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王议会的西座楼顶,跟着险峻的岩窟地势,有许多配套设施依山而建。
据九五二七所述——
——这些紧靠着岩壁的复合建筑,是九界车站最初的施工脚手架和地基吊顶,整个车站是从上往下建,故而建设的过程,也是从这些配套设施开始。
顶楼五十一层,其实才是车站的第一层。
“以前的工程站早就拆了,搬到了地下城的龙华大道。”九五二七带着雪明一边走一边看。
她指着远处好似天花棚顶一样的合成钢梁,接着说:“有很多很多设施都搬走了,但是特约茶室还留在这里。”
江雪明四下眺望,能看见月台双塔楼,还有挂着boss画像的大钟楼。
四处是花圃与廊道,还有一座座草叶组成的小迷宫,和[光辉道路]中的六色魔方一样,分作六种不同的植被,有人工光源照顾着,这些植物长势很好。
“这里很安静。”雪明踏在宽阔的黑曜石主干道上,跟上七哥。
小七神气活现,有几分卖弄学识的意思:“特约茶室是给贵客休息养神的地方,环境比客房好多了。”
她指向地势逐渐走高的坡道梯台,有一座依山而建的古老堡垒,像是巴洛克风格的奇幻建筑。
“地下探险队,就是这样,一点一点从这座堡垒中挖开一条完整的道路。”
小七张开双臂,展示着整个九界车站管辖范围,包括喷泉广场的极远方,还有月亮巷之后的地下城市。
“一切,都在这里。现在这座建筑肯定得作为车站的最高点,它对每一位地下世界的人来说,意义非凡。”
“那我要不要换身衣服?”江雪明半开玩笑似的:“换一套西装,小领结配皮鞋,举着红酒进去?”
“哈哈哈”九五二七挥手:“没格莱美奥斯卡那么正式!~你放轻松!”
两人走过宽广的大道,江雪明看见这些雄奇巨大的建筑道路时心生好奇。
“为什么要把路修的那么宽?还有那个黑色的石头门洞,像是金字塔一样的巨石台阶——这里的路并排能铺出二十条车道来,真的有这个必要吗?”
“因为”九五二七故作神秘的指着喷泉广场的大铜雕:“因为这条路本来是它们修的,你去大书库里找,能找到《霜火巨人与宏图伟愿》这本书,上面记载了boss与它们的爱恨情仇。”
“那些雕像原本是活的?”江雪明惊讶的问,那种单以人力绝无可能完成的工程铜雕,无论看几次,都会深深震撼他的心。
“或许是传说,或许是杜撰。”九五二七也不敢保证,书里说的就是对的:“由于车站是一边垦荒开土,一边修缮改造,慢慢的从上往下建成,这本书里写的,就是霜火巨人和boss谈合作,一起建车站的事情,整个中期的城市规划建设,都是巨人们的工作,为什么这条路会修的那么宽敞——因为它原本就是按照巨人的体格来设计的。”
江雪明难去想象那些封存于远古时代的瑰奇历史。只有这些难窥全貌的宏伟建筑留在这一万七千米的地下深坑中。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亲自站在这些建筑上,踩着它夯实的石筑,从石缝中看见深埋于山体的抗震钢条与防氧化铝块——很难想象,这种现实中几乎无法合理存在的建筑,是怎样扛住自重,怎么能造的这么高,这么大。
进入堡垒的前厅,就望见六位侍者坐在厅堂的两列沙发上。
——他们有男有女,相谈甚欢。也不像楼底迎宾礼堂门口的那些侍者。
这些人穿着各异,只有一条红领带能当做侍者身份的证明,江雪明还看见,有个姑娘直接将红领带当做了发带绑头发,态度随性自然。
九五二七要雪明别乱说话,这些人非常尊贵,都是的随行侍者,每当要去未知险地探索,他们必然会跟随在身边。
江雪明又问:“如果是这样,维克托老师的侍者为什么没跟在他身边呢?”
“哈哈哈哈哈~!”有个身材魁梧的男子大声回应:“因为那家伙是偷偷跑出去的!哎!他是不是特别特小心?特别特别谨慎?和你反复说起——不要把我的行踪透露给别人?”
江雪明点点头:“确实是这样”
“我就是那个卷毛骚货的随行侍者。”从沙发站起一位年长的女士,说年长也不过三十岁上下,戴着眼镜,神情严肃淡然,但是嘴里冒出来的词非常劲爆:“小朋友,你知道那条隔夜叉烧现在挂在哪家肉铺对吗?我想起他就上火!”
