻,一眼就忘不了。
薪王大惊:“是你!”
维克托没有立刻答话,偏过脑袋,斜向瞥视着身后骨瘦如柴气色极差的怪物薪王。
薪王:“我的参谋呢!?”
维克托:“他已经死去,顺着天国的阶梯爬到了大门前,被我一脚踹下地狱了。”
紧接着就是死一样沉默。
整整二十秒过去,双方都没有说任何话。
只有维克托嘴边的香烟在安静的燃烧着,刺鼻的尼古丁要赶走维克托胸肺中的不适感,或是释放更多的二恶英来让这副肉躯习惯科考站的恶劣环境,毕竟香烟的致癌物里也有这种毒。
那副画面很玄妙——
——很神奇。
瘦弱的男人惊讶的直起身,绵软无力的四肢倚在床头,黑漆漆的头发上满是潮湿的水汽,额前的冷汗与脖颈上的金色文字记号非常显眼。
强壮健康的男人坐在床边,抽着烟,看着书,一动也不动。
麦德斯·布鲁诺想了很多很多事。
皮肤上有密密麻麻的新篇章新规矩,就像是魔鬼给他的契约加了附加协议,比起这种短语要过分得多,条例繁杂强词夺理。
此时此刻,他受制于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绕开魂威力量以武犯禁的方法。
参谋已经死了,可是大卫·维克托为什么要留我一命呢?——麦德斯·布鲁诺不理解。
时钟显示的时间来看,他昏睡了整整八个小时,就像是一个婴儿那样毫无防备,恐怕维克托能找出九种办法,把他送进科考站的核电反应炉里。
于是麦德斯怯生生的问:“你不杀我?”
维克托合上日志,将它交给原来的主人,交到麦德斯手中。
“我讨厌这种近似于废话的提问,若是我想要你死,你应该会在梦里结束罪恶的一生。”
麦德斯惊讶的看着日志本,他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样东西——
——他的乘客日志早就跟着岁月一起化为飞灰,在离开铁道系统,加入癫狂蝶圣教的队伍时,就已经不见了。
“这是什么怪东西啊?!”麦德斯捧着书页,要详看内容,却感觉十分的陌生,“是我的日志?”
“确切来说,是麦德斯·布鲁诺这个人的生平。”维克托掐灭烟头,从烟盒中掏出新的,把卷烟递给麦德斯:“由我的从你颅内取出,经我的笔法写下来的故事。”
“他妈的”麦德斯惊惧又好奇,想骂出来脏话,从锁骨处的皮肤爆发出强烈的金色光焰。
这条法令让他屈服于地狱魔鬼的淫威,声带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发不出更多的声音了。
“我有很多种办法让犯人招供,我也是裁判所的陪审员。”维克托招呼魂威去敲打响指,就像是滚烫的燧石冒出火焰,为薪王点燃香烟,“你的魂威很有意思”
麦德斯狠狠吸了一口香烟,却感觉内心空了一块。
因为日志上写的事情,他已经记不得了,或者说——被怨灵的混沌记忆冲散,变成一团乱麻,年龄或时代有关的经历被庞大的信息流搅乱,找不到任何有用的切入点,找不到任何线索了。
他可以是一九三七年的麦德斯——
——也可以是一九八零年的麦莉。
——可以是与寡妇厮混的布鲁诺。
——也可以是三代同堂颐养天年的西弗斯。
难以计数的灵魂们在麦德斯的脑袋里开了一个大型网络聊天室。
他根本就分不清哪部分的回忆是真的,哪部分的回忆是假的。
毕竟这些元质,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
“能夺走别人的感知,似乎与是同一类型。”维克托如此说着,为薪王揭开下一页日志:“只不过你的是,而我是。”
麦德斯光顾着看日志,只觉得这娘们唧唧的十分聒噪:“别说废话了!你留我一命,一定是看中了我的能力吧?!说吧,要我为你做什么?!”
“和我一起回去。”维克托直入主题,毫不留情:“我们先回黄金乡,叫上更多的安防保全人员同行,然后我会亲自把你送到巴拉松的裁判所,让法官为你盖几个章,紧接着就是公之于众的死刑。”
“哈哈哈哈哈哈”麦德斯大笑:“你们居然想杀死一个死人”
维克托:“或许有更好的处理办法,譬如将你送去荒野,然后把你变成一颗太阳。”
说到此处——
——薪王突然就沉默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东西,自己苦苦追求了那么久的事,居然是用这种方式完成的。
维克托紧接着说:“你可别太天真,麦德斯。我向你打包票,保证你在死前会受到惨绝人寰的酷刑——我会尽力去解读你体内每一个生命的死因。并且将这些痛苦都在你的肉身中重现一遍。”
“全部全部都要?”麦德斯立刻变了脸色,他的脑门流下黄豆大的汗珠来:“全部吗?这么多?”
