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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话实说,这家厂子,章浩然实在是太上心了,因为这厂子,他在民部得到了全员的重视,流民问题得到了解决,绿柳山庄日进斗金,彻底摆脱家庭用度的窘迫,就连公主府,都全面改善了,如果一切重回原地,他可受不了。
“跟我玩股权游戏,呵呵……”林苏淡淡一笑:“除非陛下出手硬抢,否则,任何人都动不了咱们的厂子!”
章浩然目光闪动:“你觉得陛下有没有可能……真的应了你那个除非?”这厂子每年创造超过百万两的纯利润,几乎相当于一州的税收,这个数目一旦泄露,怎能不引起陛下的觊觎?在常规方式拿不下这家厂子的时候,陛下会不会真的老脸不要?出手硬抢?
林苏笑了:“世间行事,尽在权衡,有些事情压根儿就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问题在于是否值得,当一件事情代价过于高昂的话,他就不会去做。”
“世间行事,尽在权衡……”章浩然吟了几遍,眼睛慢慢发亮:“就象是厉啸天之事,陛下一开始跟朝臣显然是同一立场的,因为杀厉啸天,于他有利,但后来,他发现杀厉啸天的代价,他根本无法承受,所以他就改变了立场。”
“正是!”林苏道:“杀厉啸天,他能找出圣道法理为支撑,赦厉啸天,他同样可以找出圣道法理为支撑,**决定脑袋,立场决定标准,圣道治世,但取所需!”
圣道治世,但取所需!
八個字,如同晨钟暮鼓,重重击在章浩然的心头。
他是读圣贤书的,虽然说,他生性豁达,对于世事并不执着,但在圣道的事情上还是很执着的,他一直以为,圣道就是圣道,是刻在他面前的人生行动指南。但现在,他突然发现,面前这个人对待圣道的态度,却是实用主义,对自己有利的,坚持,对自己不利的,忽略。这种态度怎么说呢?大不敬!是典型的亵渎圣道。
亵渎圣道的不仅仅是他一人!
陛下也是!
朝官……也都是!
**决定脑袋,立场决定标准,以实用主义来选择性诠释圣道,似乎是高层、顶层人物的通行法则。
长期以来神圣无比的圣道,在章浩然心头悄然裂了一道缝……
这一夜,章浩然失眠了。
林苏也没有睡着。
刚刚在玉凤公主府中睡过一觉,或许是无需再睡的原因,但也并非全部。
此番踏入京城,局势已经非常明朗了。
谁是友,谁是敌,一目了然!
金殿之上,四十位大臣这一跪,让整个朝局泾渭分明!
他看出来了,朝官更加看出来了,陛下……也看出来了!
同时,陛下对他的杀机,也已经非常明朗了!
林苏虽然看似对陛下不敢直视,但陛下的每一点小动作,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陛下已经真正对他动了杀心!
只要给陛下一个机会,他,就会杀了他!就象当日杀他父亲定南侯一样的决绝!
朝局博弈,不是战场,胜似战场。
他前期的防守,无懈可击,滴水不漏,但又如何能确保后期也漏水不漏?需要知道,朝官也全都是老狐狸,陛下,或许就是真正修成精的那一头……
还有天机道门……
还有三皇子及他身后的无间门……
对了,还有太子……
如何破局?
次日,章居正凌晨就破空而去,上了朝。
章浩然走之前到了林苏的窗外,远远地看了他一眼,林苏闭着眼睛在床上睡得正甜,他也就去了。
日上三竿,林苏睁开了眼睛。
眼睛一睁开,他下了床,打开客房门,就看到了桌子上的一碗面条,几碟小菜,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个老人,灰衣老人。
“我是影子!”老人说了四个字。
林苏心头猛然一震,怔怔地看着面前这张平凡的面孔……
影子,他听章浩然、章亦雨都说过,这是山庄一位神秘人物,是爷爷的贴身侍卫,也是爷爷的心腹,山庄里所有守卫,全都是他的徒子徒孙,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个人存在,但几乎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容。
“别记下这张面孔,这张面孔并非真容!”影子道:“吃早饭吧!”