江雪明费了老大的劲才理解这通脏话里的意思:“呃我知道但是现在我不确定老师在哪里”
“那麻烦你把肠道里不方便说的脏东西都清出来,让我从中挑挑拣拣,整理线索。”女士的情绪平静,用词狠毒:“可千万别害羞,你在公共场所放屁和拉屎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打开心门的一个过程。”
江雪明感觉很尴尬:“我最后见到老师的时候是在死偶机关城的列车上。他或许回来了,或许没回来”
“这话里还有点玄机,不过我得谢谢你。”女士捂着额头翻白眼,一路往外走,回头捎带几句:“你喊维克托作老师,那么你应该是他的第一个学生,再不济也是第二个或者第三个,我相信这家伙没那么好的狗运,能一下子收那么多徒弟——初次见面,我多少得给你带点伴手礼对吗?但是很可惜,我没给你准备什么,因为你老师算24k纯傻逼,他不打招呼出门以后,我心急火燎到处找,压根就没准备合适的礼品,实在失礼,要是惹你生气了,你可以记在日志上,当做每天一个生气小妙招。配合你的石头一起用,如果你和那条叉烧一样,是红色的石头,那再好不过!算是我给你的礼物吧?”
“冒昧问一句您算我师娘吗?”江雪明非常懂事的问候着。
女士紧接着就不动了,僵住了。
像是大脑停机,彻底不转了。
过了三十来秒。
这位女士终于眯着眼,扶眼镜,稍稍客气了一点点,“现在小孩子要礼物,嘴都这么甜的?”
七哥在一边听得情绪忽高忽低。
直到雪明说出那句“师娘”——她终于是安心爽翻了。
这位神秘的女士终于走出去,走远了,刚骑上摩托——往身后挥手。
“不说了,我先找到他,你在家里洗干净屁股等着接邮件吧!”
等到这位随行使者的摩托车引擎声渐行渐远。
江雪明只觉得非常神秘——
——这就是维克托老师的侍者吗?
在这个当口,七哥也没闲着,往厅堂沙发那头挤,挨个和的随行侍者们作问候。
雪明的听力很好,他能听到七哥在说什么——大抵是在问候几位的近况如何,谈论着各位贵宾的家里长短。
值得留意的是,七哥对其中一位侍者的态度非常特别。
——她的称呼并不是“您”或者“阁下”。
而是直称[师父]。
雪明确定自己没听错,就是[师父],也不是[师傅]——再看那位师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姐姐。
这姐姐面无表情,长得非常“凌厉”——之所以用这个形容词,是因为那种扑面而来的气势。
她抱着双臂,身上披着侍者的剪刀尾礼服,也不想好好穿上,里衣是紧身的冰丝速干服,纯黑的面料上画着一头火凤凰。
她有一对英气十足的丹凤眼,鼻和嘴生的精致,眉毛如剑。
发型和七哥一模一样,方才说红领带绑头发的就是她了——或许九五二七用红丝带绑单马尾的习惯,就是在模仿老师。
她穿着一条宽松的黑布裤,裤腿也染着鲜红烈焰,没有穿鞋,好比武斗道场里的拳师打扮。
七哥就半蹲在沙发旁,也不敢坐下,和这位姐姐说悄悄话,不一会往雪明这头瞟,就像是在征求师父的意见。
雪明听不见七哥说什么——
——从头到尾,那位的随行侍者都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也没有说话。
七哥讲完话,就一路飞奔回来,那种神态就好比——
——我们给暗恋的对象发了“我喜欢你”,然后把手机当做手榴弹一样丢到床上,最终找掩体躲起来的感觉。
七哥拉着雪明的胳膊往偏厅去,尴尬的笑着:“走了哈!师父!还有各位前辈!你们好好休息哦!”
侍者们只是点头,没说话。
九五二七带着雪明往茶室的医护机构走,走过两条廊道才开口说。
“刚才那些哥哥姐姐都是车站里的大人物。”
江雪明:“我听见你喊其中一个叫师父?”
小七:“是的”
说到此处,小七脸上满是仰慕的表情,变成了小迷妹。
江雪明愣了那么一下,也不多问,估计再问下去,迷妹阿七会拉着他再唠半个多小时。
小七憋了好久,雇主突然就不说话了。
她一个劲的挤眉弄眼,还准备好好介绍介绍心里的白月光呢。
“你问啊!你怎么不问了?你刚才不是还挺好奇的吗?”
“我是来做检查的。”江雪明按着七哥的双肩,要七哥接着带路:“有什么事情,可以等咱俩约饭的时候再聊。”
等到小七完全离开之后。
前厅的沙发,几位侍者突然就开始叽叽喳喳私下议论,变得活泼起来了。
像是在后辈面前还有点架子,有点偶像包袱,现在都放下了。
“喂!刚才小七和你说什么了?”
“秘密。”
“是不是有戏?他俩是不是有戏?”
“秘密。”
“刚才寻血猎犬出去,本来还在骂维克托,说他妈生他不如生条叉烧,这个小朋友一开口,寻血猎犬立刻就不生气了。他好像挺会逗女孩子开心的呀。”
“以你的智商来看,就基本告别女孩子了,找个会照顾傻儿子的好妈妈比较现实。”
“你能不能不要骂人”
“说得好,我投不死鸟一票。”
“总而言之,我那个不省心的小徒弟,好像找了个挺靠谱的对象。当老师的真的很欣慰。”
“要不出去喝一杯?蒲公英呢?你们看见蒲公英了吗?要不要喊那两口子一起?”