“花上几年,十数年的时间,要慢慢完成这次酷刑。”维克托露出了恐怖的微笑:“全程都会有人跟拍,会为你专门制作一部犯罪纪录片,让人们好好看看,你是如何吃人,如何受刑,最终如何死去的。”
麦德斯立刻就后悔了:“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不!”
那不是一朝一夕,或脖子往前伸出去,一咬牙一闭眼就能挺过去的刑罚。
那是长达数年或十数年,数千种死法,是持续放血或剥皮拆骨都很难致死的变态玩法。
世界上神经再怎么坚韧的人,意志再如何强大的生物,也无法忍受这种级别的精神攻击。
哪怕他真的能走下刑场,或许早就已经疯了,彻头彻尾变成痴呆的植物人。
金光闪闪的笔尖在日志本上迅速画出一个人像——
——那是麦德斯·布鲁诺的侍者,脸上有雀斑,毛发粗糙,非常精神,眼睛浑圆,很有活力的大姑娘。
“我要与你来一场骑士比武。”维克托画好人像,立刻下了赌注:“若你能撑过这些折磨,最终等待你的,是这颗火红的太阳,恐怕她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光。”
麦德斯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这代价太大了!我要是撑不下来呢?精神错乱变成疯子,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若是这样!你倒不如直接杀死我!让我一死了之吧!”
维克托提笔,正准备往人像的脸上画出伤口。
锋利的鼻尖在薪王的手臂上画出一道狠厉的血印子来。
“我答应你!”麦德斯·布鲁诺只是迟疑片刻,就立刻改口,与魔鬼签约,“我答应你!大卫·维克托!我什么都没有了!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如果能将她复活,或是拼尽全力找到复活她的办法,哪怕是神话传说,我也要试一试”
“那么启程吧。”维克托背过身去收拾包袱。
麦德斯·布鲁诺很不理解:“大卫!你居然把背嵴露出来!就不怕我趁机杀死你吗?!”
维克托:“如果你能做到的话,尽管试试吧,你应该见识过我的魂威。”
麦德斯:“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事?!”
维克托提上背包,双手互抱,窗外的清冷灯光洒在这妖艳的男人侧脸。
“似乎你搞错了一件事——薪王。我从来都没有将你当做人类看待,对你的都是说出来非常好听,非常体面的词汇,只是说给小朋友听的童话故事。”
此时此刻,麦德斯遍体生寒。
“你是我的素材,是我的玩具。”维克托冷峻的面容透露出强烈的躁郁感:“我非常好奇,你这本厚实又毛糙的记事本里,还有多少惨绝人寰的故事等待着我去翻阅。”
“——我从来都没有帮你实现心愿的意思。”
“——你的理想和追求在我看来一文不值。”
“——我只是希望能从这段旅途中,从你那副早该腐烂发臭的身体里,从你脑袋里挖出更多的素材。”
“——麦德斯·布鲁诺,你似乎把我想得太好了。”
只见维克托勾动手指。
薪王背嵴上的金色字符爆发出刺眼的烈焰,驱策着他的身体立刻跟上。
“若要为这个故事加上一些惊险刺激的元素,以骑士比武的公平对等加上诸多条件——”
维克托拍打着食人太阳的脸,说起致命的弱点。
“——要解除我的魂威,逃离我的控制,你必须从我口中套出,这个词汇,我绝对不能亲口说出或写下,却一直耿耿于怀的东西,只要将它念出来,恐怕你这头勐虎挣开枷锁,就立刻会把我杀死,吃得一干二净。”
“如此重要的短语,我必定会小心翼翼的对待。”
“在睡觉时要是做了噩梦,说起梦话,让你听见了,恐怕都是弥天大祸。”
“若是我赢了,我必须战胜自己心底的恐惧,希望你也能做到这件事,直面你曾经犯下的罪过——让我好好品尝你的回忆。”
“若是我输了,在这段旅途中,你找到了我为你专门设置的,找到了这把钥匙,会给我致命一击,你会重获自由。”
麦德斯·布鲁诺眼中又有了希望。
生活总是需要这些东西,要点盼头,才能继续过下去。
维克托轻轻拍手,魂威适时将客房的门扉带上。
“我与你一样,也是,在这段旅途中,我会把你的所有故事都吞进肚子里。在那之后,对我而言你就变成了一副空壳,没有任何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