“好!”
林苏托起面碗,只花三分钟就吃完了,面前的小菜,一筷未动。
碗放下,林苏站起:“章大人有何吩咐?说吧!”
影子在此专程等候,自然不是一般事情。
而能指派他做事的,整个山庄也只有章居正。
影子笑道:“大人的吩咐,是让老夫打断你的脚,将你送回海宁老家养伤,但老夫觉得并不好,所以还是希望亲耳听你说一声,你打算去巡视江南,今日就走。”
林苏目光闪动:“章大人的意思我懂了,希望我尽快离开京城,不要卷入京城是非。”
“不是尽快,而是今天!”
林苏轻轻摇头……
影子目光一沉,就要发作……
林苏叹口气:“前辈,你可知道,前天章大人还专程让浩然兄给我传话,让我万万不可进京,如果我听了他的,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吗?厉啸天必死!而咱们这位章大人,也会辞职归田!”
影子猛地一震,辞职归田?……
林苏道:“我昨日进京,今日就离京,解救厉啸天的意图也就太刻意了些,流传出去,就太让人猜忌了,陛下脸上都挂不住……好了,你让章大人放心,我之行事,自有分寸。我今日去司里正常履职,几日后,找个理由我自然会走。”
这番话,影子接受了。
也是啊,昨日飞三千里连夜进京,今天就离京,如果流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说?林苏专程为解救厉啸天而来!他一出手,陛下与朝官就集体大败!
这些话真不要钱买!
而如果在京城呆上几天,正常履职,就不一样了,大家会忽略他星夜进京的事实,只会将厉啸天的获释归入一次正常的大朝会。
陛下的脸好看些,朝官的脸好看些,事情变得正常些。
嗯,老爷,不是我不听你的,而是我突然觉得处理朝堂之事,揣摩人心的事儿,这小子真比你老辣,或者说你是真的把他当孙女婿了,一门心思只想着让他快些抽离这是非圈,所谓关心则乱……
林苏离开了绿柳山庄,并没有进城,而是踏上了去西山的路……
他这一转,一般的过路行人可能根本不可能察觉,但影子何许人也?隔着几里地看得分明,他的眼睛猛地睁大,你个混账,嘴里说得一套一套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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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监察司?
你家监察司在西山?
你不分明是舍不得那几个小美女吗?
要不要实施老爷所说的气话,将他脚打断?然后送回海宁?
嗯,还是算了吧,上西山撩女人,作为准女婿而言,是很严重的事情,能将脚打断的那种……但作为回避朝堂焦点,倒也是个不错的选项,似乎跟老爷最初的设计思路异曲同工……
他回房了,眼不见心不烦。
但他决不知道,林苏上了半山之后,并没有去东边的灵隐寺勾陆幼薇,也没有去西边的西山别院勾公主,而是去了北峰。
北峰有啥?
原来是真的啥都没有。
但如今有了一座茅屋。
荒野之中,出现一座茅屋正常,但这茅屋跟天机两个字连接在一起时,就非比寻常了。
林苏听章浩然说过,这茅屋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你进茅屋退,似乎永无尽头,说得象是无定山的那座山峰一样。
但他今日亲身前来,根本没有感觉到半分异样。
山路是崎岖的,两边的草木是真实的,茅屋上的草在风中轻轻摇曳,草里甚至还有几条刚刚越冬醒过来的小虫子。
门口没有招牌,茅屋也小得可怜。
但林苏一踏过这道门槛,就发现了异样……
门后面,并非意料之中的茅屋内场景,而是别有洞天,一座悬崖凌空而立,悬崖之上一棵老树盘根,这棵老树,他在外面根本就没看见。
林苏回头,也看不到来时路,但千度之瞳一开,他看到了阵纹盘旋。
阵法!
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远看是乌云,近看是行人,再看依稀是故人!状元郎,别来无恙?”
林苏一回头,微微一惊,面前站着一个老道,赫然是当**参加会昌会试之前,路边道观所见的那位。
“是你?”