“他的雇主受了重伤,让他们安安静静休息一会吧——今天郁金香那个台子不是说有活动吗?”
“谁请?”
“你请,我上个月刚还完boss的血蝴蝶高利贷。”
“这个月你不能再借出来吗?”
“可是欠债会让人惴惴不安的这种感情要是留在调查任务里,我觉得我凶多吉少。”
“人生苦短!该惴惴不安的是boss。要是你欠了它一屁股债,它巴不得天天蹲在你肩膀上,保你平安呢!”
“咳有人关心我的小徒弟吗?”
“哦对!哦哦哦!你觉得怎么样?那个男孩子?”
“他大抵是摇了传唤铃,才会送到这里来吧?我不看好——我的雇主从来没摇过传唤铃,他太高冷,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是一点忙都帮不上。”
“你们的灵感是泡在酒里了感觉不到吗?这个小朋友没受伤,三元质的状态很好——精神、肉体、灵魂毫发无损,我怎么觉得,他只是想侍者陪在身边,才摇了传唤铃。”
“你这个说法有点小浪漫的呀!如果我有个天天摇铃的雇主,我想她肯定很粘人!”
“哎!我也是!我的雇主年轻的时候就没摇过几次铃!那个时候我才完成第三次蜕变,还管不好脑子,一天到晚活也不干了,老是被领班骂,就光琢磨着怎么来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桥段,登场的pose该怎么摆——可惜他现在已经是一块老腊肉了。”
“说得你现在能管好脑子一样”
所谓三元质。
——是霍恩海姆提出的炼金术理论。
这位学者全名菲利普斯·奥里欧勒斯·德奥弗拉斯特·博姆巴斯茨·冯·霍恩海姆。
文艺复兴时期,炼金术分为三个走向。
这位医师、炼金术师、化学家恰好三种都会一点。
他将炼金术与医学化学结合起来,成为现代医学化学的奠基石。
他提出的三元质概念后来衍生出了硫、汞、盐三元质的说法。认为人体的疾病与这三元质比例失调有关。
他将炼金术拉下了神灵的祭台,将魔术仪式的神秘面纱扯下,破除迷信,医学和化学变成人人可用的神力。
至今依然有无数的文艺作品在歌颂炼金术与霍恩海姆。
其中万灵药[不老泉]与哲人石[贤者石]最为典型。
有传说讲述——四大元素[风、火、土、水]的再发现,和大阿卡纳塔罗牌中的[魔术师],都与霍恩海姆有关。
医护机构的大门上,就有霍恩海姆的画像。
特约茶室的安检程序非常复杂,从血检尿检开始,雪明要经过一系列繁复冗长的体检,才能确保身体中的三元质没有任何问题。
在摇动传唤铃之后,乘客需要进行核磁共振的检测,去侦听颅内的隐形病变肿瘤——要把头发剃光,在刚才侍者的闲聊中,或许这就是为什么,有个在年轻的时候死活都不肯摇铃的原因。
工作人员给雪明剃光了头发,换上病号服,准备送去隔离间。
九五二七看见光头的雪明时,嘴巴微微张开,一副惊讶的表情。
雪明见到小七这个样子,心中稍稍有些过意不去的感觉。
他想啊——七哥应该有点失望,毕竟世界上无论是谁剃光头,脑袋变成鱼蛋的造型,恐怕都会变得很难看吧?
而且白青青还是个颜控,会听到梦碎的声音,不过这也是好事,有这个锃光瓦亮的脑袋在这里,至少俩人能保持一点安全的社交距离,能正常聊天了不是?
雪明还没进隔离室走消毒程序,就跑到七哥面前,正准备说几句客套话——免得七哥回头就和boss说梦碎辞职的事。
“小七,我”
“你别过来!”九五二七抿着嘴,一副好生防备的样子。
雪明也没想到七哥的反应会那么大,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我要做检查,头发剃了我也没办法”
“离我远一点我害怕”小七不敢去看,“我心乱了心乱了。”
雪明听着有点不太对劲,但是说不出来哪儿不对:“哦那我先去做检查了。”
“嗯你去吧!”小七捂着脸,又从指缝里偷偷看:“你去吧!~不用管我,不要靠近我,让我静一静!~”
等江雪明走远了,能听见身后,白青青在唱歌。
“鸳鸯双栖蝶双飞~满园春色惹人醉~”
“悄悄问圣僧~女儿美不美,女儿美不美~”
这幽怨又奇怪的歌声吓得雪明麻溜躲进了消毒室里。
隔了一堵门,三十多米远,他还能听到七哥在外边的桀桀怪笑。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他剃了光头真的好色啊!~嘻嘻嘻嘻!桀桀jiajiajiazhazhazha!”
雪明坐在消毒室的凳子上,捂着脸,学会了一句粤语。
“扑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