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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暑这一天,朝廷明发上谕,定于立秋之后,开始木兰秋狝。
康熙在位的中晚期,几乎年年都要去木兰围场。
这个主要是,准噶尔汗国一直未灭,蒙古草原上的野心家们,又和准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清入关后,一直执行的一个基本国策,便是联合蒙古诸部,压制中原。
蒙古不安,则天下不宁。
玉柱奉命整顿兵马,准备护驾北上热河。
按照康熙的吩咐,受玉柱节制的兵马,共有分两种。
其一是,内务府包衣三旗三营。所谓的三营,指的是由包衣组成的护军营、骁骑营和前锋营。
包衣三旗三营,不设都统和副都统,参领就是营里的最高长官。
只是,这三营里,每营里皆有三个参领,分别是满洲、蒙古和汉军。
这么一来,皇帝的身边亲兵之中,谁都没掌握最大的兵权,彼此制约,互相监督。
比如说,玉柱的岳父富察·常德,就是三营之一的骁骑营下正白旗汉军参领,手下掌握着一千多兵马。
这一千多人,看似不多,真到了山陵崩的时候,很可能起到关键性的援军作用。
总之一句话,玉柱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他手里掌握的兵马,越多越好,绝不嫌少。
“卑职参见总管大人。”包衣三营的九个参领,一齐扎千请安,拜见前来巡视的玉柱。
包衣三旗三营,一直是守卫皇宫的重要军事力量,属于禁卫军的性质,太过敏感了。
玉柱即使兼管了他们九个,也不会轻易去动三营的内部人事。
到目前为止,康熙并未绝对信任玉柱,只是慢慢的试探着予以重用而已。
玉柱也是个知道分寸的家伙,只在嫡系的勇锐营里折腾,而不太管其余的营头。
“诸位,都坐吧。”玉柱很客气的让了座。
“谢总管大人。”九个参领表面上还算恭顺,先拜谢了,才各自落了座。
“诸位,即将开始的秋狝,事关重大,必须切实备战,莫要马虎大意。”玉柱扫视了全场一周,特意做了提醒。
在座的都是皇帝的亲兵,玉柱也不怕他们走漏了风声,便提前透了口风出来。
“禀总管大人,卑职的营中,尚缺三百多余匹战马,还请总管大人,奏明皇上,尽快予以补齐。”骁骑营的蒙古参领额策,率先站出来,说出了他的难处。
堂堂皇帝的亲兵,居然缺马,如果玉柱不是内务府总管,确实是难以置信的。
但是,玉柱知道,额策说的确是实情。
内务府所属的上驷院,是专门替皇家养马的机构。上驷院里,单单是专门的马场,就足有几十处之多。
可是,上驷院所属的马场,战马的死亡率高得惊人。
简单而言,马场里的十匹小马驹,养到成年之后,至少要死八匹以上。
这么高的死亡率,原因嘛,其实大家都知道。但是,谁都不敢吱声。
玉柱的铁杆兄弟孙承运,以前穷的时候,就曾专门倒卖过皇家牧场的御马,玉柱岂能不知道其中的猫腻?
但是,玉柱并不打算深究缺马的事儿,他点了点头,说:“本总管会专门奏明皇上,替你补齐所需的战马。”
内务府的腐败状况,康熙不可能不知道。
但是,明规则就是,在贪婪成性的内务府里,只要忠心于皇上,别的事儿都是可以睁一眼闭一眼的。
连康熙都不管,除非玉柱的脑袋搭了铁,才会插手去得罪人。
玉柱今天过来,就是要真正解决问题的。
平日里,这些人不管怎么贪污受贿,玉柱都是懒得去管的。
但是,这次去热河,很有可能要上战场,和蒙古的野心家们对决。
这九个参领的兵马,既然归入玉柱的麾下,总不能还没开战,就自己溃散了吧?
额策开了头后,剩下的八个参领,纷纷跟着提了各种要求。
怎么说呢,仅从这些五花八门的要求,玉柱已经看清楚了八旗兵的本质:日益腐朽!
不过,玉柱也没指望这些人,可以帮什么大忙。
咳,只要不给玉柱添乱,也就算是立功了。
玉柱对九个参领的要求并不高,他们手下的战马必须配齐,粮草必须备足,方便追杀败退的蒙古人。
勇锐营的排枪战法,已经被实战所证明,玉柱已是心中有底,这个勿须担心。>
玉柱把问题都收集起来后,便离开了内务府大堂,去向康熙禀报缺马的事儿。
康熙听了后,也没有多说啥,只是吩咐玉柱,去上驷院选马。
既然是选马,玉柱便带上了牛泰一起。
现任上驷院郎中,乃是宜妃的亲弟弟,名叫鄂普库。
鄂普库是老五和老九的亲舅舅,想想看,玉柱怎么可能深究缺马的事呢?
内务府里,裙带关系异常之复杂,就算是康熙想整顿了,也会投鼠忌器,更何况玉柱呢?