老道人笑道:“贫道当日为你兄长测字,你们兄弟还欠我的测字钱,状元郎不如今日就付了吧。”
林苏也微微一笑:“可我似乎觉得,你测字也并不准,至少,你没有测出我会是状元郎。这是否有愧于天机之名?”
天机!
他这句话明明白白地告诉对方,我已经知道了你是天机身份……
“贫道未测出状元郎,但测出了你林家文武并立,你还记得贫道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文武并立,后方尚有余白,而我,就是那留白之人!”林苏复述他当初的话。
老道大笑:“公子且说说,如果没有你,你林家这文武之柱能立起来么?贫道之言,可有差错?”
林苏道:“说得也是!那我就付了吧……千两白银如何?”林苏手抬起,一张银票递到老道面前。
老道不接:“道家虽是清贫,但也并不稀罕这些黄白之物,不如公子换种方式支付?”
“想要什么?”
老道目光抬起,盯着林苏的眼睛:“当日天机观,到底因何而灭?公子就将这个秘密,给贫道作为报酬吧。”
这句话,无论在何地,无论面对何人,无论是何时,都是石破天惊。
林苏心头大浪翻滚,但眼中却是一片迷茫:“天机观因何覆灭,我也很好奇,或许只有陛下才知道其中真正的秘密吧?道长不找陛下问个明白,偏偏找我?不觉得莫名其妙么?”
老道目光突然变得无限生动,林苏心头一凛,绝代文心发动,元神警觉,但没有察觉到当日在天机老人身上感受过一回的天机窥探,一无异常……
老道轻轻摇头:“这件事情,陛下也是不知!普天之下,只有公子知情!”
林苏淡淡一笑:“只有我知情?这又是你天机道门通过天机秘法测出来的?”
老道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这双明亮的眼睛足以让天下任何人都发毛,但林苏却依然平静相对……
老道轻轻叹口气……
这口气叹的,林苏心头不由自主地急跳……
天机秘法,他隔行如隔山,是真的不知道以什么原理作支撑,他无法知道,面前这老人到底掌握了多少……
老道道:“贫道不妨实言相告!你命格虚无,天机无法测出端倪。”
林苏心头大松,却也大动,命格虚无?难道说,这跟他是穿越者有关?他这身体是前任的,前任已经死了,他的命格已经没了,而他,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虚无,太好了……
“命格虚无之人,亿万中无一!而贫道却清楚地看到,当日天机观覆灭事件中,有一命格虚无之人参与其中!”
林苏笑了:“且不说你的命格之论,世人未必信服,即便真如你所言,你又如何断言,天下间除了我林苏之外,就再无第二个命格虚无之人?”
老道道:“记得莪今日说的第一句话吗?远看是乌云,近看是行人……你今日踏入天机观,贫道看到的是:乌云盖顶!不管世人信不信,贫道是信的!天机观,因你而灭,你的存在,将是天机道门长久的危机。”
“所以呢?你要弄死我?”
老道仰面朝天,缓缓开口:“上天有好生之德,道门不愿多造杀孽,林公子,打个商量如何?”
“说说看……”
“你随我回东海之滨,在我道门之中呆上十年,贫道承诺,不伤你一根汗毛!到期自放你下山。”新笔趣阁
林苏笑了:“囚禁么?”
“公子以为如何?”
林苏道:“道长!去年会试之前,你我一会,也算是故交,但今日,交情至此而绝!你可知道?”
老道缓缓点头……
林苏道:“道门信徒无数,势力无穷,林苏不愿与之为敌,但道长也需要明白,我只是不愿,并非不敢,更非不能!”
老道淡淡一笑:“贫道实在很想知道,你的‘敢’与‘能’,又是如何体现?”他说得平淡,但言语中自有霸气侧露。天机道门,五大古法道门之一,势力之沉雄,天下谁人不知?面前之人,孤身一个,居然敢威胁道门,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林苏道:“佛道争锋已有数百年,始终难分高下,你可以赌一赌,假如我助佛门一臂之力,佛道争锋,又会如何?”