鄂普库的大哥,道保,现任和硕恒亲王府长史兼镶黄旗蒙古副都统。
和硕恒亲王,也就是老五,玉柱的铁杆安答。
鄂普库也知道玉柱和老五的关系。
既然是自己人,他也没瞒着玉柱,叹着气的说:“总管,卑职也是很无奈啊,下边的人,吃着铁杆庄稼,却出工不出力,甚至倒卖骏马出去换银子,卑职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玉柱笑了笑,鄂普库说的虽是实情,却也只说了一半的实话。
上驷院里的官儿,从上到下,个个都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搞法。试问,哪个官儿,没有倒卖骏马出去换银子?
真要细查下去,只怕是脑袋要堆满几大箩筐啊!
“老鄂,您是五爷的亲舅舅,我也不说外道话了。我此来呢,不是想查帐的,而是来选好马的。”玉柱也给鄂普库吃了颗定心丸,明摆着说,只要给我好马就可以了,别的事本总管懒得去管。
鄂普库得了玉柱的亲口准话,自然是满心欢喜,他摇头晃脑的领着玉柱,进了御马厩。
“总管,只要不是皇上爱骑的那几匹,您尽管随便挑。”鄂普库也是个明白人,玉柱是正经的顶头上司,只是来选马,却啥都不问,已经很是赏脸了。
选马的事,牛泰是行家,玉柱就不去瞎掺合了。反正吧,只要是牛泰看中的马,都肯定是骏马。
鄂普库把玉柱请进了他的公事厅里,玉柱进门一看,好家伙,不大的室内居然摆了九座大冰山,凉爽的不像话。
玉柱身为内务府总管,他在宫里的时候,最多也就是摆上五座冰山罢了。
上了茶后,玉柱端起茶盏,笑眯眯的问鄂普库:“舅舅,您有无兴趣去热河,捞一票军功?”
老五待玉柱真心不薄,彼此又是正式结拜了安答,玉柱有了捞军功的好机会,自然不可能忽略了老五的亲舅舅们。
鄂普库听见玉柱喊了他舅舅,不禁咧开大嘴,笑得甜滋滋的。
“您是五爷的安答,请恕卑职托大了,唤您一声玔卿,可好?”
在老五的身边,大舅舅道保最受器重,和他最亲近的却是五舅舅鄂普库。
私下里,以鄂普库的身份,唤玉柱的表字,倒也不算太过僭越。
玉柱含笑点头,说:“舅舅,您就甭和我客气了,尽管坐下说话。”
鄂普库坐定之后,小声说:“既然是您赏了立功的机会,我若是不答应,那也太不识抬举了。只是,您也是知道的,我手底下还看着五爷的一摊子生意,实在是走不开呀。”
听鄂普库这么一推脱,玉柱也就明白了,这家伙怕死,连送到了手边的军功,都不想去捞。
也是,鄂普库有老五罩着,又守着上驷院这块肥沃之地,哪里肯离开京城的花花世界,去草原上吃土?
入关近七十年,八旗兵已经腐朽的越来越不成样子了!
也好,八旗兵越腐朽,玉柱将来越容易成事儿。
包衣三旗三营的马匹配齐之后,玉柱径直回了隆府。
用罢晚膳,隆科多和玉柱坐一起喝茶的时候,他说:“你六叔庆恒,托我给你带个口信,他也想跟着去热河立功。”
玉柱凝神想了想,在老佟家里,和隆科多不睦的兄弟,主要是老大叶克书和老二德克新。
偏偏,这两个分别是玉柱的大伯和二伯。
见玉柱没吱声,隆科多也明白儿子的顾虑,便叹了口气说:“想当年,你成器之前,四弟、五弟、六弟和七弟,都是墙头草。大哥和二哥占了上风,他们就西瓜靠大边的跟着整我。我占了上风,他们又帮着我收拾大哥和二哥,唉,风吹两边倒啊。”
“这么说吧,相对而言,你六叔还算是好的。”隆科多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玉柱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呢?
“成,阿玛,您就派人给六叔递个话,我会找个机会向皇上保举他的。”
玉柱崛起之后,身边还没有一个佟家人,确实有些说不过去了。
另外,玉柱心如明镜,这事儿的背后,肯定藏着佟国维的影子。
佟国维力排众议,将玉柱的嫡母小赫舍里氏送进了家庙,又彻底的冷落了玉柱的哥哥岳兴阿,图的不就是个玉柱崛起之后,拉拔着叔叔伯伯们或是堂兄堂弟们,一起鸡犬升天么?
如今的老佟家,掌权的三个实力派中,尚书隆科多和总督庆泰,都是玉柱的阿玛。
更可怕的是,玉柱已是手握重兵的京城土霸王,权势尤在隆、庆之上。
请问,佟国维的儿孙们,拿什么和玉柱争夺将来的家主之位?
不要小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